陪女儿停学:当妈后,我学会做“坏女人”

作者 | 译蔚

来源 | 她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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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段停学救女的真实经历。从2024年11月到现在,卡梅拉的女儿小恩已停学7个多月。卡梅拉是四川成都人,10年前,小恩四岁时,她和丈夫离婚,独自抚养女儿。

让正在上初二的女儿小恩停学,是卡梅拉不得不做出的决定。在此之前,她和女儿就上学这件事拉扯了近一年。因为女儿学习时有情绪问题,卡梅拉几乎每天或者每两天便会被老师打电话,请去学校。某天晚上,卡梅拉正在洗澡,小恩再次崩溃大哭,卡梅拉花了1个多小时才安抚好她。

这几乎成了过去一年的常态。而卡梅拉自己也因为工作上的诸多事务,焦虑不堪,生活陷入了双重困境。

拒绝上学不是一种疾病,对儿童青少年来说,不管哪种心理问题导致功能受损,直接表现出来的行为很可能就是拒绝上学。

据相关文献介绍,全球大约17.8%的儿童青少年存在拒绝上学及其相关问题。北京、南京、上海、天津等城市都开设有“学习困难”“拒绝上学”类门诊。

医生介绍,生物、心理、家庭、社会四个方面的原因共同造成了孩子拒绝上学的行为,突然遭遇这种情况的家长往往手足无措。

北京儿童医院拒绝上学门诊副主任医师李瑛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如果全家都以治疗孩子拒绝上学的问题为中心,孩子的心结可能越来越解不开。

他建议,家长可以选择不再关注、谈论孩子上不上学的问题。父母真正接纳孩子的时候,孩子会自然而然向你靠近。

当上学被视作“绝对正确”,离开学校的孩子就要面临更大的压力。实际上,拒学的终点是重新找到自我延伸的方式,重要的是帮孩子找到那个卡住的结,从中突破,再次出发。无论结果如何,对于在困境中努力摸爬了一遭的孩子,都会收获属于自己的独特礼物。

以下内容根据“不一样的卡梅拉”的视频内容和自述整理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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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孩子不得不去上学了

小恩是在去年11月彻底没有去上学的,那时她正在四川成都一所中学读初中二年级。

有一天,老师再次打电话让我去接小恩回家。那天中午,我们在学校后面的商场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吃饭的时候,我们聊了一会儿,小恩的情绪也逐渐平复了一些。吃完饭后,我开车把她送到学校门口。小恩下车的时候,又开始哭了起来。

那一次,我就下定决心,算了,小恩也好累,我也好累,那就先不上学了。

孩子不上学这件事,周围有很多反对的声音,但我选择先屏蔽掉这些声音,孩子的心理状态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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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距离小恩正式停学已有大半年。我印象很深刻,小恩快上初中时,我收到电话,小恩被安排到了几班,那天我们都好高兴。后面,小恩开学的那一天,我正好出差,去西藏拍宣传片。当时小恩穿着校服,在十字路口送我,她告诉我,她很喜欢这个班,这个班里有很多同学也喜欢画画。

当时,我们都觉得初中生活是一个崭新的开始,充满了希望和期待。然而,没过多久,小恩就感觉不太能适应学校的节奏了。

小恩在学校运动类项目几乎很难完成,一跑步就会低血糖。作业几乎做不完。小恩之前在学校的时候还常常跟我讲,她课间没有时间出去玩,都在补作业。

小学的时候,小恩有很多好朋友,但上初中后,她的朋友因为学业忙碌没有时间见面而一个个消失了。我的女儿好像也被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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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印象最深的是每到午休,她的班主任都要在讲台上念出没有完成作业的同学名字,让他们站起来。每次站起来的人似乎都不多,大多是小恩和另一位同学,有时甚至只有小恩一个人。小恩说她真的特别害怕站起来,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她和那位同学身上。

每周五班级都会公布操勤分(操勤分是指中学学校用来评价学生日常行为表现的一种量化评分系统,包括考勤、课堂行为、课间活动等)。虽然这是每个学校都有的流程,但小恩却觉得很难受。

每次总结时,老师会先念出成绩最好的几名同学,接着又念出成绩最差的几名,并且还会公布他们的分数。小恩操勤分总是最后几名,这让她觉得自己很糟糕。

小恩本身是高敏感人格,学习受挫的同时,她还需要独自面对一些糟糕的社交关系,有可能她人的无心之言,无心之举,就会成为她心里的荆棘,反复折磨,这件事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触发她的全面宕机,能量迅速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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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恩告诉我,每次老师念到最后几名时,同学们都会露出惊讶的表情,好像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得这么低的分数。这些时刻都会让小恩觉得自己很糟糕。

有时候,请完假回学校,班上的同学总会围过来,问她到底怎么了。但小恩觉得,这些同学并不是真的关心她,而是出于好奇,想打探她的情况。这种被当作话题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因为学校采用小组评分制度,如果小组里有人做得不够好,整个团队的分数都会被扣除,小恩总觉得自己拖累了整个小组。她希望自己能被单独安排到一个小组,这样就不会影响到其他人了。她也很难接受自己成绩不理想的事实,她试过努力追赶,但发现追赶起来很难。

小恩一直很努力地想融入新的群体,想达到周围人的期待,但结果却是更怀疑和否定自己。情绪出现问题,她不想去学校,也慢慢不再说话,她的笑容消失了。

这是我后来才了解的事,我可以理解小恩了。但在过去一年,我一直执着地想让小恩上学。

我从小就是学习好的那一类孩子,我没有让父母操心过我的学习,我甚至还自己挣学费,所以我总不能站在女儿的角度想上学对她有多难。

我和小恩因为上学问题拉扯了近一年。小恩在日记里写自杀倒计时时,吓坏了老师。我们开始去医院做心理咨询,放学后,便奔波在心理评测和咨询的路上,这期间小恩两次从学校出来,修正后,又两次回到学校。然后在学校呆不到一个月,又被打回原形。

我和孩子都非常疲惫。小恩每次从学校回来就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说,妈妈我不想上学了。

初二时,小恩的嗜睡情况开始变得严重起来。老师常常发来孩子上课打瞌睡的视频。我也发现,小恩和我在一起时也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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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很心疼她,我在做妈妈这件事上肯定有不足,我可以做到理解,但我依然焦虑,我们在断断续续读书和进行心理治疗的过程中,我尝试了我已知的所有办法,倾听、责骂、中医、西医。

我甚至带孩子去华西,检查了大脑鼻子和神经,其中有个检测需要在孩子的小腿处,插一根很粗的针进去。孩子疼的大叫,我当然知道很疼,我也被吓坏了。结果显示健康没有问题。那一刻我确实感受到自己作为妈妈的失败和无力。

因为觉得孩子始终要去学校,所以暂时不上学,为了不落下功课,那就在家里上网课,也请了家教,但效果并不好。

当时,我陷入了非常混乱的时刻,但这就是真实的生活。

我也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孩子脸上的笑容了。或许勇气都是在没有退路中萌芽的吧,所以只有经历了,我才理解这是更多家庭无奈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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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成都

不上学的决定,貌似容易,但其实最难的是不上学之后该怎么办。

2024年11月,是我们停学后的第一个月,虽然不上学,但我女儿的情绪状态依旧糟糕。她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发微信也几乎不回。

有一次我们约好出门走走,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来,低声说妈妈可以帮我约心理医生吗?

事实上,她已经被诊断出患有中度抑郁和中度强迫症。这些心理问题像一层厚重的阴影,笼罩在她的生活之上。

那时,她连靠近学校的勇气都没有,即便是学校旁边的马路,她也会躲得远远的,就像身体里有个报警器,所以我决定带她离开熟悉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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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停学后我们该去哪儿,要做什么,没有人告诉我答应,我也不知道,在一切暂时看似无解的情况下,可能最好的办法就是逃避了,折腾一年了,喘口气。

在一位教师朋友的建议下,我决定带女儿逃离成都,去清迈,然后再回来解决问题。

我和女儿英文都不太好,但我们需要自己找公寓、安排行程。我们仿佛有了更多机会真正地面对困难,对,是我们俩的共同的困难。为了找到合适的房子,我们花了三天时间,每天至少走2万步。

过去走路10分钟便要休息的小恩,这次需要和我并肩作战,她最开始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到第三天陪我全程走完,最后在清迈大学后门,我们终于找到一家便宜又干净的小公寓。

然后,我们在清迈遇到的第一个难关出现了。本来已经准备签合同,因为我对合同内容提出一些质疑,我的合同当场就被撕了。房东说不租给我们了,此时我们刚好赶上西方人的假期,所有酒店和公寓全部客满。我又陷入了没有退路的境地。

当时我气头上想带着女儿一走了之,但冷静下来后意识到,这种冲动行为对我们并没有什么好处。于是我们选择了妥协。那天我的首要目标是找到一个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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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告诉我的女儿,有困难只要面对就不是困难了,女儿全程陪着我,生气、冷静、妥协、重新沟通,最后到和解,我们有地方住了。

这件事对女儿触动很大。事情可以有不同的结局,关键在于我们如何去面对。旅行的意义似乎也在这一刻显现出来。

那天,女儿在凌晨12点送给了我生日惊喜,而我一直在焦虑和忙碌中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生日。后来,我们在7-11便利店随便买了一个小蛋糕和生日蜡烛,结果清迈的松弛感已经蔓延到蜡烛了,蜡烛吹了几次都没有吹灭,吹不灭的蜡烛让我女儿在那晚笑得好开心,这是清迈送给我最好的生日礼物。

在清迈,我们遇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人,不上学的,裸辞的,躺平的,还有从事一些我从未听说过的小众职业的人。总之,在清迈很多人都在走一条别人不理解的路,于是像我们这样不寻常的母女在这里突然变得正常起来。

我们从原本那个高压的轨道里,落到了这片阳光灿烂的不确定的陌生旷野上,可就在这不确定中,我们第一次有了轻松感。

《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导演饺子说出来混,最重要的是出来,我们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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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岛

小恩的情绪在旅途中平复了很多,也开始有了继续上学的意愿。我也觉得,孩子应该回到一个适合她的集体里,这是一件好事。

但新的问题又接踵而至。女儿原先的学校不建议我们休学,女儿又不愿回旧班级。于是我开始带她找新学校。找学校,比我想象的要难多了。公立学校转学很难,私立学校则以学习进度跟不上,或心理问题委婉地拒绝了我们,建议我们直接读国际部。

其实我都能理解的。但我也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退无可退。主流教育的世界好像没有给我们留多少选择了。我又试着去了解创新学校和一些小型学院。有些学校的学费高得让我退缩。我们卡在了一个死循环里,暂时看不到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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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我找的还不够多,是不是我的认知还不够高,是不是我的运气不够好,还是说我们想进入的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为我们预留位置。有一天晚上我给女儿发了微信问她愿不愿意挑战一下不去上学。

我们一起讨论了重新进入学校后可能再次面对的问题,小恩说,对她来说,上学貌似是一件不得不做的事,将来怎么办呢,没有学到知识怎么办呢,很恐慌。但是不想上学,是因为在那45分钟里,坐得好难受,课程好无聊啊。

我们聊着聊着发现,不上学可能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而且如果上学,我还要像往常一样频繁地去学校,我也要平衡我的工作,这学暂时不上了。

但我自己走的是应试教育这条路,通过竞赛和考试,我获得了认可,建立了自信。当小恩突然从既定的轨道中跳脱出来,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我该如何在应试教育之外,为小恩找到一个建立自信的方式呢?我非常想知道那些经历相仿的家庭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而且在决定让孩子停学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是一座孤舟,独自在波涛汹涌、无垠的大海里漂荡。疲惫又孤单,身边几乎没有其他家长,因孩子不想上学便让孩子停学。没有人能理解我。

那段时间,我内心憋着一股气,有无奈、有委屈,但更多的是不想认输,于是写下了“停学救女”的视频口播稿并发布在网络上。

我把自己社交媒体的名字起为“不一样的卡梅拉”,这是小恩小时候看过的绘本的名字。《不一样的卡梅拉》讲述的是母鸡卡梅拉和她的儿女们卡梅利多和卡门的历险故事,卡梅拉家族里的每个人都是那样的与众不同。敢于幻想,更敢于去尝试别人不敢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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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视频发布后,意想不到的是评论和私信像潮水一样涌进来。原本孤单的我,发现有这么多人也在和我一样经历着相同的事。

更让我惊喜的是在我退无可退的时候,有人已经闯出了一条路。一位大学毕业生告诉我她初一就开始了homeschool,家庭学校是一种教育方式,指的是家长或监护人在家中或其他非传统学校环境中,自行负责孩子的教育,而不是让孩子在公立或私立学校接受教育。如今,他现在已经从国外大学毕业回来,从事心理咨询行业了。

一位妈妈说,她的孩子高中只上了十五天,然后开始跟着网课自学,现在考取了双一流大学的艺术专业。还有妈妈告诉我,她的孩子在初三休学,一边学习,一边赚钱,现在正在申请韩国大学。有孩子在妈妈的陪伴下,看过了不同的风景后,又顺利复学了。

还有孩子在不上学的日子里,画画、赚钱、减肥、学驾照,让生活变得充实热烈。甚至有孩子敢于面对逆境,顽强地进入了北大医学部。

每条私信背后都是路,都是小小的火种,虽然每个孩子去到的结果不一样,但他们都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勇气和生命力,鼓舞着我和我的女儿。教育不应该是单选题,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变成了路。所以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小恩真的很想试试看,不去学校的学习会走向哪里。

在这个过程中,我也开始反思自己作为母亲的角色,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妈妈。女儿4岁,我为了自己,选择结束了看起来糟糕的婚姻,没有再为女儿坚持一下。孩子变成了单亲。

离婚后,我脱离全职妈妈的身份,重新进入职场。带孩子上班,请假带孩子去看病,这些都成了家常便饭。为了能更好地照顾孩子,我也换了好几份工作,最终逐渐转成了自由职业。但即便如此,我依然很难完美地平衡好工作和孩子。

时间过得很快。小恩上了初中,我的孩子突然不想上学了。我选择支持她,有人说我惯子。有人说孩子这样,就是妈妈的问题。或许吧,但这次我想主动当一次“坏妈妈”,我不怕,谁不是第一次当妈妈呢。

评论区有人问我是否还记得孩子出生时的愿望,我没有忘。如果可以再多一些,那就让我再借用一段话吧:我希望她不必束缚她的羽翼,不必迎合,不必温驯。我想祝她振翅,祝她翱翔,祝她骄傲地开花。也祝同行的我们,越过一山又一山,在暴风里种玫瑰,等待下一次破土而出的春天。到那时,我们再相拥,再干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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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得到回应了

当然,这次来清迈我们不是来看风景,是想重新进入人群,我知道我的孩子她太孤单了。她需要回应。我们母女俩性格非常不同。我是一个大大咧咧的E人,而她更慢热和敏感。我决定用我E人方式,带她去交一次朋友,去找一些回应。

听说清迈就是一个巨大的兴趣班,有各种各样的兴趣小组可以加入。于是我们开始寻找。第一个兴趣小组是在公园的清晨,和来自全世界的人一起做瑜伽。这是免费的。阳光下的小恩充满了好奇。

2025年的第一天,我又带她去参加了108遍拜日和寺庙祈福。她一边拜一边问我:“妈妈,我们是在拜什么?”我心里想的是:我拜的是你眼里的光,快回来吧。

我们一起去古城的寺庙里参加集体冥想,去上泰餐课,把桌子敲得咚咚响。好解压。

我们还一起上了英语班。以前她总和我说,最怕老师点名,她就会不自觉地发抖,甚至想哭。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直到这次英语课上,我好像有机会了解真正的原因了。

那节课讲的是加工食物这个话题,每个人都要说一个自己喜欢的加工食物。轮到她时,她一直不说话,只是很认真地思考。旁边的同学想提示她,却被她拒绝了。然后,我们都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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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没有催促,同学们也没有催促,大家都在静静地等着。那一刻,我感到一种深深的不安。我开始担心我们是不是耽误大家的时间了。我也早习惯了害怕打扰别人的逻辑。

等待在学生多的集体中确实不太容易,所以小恩常常需要被等待这件事,很难得到回应。我就突然想起小恩以前总是和我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她需要一些时间但她总是来不及。

而这一次大家等待她的结果就是,她真的说出了一个特别的食物。老师点头说perfect,这一刻我知道,她得到了回应。

清迈的周末到处都是热闹的集市,小恩只要看到有同龄人摆摊,就会毫不吝啬地去买点什么。

有一天我们看到一个比她还小的孩子,在街边弹唱。她看了一会儿,便毫不吝啬地给了钞票,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好勇敢啊。我忍住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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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不是我在努力把她带出来,这个世界也在用另一种方式鼓励她。

给她回应的人越来越多。在全球旅居的雪莉姐姐告诉她,不上学没什么大不了。辞来清迈的小源姐姐告诉她,坚持自己的热爱很重要。靠奖学金游走欧洲的菲菲姐姐告诉她,看世界其实不需要很多钱。还有那个路上认识的哥哥告诉她,全世界看演唱会也是出发的理由。

小恩笑着跟我说,妈妈他们怎么那么酷,我笑着回应她,你也很酷。

她仿佛站在了一个新世界的边缘,慢慢有了一些勇气去发出自己的声音。虽然此刻世界没有大声回应她,只是轻轻点了个头,但是对我们来说,已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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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里的光逐渐回来了

停学7个月,我们几乎没有学习。小恩看了《探险活宝》全十季,玩光遇游戏,我们每天快走三公里。她也终于变成了疯狂画手,坐动车画画,坐地铁画画,吃饭间隙画画,和朋友聊天时也忍不住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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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时间画画。因为无法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加速了她能量的枯竭。停学在家后,她好像被按下了疯狂画画模式,仿佛要把之前没画的画统统补回来。

如今,小恩停学已经200多天了。现在,小恩已经很久没去看心理咨询了。偶尔我还是会问她:“需要我再帮你约心理医生吗?”她总是轻轻摇头,说不用了。

有一天,我们在小区楼下散步,她突然抬起头,对我说:“妈妈,我好像真的很久没有那种情绪了。”我听完后特别开心,我牵着她的手,把她的手荡得老高。我说:“找不到学校没有关系,你的这句话就是现在最好的结果。”

而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这么说了。第一次这么说是在几周前,那时她刚加入一个有很多绘画高手的网络小组。她告诉我,刚进去的时候,看到大家画得那么厉害,她的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那种在学校熟悉的自我怀疑感立刻涌上来,她一度觉得自己又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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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神奇的是,这种低落感并没有持续很久。取而代之的是她脑袋里浮现出的一个新念头:“我要好好画画,变得和他们一样厉害。”然后,她真的坐在桌前花了一整天时间画画。她一边画一边和我说:“我都已经做好再次面对的准备了。可是,这种情绪突然不见了,我竟然出现了正向的想法。”她自己开心了很久。

其实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小恩已经开始慢慢恢复了,只是我也很谨慎,害怕这种恢复是会反复的。

但这次,那个我熟悉的小恩真的要回来了。

我们从清迈回来一直在找学校,后来我们还真的找到了一个离家很近的青少年社区。小恩在这里遇见了一群同龄的小伙伴。他们一起参加城市漫步(citywalk),一起坐动车旅行。因为有了这群朋友,她的笑容又比以前多了不少,她的微信状态也从“已读不回”,变成了会主动分享。

5月,除了玩游戏、画画等,我们也在家自主复习,备考地理和生物,我们基本确定会选择在家自学的路线了。我们也在想要不要找几个同城的小伙伴组成学习小组,让大家彼此有个陪伴,不那么孤单。

对了,5月的一个周末,我们参加了本地的一个儿童嘉年华活动。我们在集市上有一个义卖摊位,小恩和5个小伙伴一起摆摊。这是停学后,小恩第一次愿意以参与者的身份回到集体,还被任命为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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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帮队友们填写报名表,确认各种信息,甚至还帮忙想队名。

不过,在活动开始前几天我们需要去看场地,和一大群孩子在一起,小恩还是有点不自在,她一个人选择坐在了最边上,离人群远远的。那大概就是她给自己设定的安全距离:我可以参与,但我不想靠得太近。

后面去踩点的时候,也发生了一个有意思的小插曲。正当我们跟着大部队前行时,走着走着,小恩不小心受伤了,伤口渗出了血。我带她到附近的厕所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出来后发现大部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跑了好长一段路都没有找到。

这个过程,像极了我和小恩这一年来追赶的状态。

我们很快意识到,我们又陷入了焦虑。但这一刻,也变成了我们两个人的爆米花时刻——就像爆米花“嘭”的一声炸开时,新的想法诞生了。

我们放弃了继续寻找集体,转而去享受刚才错过的风景。正所谓“一念放下,万般自在”。我们坐在树下吃冰,看着太阳从枝叶间透下来,轻松无比。

有趣的是,最后并没有人责怪我们,也没有影响到当天的活动。只是那一瞬间的慌张,触发了我们内心某种旧有的焦虑:怕被落下,怕犯错。

漫画家蔡志忠说:“如果你不想受伤,有一个很好的办法,就是上天给你什么,你就享受什么;上天拿走什么,你就放弃什么。”

活动当天,我们很早就到达了现场。小恩像是充足了电量,一个人拉着一堆东西往前冲。更巧的是,她在青少年社区的新朋友竟然也在现场。她做了一个叫“作业变形记”的装置,超酷!大家一起在现场撕作业,给作业写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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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恩挑选了一些她喜欢的画,做成了各种徽章。在当天的义卖中,这些徽章还挺受欢迎的。活动最后,来自北京的几位高中生播放了他们自己制作的纪录片。他们眼神坚定,我和小恩都深受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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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奇迹和可能性并不发生在目的地,而是在过程中自己生长出来的。如果我们眼中只有目标,就会错失很多体验世界的机会。

最难的其实不是不上学,而是在我和孩子的心里都烙下了“不上学这辈子就完了”的烙印。解除这个烙印才是最难的,我想成为打碎它的人。

经过这一年多的风浪,我的想法有了很大的改变。我想告诉她,有些苦不必吃,有些路也不必非走不可。其实只要孩子愿意靠近这个世界,愿意保持内心的好奇,哪怕走得慢一点,她都会按时长大。所以这一次,我不再催促她了。

关于的小恩的学习,我现在想的可能是用homeschool 的方式,建一个学习小组。至于高中,我们到时候再看看是走艺术路线还是出国,还在探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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