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地方联合调查组”的公信力困境

转自“法学学术圈”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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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害相关者自己调查自己。这本身便是一个逻辑的深渊。

法谚有云:任何人不得担任自己案件的法官。

回避制度的设计,正是为抵御人性之偏私而筑起的理性堤坝。

当地方安监部门调查自己监管失职酿成的矿难,当环保局评估自身审批漏洞引发的污染,当涉事主管单位“自查”监管责任——程序正义的根基已然崩塌。

实体真相如同失去堤坝的河水,注定在利益的原野上肆意横流,无论土地原本是旱是涝,终将陷入混沌的泥沼。

程序与实体,恰如河堤与河水。没有坚固的河堤约束,再清澈的河水也会泛滥成灾。

同样,没有公正程序的托举,再完美的实体结论也如空中楼阁。

这些年,太多公共事件中,本该由独立媒体深入追问、律师依法质证、专业人士科学研判的复杂真相,被粗暴地压缩进一张张蓝底白字的通告里。

这些通告的措辞或许严谨,结论或许在某个封闭体系内“自洽”。

然而,只要它拒绝容纳合理的质疑,回避公众的核心关切,本质上就是一场被精心排演的独幕剧。

剧本由利害方垄断书写,观众被剥夺了发问的权利。

这样的“正义”,纵使在文件柜里熠熠生辉,也终将在人心的旷野中黯然失色。

因为,利害捆绑的调查,天然带有自我漂白的基因。

其荒谬性植根于人性的弱点与权力的惯性。

要求一个可能被问责的部门,去客观彻查并坦然承认自身的重大过失,无异于要求刀刃反向切割持刀之手。

这违背了人性最基本的自利本能。

其结果,非常可能是调查的视野被刻意收窄,追问的锋芒被主动钝化,责任的边界被巧妙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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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性漏洞被简化为“临时工失误”,监管长期缺位被美化成“偶发疏漏”。

调查组越是“联合”了众多利害部门,其结论往往越趋向于编织一张责任均摊、无人伤筋动骨的安全网。

程序在此沦为粉饰的工具,实体真相则沦为网中之鱼,徒然挣扎。

打破这荒谬的循环,钥匙在于彻底重构调查的基因。让独立的力量刺破封闭的茧房。

吸收无利害牵绊的媒体进行监督性报道,允许律师依法调取证据、质询问询,邀请相关领域权威专家进行独立第三方评估与鉴定——将这些多元声音和专业视角,真正嵌入调查程序的核心环节而非点缀边缘,并保障其独立发表意见的权利不受压制。

此外,调查的关键过程与依据,必须暴露在阳光之下,接受亿万目光的审视与质疑。唯有如此,调查结论才能穿透地方利益的迷雾,触及坚硬的事实河床。

程序正义绝非空洞的形式,它是实体正义得以孕育和存活的唯一母体。

抽离了公正程序的实体结论,如同无根之木,纵有华丽枝叶,终究是虚幻的景观。

当地方联合调查组继续垄断真相的定义权,当回避原则在“联合”的名义下被架空,程序正义的堤坝便持续遭受侵蚀。每一次的侵蚀,流失的不仅是单次事件的真相,更是公众对法治基石的信赖。

重建信任,必须从敬畏程序开始。

让每一次调查都挺立在程序正义的河堤之上,让监督的阳光照亮每一个调查的角落。

唯有如此,实体正义的河水才能清澈流淌,滋养而非淹没我们脚下的土地。

没有程序正义的实体正义是虚妄的。

程序正义不死,实体正义才能生生不息。

这绝非陈词滥调,而是文明社会不容退让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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