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松首席翻译:美国在把中国逼成敌人

中国的财富和实力与日俱增,邻国们无不担忧自己将不得不顺从中国,然而没有哪个国家真的担心中国入侵。尽管美国费劲心思地去设想东亚海域出现一个类似富尔达缺口(译注:冷战期间,富尔达这座城市靠近东德和西德的分界线,该地一处山谷被命名为“富尔达缺口”,美国认为若战争爆发,富尔达缺口最有可能遭受苏军进攻)的地方,但实际上东亚并不存在“富尔达缺口”。一些美国人兜售的那套过分夸大的“中国威胁论”在国内比在国外更加受到欢迎。即使在那些早就对中国有戒备心理的国家,美国的这套说辞也没有产生很强的吸引力,也许是因为那些国家看不到迫于美国压力在美中之间选边站队能为自己带来什么好处,反而很可能损失巨大。美国指望靠危言耸听来冲淡中国的正面宣传,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外交。

中国是其所有邻国最大的贸易伙伴。中国正在成为这些国家最大的外资来源地和投资目的地。对这些国家来说,中国近在咫尺,而且永远也不会离开。这些国家不想在中国面前惹事生非,也不会跟美国一道挑衅中国。

中国数百年来一直对分布在东海和南海的岛屿、礁石和岛礁提出主权声索。只是由于冷战期间中国受美国遏制,其他主权声索国才趁机占领了大部分岛礁。直到30年前,中国才占领了其他声索国尚未占领的少数地貌。

中国在马来西亚、菲律宾和越南的周边构筑据点来建立固定存在,但这些国家并不寻求把中国赶走。尽管中国同美国海军在如何划定领海基线方面存在分歧,但它并未威胁到南海商贸航行的自由。毕竟,该海域三分之二的过往船舶要么来自中国,要么驶向中国。若不是美国媒体利用失之偏颇的言论来混淆视听,这些事实可谓显而易见。

目前,中国只要求邻国以礼相待、互相开放贸易和投资,不与第三方合谋威胁中国安全,除此之外并不索要什么其他的东西。无论这些邻国过去是不是美国的盟友,它们现在都没有加入美国阵营来孤立中国。它们之所以寻求获得美国的支持,目的不是为了与中国对抗,而是希望借助美国的力量寻求与中国之间保持一种平衡的、可持续的和解状态。

这种目标上的不一致,就解释了为什么特朗普政府排斥中国的行动迄今对中国的损害还不如对美国与盟友和国际伙伴之间的关系损害大。这些行动非但没有削弱中国的影响力,反而破坏了美国的领导地位。

在双边层面上,当前美国发起的贸易战已经让中国经济付出了代价。中国的反击对美国也造成了同样的影响。等待美国零售企业和消费者的是逐步升级的冲击。特朗普贸易战的短期影响是显而易见的。那么它的长期影响又是什么呢?

首先,供应链和贸易模式遭到永久性脱节。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当中国生产商为了避免美国关税而转投东南亚、东非和拉丁美洲的时候,他们在国内价值链上的地位得到了提升。与此同时,加大对其他国家的生产投资促进了中国在当地的影响力。俄罗斯、乌克兰和其他国家的农业当前获得了蓬勃发展,这都是以牺牲美国农民利益为代价换来的结果。

美国已然向中国证明了自己是一个善变的、不可靠的贸易伙伴。这使得中国人有充分的理由去购买其他国家的产品。中国曾经是美国增长最快的出口市场。华盛顿方面在试图限制中国资本流入美国之时,也在破坏自己的对华出口。

由于中国公司基本不能用赚来的美元直接在美国投资,中国政府以前一直用这些外汇购买美国国债,从而补贴了美国政府的财政赤字,使它可以靠信贷转期来避免政府关门。本来,中国企业在美国基础设施、工业和农业领域的投资有可能创造就业和出口,结果却只能被动地为美国财政的挥霍买单。而时至今日,中美关系转向对立甚至导致这种共生关系也陷入了危机。如果像某些人预测的那样,中国将成为一个净资本流入国而不是流出国,它也将在全球范围销售债务,直接与美国竞争。

撇开中国为美国预算赤字融资不谈,单说阻止中国投资美国私营企业给美国经济造成了怎样的机会成本。以日本为例,日本是美国的盟友,但上世纪80年代,日本公司在美国投资面临着相似的困境,尽管没有这么严重。与反对中国投资一样,当年反对日本投资的人也提出了一些莫须有的国家安全考量。但是,在日本流入美国的资金减少之前,日本为美国创造了70万个就业岗位,并在美国建立了许多工厂,每年为美国创造了超过600亿美元的出口额。中国资金本来可以发挥同样作用,却由于行政命令和国会法案的出台而被导向其他地方。美国的损失成全了他人坐收渔翁之利。

美国给中国公司投资设置了极高的障碍,这种做法对美国经济的影响不难估测。长期以来,美国每年吸引了大约全球15%的对外直接投资(FDI)。15年前,中国的对美投资也差不多占了其对外投资总额的15%。但是,随着华盛顿方面提高了中国参与美国经济的门槛,这一比例已经下降到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总额的2%左右。同期,中国对欧洲的投资已经上升到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总额的30%多。

如果我们没有禁止中国公司投资美国,这些中国公司每年将会拿出800亿美元用于扩大美国私营部门,这将为美国创造大量就业岗位。如今中国不再将储蓄交给我们,我们美国人也就得不到这笔钱。如此一来我们就只能指望美国自身储蓄率的提高了。

特朗普-彭斯政府的仇外心理也提醒我们,科学技术的进步需要各国之间加强合作,没有国家能够闭门造车。在美国,我们每年大约有65万从事科学和工程专业的学生毕业,其中超过三分之一是外国人。在某些学科,如工程学和计算机科学,新颁发学位的一半给了外国学生。在人工智能领域,这个比例达到60%。美国近三分之一的外国学生来自中国。如果我们像特朗普-彭斯政府威胁的那样排挤中国人,那么中国人就不会来到美国与我们一起工作。

如今,中国每年有180万毕业生从事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领域的工作。中国在这些领域授予的博士学位数量即将超过我们。从2016年到2017年,中国的知识产权价值增长了19%,而美国仅增长了10%。目前谁在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方面的发展势头更加强劲是显而易见的。

到2025年,中国所拥有的熟练技术工人的数量预计将超过经合组织所有成员国的总和。通过与中国脱钩,我们美国人正在疏远这个世界上科学家、技术专家、工程师和数学家数量最多的国家。中国企业在研发方面的支出正以每年20%的速度增长,远远超过其他任何国家。切断中美科技交流与其说会阻碍中国的进步,倒不如说似乎更将损害美国的创新力。

中美关系走向分裂是特朗普政府一手策划的,其潜在影响除了我在上文中提到的以外还有很多。最后,我将简要地再阐述一些此类内容以供大家思考:

我们目前在中国南海问题上无异于同中国玩谁是懦夫的游戏。在美方的支持下,日本正在中国东海的钓鱼岛发起同样的挑衅行动。我们距离与中国爆发海战只有一步之遥。如果战争爆发,这将是我们自1945年以来的第一次海上冲突,也是我们第一次与拥核国家发生冲突。

中国内战1950年因美国第七舰队驶进台湾海峡而宣告停火,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内战已经结束。现在我们的政策似乎正促使台湾的一些政客认为他们手持一张空白支票,随时能重新发动内战。与此同时,我们与中国人民解放军之间的对话机制和我们在冷战时期与苏联军队的对话机制无法相比。我们目前还没有制定华盛顿与北京的危机管控机制。我们对中国的政治军事战略无非就是希望不要卷入战争。

我们正与北京展开军备竞赛。中国最近测试了航母杀手弹道导弹、电磁炮、高超音速滑翔弹头、量子卫星通信系统、反隐身雷达以及射程空前的远程反舰导弹和空地导弹等等,其中一些武器已经部署。我们未必能够在这样一场军备竞赛中取胜。

同时,我们在太空领域与中国之间的竞争也已经开始。到目前为止,我们是龟兔赛跑中的兔子,中国是那只乌龟。当我们梦想着在火星上进行华丽的冒险时,中国正在为开采月球和一些小行星上的资源有条不紊地做着准备,以便能够在地球和月球之间引力平衡的拉格朗日点建造驻留地和工厂。

我们正试图摧毁中国大型科技企业,比如华为,我们希望将其排除在全球5G网络之外。但是,即便美国不再对其提供一些技术支持,中国拥有庞大的国内市场,国际市场也亟需物美价廉的设备,借此契机,中国的科技巨头将有能力在美国境外主宰这个世界。

中国原本想利用国家管理的局域网来分割美国管控的全球互联网世界,美国并不想互联网世界遭到分割。然而多亏了美国的民族主义和对网络安全隐私的偏执,北京现在实现了他的目的,数字世界正在遭到不同网络主权的分割。

不管特朗普总统会不会像他承诺的那样,让美国再次伟大起来。至少目前为止,他没有达成交易,而是破坏了交易;他没有扩大美国的国际影响力,反而削弱了美国的国际影响力。我赞同互通有无的自由贸易观点,不要想着什么都自己造。但没有人能否认,总统及其追随者们正在从根本上改变他所接手的这个世界。许多外国人现在都认为美国是一个流氓超级大国,铁了心要摧毁前几代美国人辛辛苦苦创造的世界秩序。中美关系的脱钩是造成全球政治和科技动荡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但它绝非唯一的原因。

几十年前,哈佛大学教授约瑟夫·奈(Joseph Nye)指出,如果美国将中国视为敌人,那么中国就会变成美国的敌人。现在事实证明他的观点是完全正确的。欢迎来到21世纪,在这个世纪里,全球治理的工具正越来越多地从美国手中流失,大国之间的竞争变得越来越激烈,美国的同盟正在瓦解,美国争取其他国家合作的能力正在下降。尽管美国拥有无与伦比的军事力量,但美国并不具备明确的策略来遏制或扭转这些趋势。

所有这些对美国人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比如不经审慎的战略思考,半夜荷尔蒙飙升就开始推特治国;比如放弃国与国之间的相互妥协和交易,试图通过军国主义、贸易制裁以及蛮横无理的要求来达成目的;比如对外交往过程中全然丧失礼节,尽是威胁、侮辱和谩骂。这些做法并没有取得任何效果。

中国是世界上实力最强的崛起中大国,美国最大的失败在于没有处理好与中国的关系。我们当前的做法不但不能说服中国为了共同利益改变我们不喜欢的政策和做法,无助于解决问题,反而会使问题变得更加棘手。两国之间的友谊正在迅速蜕变成敌意。

为了能够有效地与中国这样的崛起大国以及俄罗斯这样的复兴大国竞争,为了能够带着我们国家一直以来所体现的自信和乐观态度去竞争,我们不仅必须修正我们的外交政策,我们还必须修正当下正在分裂我们、削弱我们的国内政策。历史证明,我们的宪政民主可以保障变革有序地进行。为了调动美国人民的巨大的才智和精力来应对我国目前面临的前所未有的挑战,我们必须适应新的国内和国际现实。我们曾经做到过,我们现在也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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