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杆子与王朝兴衰:历史周期律的军事密码
抗战胜利前夕,众多爱国民主人士纷纷前往延安,黄炎培便是其中之一。
在延安的土窑洞中,黄炎培与伟人进行了一次关于历史与未来的深刻对话,史称“窑洞对”。
在“窑洞对”中,黄炎培提出了历史周期律的问题,认为历代王朝政权之所以无法跳出这一周期律,主要在于“政怠宦成”、“人亡政息”等原因。
时至今日,历史周期律仍是许多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然而,在讨论这一话题时,历代王朝的枪杆子问题往往被有意或无意地忽视。
众所周知,“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句话,伟人还曾说过:“没有一个人民的军队,便没有人民的一切,这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由此可见,枪杆子与政权的存续密不可分。
因此,谈论历史周期律而不提及枪杆子,无异于忽视了房间里的大象。
纵观自秦以来的历史,不难发现,历代王朝的覆灭几乎都与枪杆子问题有关,只是问题的表现形式不同。
宋代以前,问题在于朝廷无法有效控制枪杆子;宋代以后,问题则在于枪杆子不够强大。
宋代以前的枪杆子问题,主要表现为朝廷对军队的控制力不足。
秦朝的灭亡,直接原因是章邯投降项羽;汉朝的灭亡,始于董卓带兵进京;隋朝的灭亡,源于隋炀帝二征高丽时,负责督运粮草的杨玄感起兵造反;唐朝的灭亡则始于安史之乱。
虽然历史无法假设,但如果章邯没有投降,凭借他此前轻易击败陈胜、项梁的战绩,未必不能与项羽一战,秦朝的灭亡或许还有转机;
同样,如果没有董卓进京,东汉的朝堂再乱,也不过是党锢之争的延续,属于文斗,不会演变成武斗,导致群雄并起的局面;
隋朝也是如此,如果杨玄感没有造反,隋炀帝二征高丽很可能会成功,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三征高丽,进而加剧关陇集团内部的分裂,导致局势迅速崩盘,天下大乱;
唐朝更是令人扼腕叹息,“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如果没有安史之乱,开元盛世的局面即便无法维持,至少不会出现后来藩镇割据、国家四分五裂的局面。
章邯、董卓、杨玄感、安禄山,这些本应保卫王朝政权的枪杆子,最终却成了王朝的掘墓人。
如果说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是耻辱,那么连续四次被枪杆子的回旋镖击中,后来者当然要引以为戒。
因此,从宋代开始,控制枪杆子便成为头等大事。
应该说,宋代以后控制枪杆子的成效非常显著。
宋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枪杆子失控的情况。
且不说岳飞、袁崇焕这样的军中统帅被轻易杀害,就连曾国藩、李鸿章,尽管拥有自己一手创建的湘军、淮军,也不敢对清廷有二心。
然而,按下葫芦浮起瓢,解决了老问题,又出现了新问题——枪杆子不够强大了。
宋代最为孱弱,从开国到灭亡,在与辽国、西夏、金国、蒙古的对战中,始终处于劣势;
明清两代在王朝前期,军队尚能一战,但到了中后期,战斗力急剧下降。
明代明英宗时期的土木堡之战,明朝军队的表现可谓“战五渣”。20万明军对3万瓦剌军队,却连连败退,最终大败,皇帝被俘,此战距明朝建立不过80年;
乾隆自夸“十全武功”,但在“十全”之一的安南之战中,清军的不堪已暴露无遗。此战中,清军深入敌境,却防备松懈,一遭遇袭,便仓皇失措,“自相蹂躏”,甚至在败退时,弃后面大队人马不顾,“即斩浮桥断后”,导致“官兵夫役万馀,皆挤溺死”。
上述两个例子都发生在王朝鼎盛期,到了王朝后期,军队的战斗力更是马尾穿豆腐——提不起来。
正是宋明清三代的枪杆子不够强大,才使得少数民族两次入主中原,近代更是让中国沦为西方的半殖民地。
为什么控制了枪杆子,枪杆子却不够强大了呢?
因为宋明清三代控制枪杆子的套路是重文轻武,而重文轻武必然导致文武地位悬殊,武人地位低下。
宋代对待文臣,展现的是“不得杀士大夫”的温情,对待武人,却是“若犯吾法,惟有剑耳”的狠厉,其态度迥然有别,反映出文武地位的悬殊;
明代的军队实行世代为兵的军户制和犯罪充军制度,军丁世代为兵,形同奴隶;犯罪充军,士兵等同于罪犯刑徒,所谓“贼配军”,军队地位可想而知;
清代的八旗,本“以骑射为主”,骁勇善战。起初清廷从武备考虑,不允许“八旗人士”参加科举考试,后来,看到通过科举上岸的汉人逐渐成为王朝统治的中坚力量之后,清廷不得不让八旗子弟也参加科举,于是,八旗子弟很快便放弃了对弓马骑射的尊崇,转而沉迷于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之中,代价自然是八旗尚武精神的消失。《红楼梦》中的贾家,太爷“从死人堆里背出来”,“九死一生挣下这家业”,可到了贾宝玉这一代,已经看不出丝毫武人的痕迹了。究其根源,同样是文武地位悬殊所致。
武人地位的低下,带来的后果是:第一,好男不当兵,兵源素质差;第二,军队缺乏荣誉和激励,士气低落,军纪败坏;第三,容易被各种瞎指挥,于是明明能打赢的仗也会打败……
凡此种种,宋代以后的枪杆子不够强大也就不足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