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站10周年，A站猛虎落泪

作者：徐车长

2007年的6月6日，在湖南长沙的一处出租屋内，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嘴里叼着冰棍儿，趿拉着拖鞋，焦急地走动着。

来回频繁地转身让他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不断抖动着，看起来非常滑稽，汗珠不断从额头流下，对着电脑的风扇吹出的热风也难掩他的紧张。

这个叫做魏军的男生，远程连接的服务器上正在跑着最后一行测试代码。

当「0 errors, 107 warnings」和「success」出现在屏幕上后，他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欣喜地按下了回车键，随后发布了这个自己亲手建设了1个多月的网站。

就在一个月之前，魏军以「Acg_xilin」的ID，在酷六上上传了一段20分钟的动漫歌曲串烧视频，获得的反响相当可怜。

如果没有一个属于二次元的网站，那为什么不建立一个呢？萌生了这个念头的魏军开始写下了第一行代码。

于是07年的中国二次元们迎来了第一个属于自己的网站——AcFun，而这个喜欢二次元，网上代号为「Acg_xilin」的男生并没有想到的是，通过这个小小的网站，他无意中掀起了持续近12年的二次元和资本大混战。

01

成都七中的96届一班是个牛人聚集的地方，这个班级入学考试第一名叫王小川，是上市公司搜狗的CEO，前些天还跟币圈的韭菜天王孙宇晨来了场口水战，给人傻乎乎做了免费的营销。

第二名叫庄莉，是蔚来汽车的技术VP，她老公是网易有道的CEO周枫，学霸可能容易跟学霸产生爱情，庄周两人在清华的时候就喜欢争第一，后来还一起去了伯克利，还结了婚，羡煞旁人。

除了学霸这种头部选手，这班里的中游学生和学渣也很争气，出了不少在圈内颇有名气的同学，比如蓝色光标的COO熊剑、腾讯COO任宇昕，以及B站CEO陈睿。

陈睿和王小川是成都七中的同班同学，但外界很少知道的是，两个人当时还是同桌。

陈睿父母是航空公司的，家里条件不错，这给了他喜欢二次元的机会。

那时候盗版的漫画1块9一本，一套七龙珠有100本，陈睿集齐了，除此之外，他的书架上还有圣斗士、城市猎人、乱马1/2等漫画。

陈睿比较爱玩，醉心于打游戏、看漫画，学习成绩并不好，按照学习能力来说在班里只能算普通人，最后只考上了成都信息工程大学的通信工程专业。

但因为比较早接触互联网，人比较靠谱，2001年毕业后去了金山软件，第二年就被雷军指定做了雷军的技术助理。

07年xilin创建A站的时候，陈睿刚在金山毒霸担任事业部总经理一年多，但这时的陈睿还没有准备往二次元领域深入，只是把动漫当成一个爱好。

等到08年的时候，他离开金山做的依旧是2B领域版的金山毒霸——贝壳安全。

那时陈睿经历了非常艰难的创业时刻，贝壳安全主打的是企业云安全，需要大量的服务器。

他白天写代码，晚上组装从淘宝买来的服务器实体机，搬运到机房，再插上网线，装上操作系统。常常一天睡不到8个小时，还出现过「血祭服务器」的事件。

有天他装完服务器后，和同事一起搬运服务器到机房，因为机房的地板有通风道进行散热，下面都是中空的，打开后是金属散热片和风扇。

陈睿搬运服务器的时候，不小心一脚踩空了，整个大腿全部进到了通风道去，最终拔出来的时候已经全是血，只能安慰自己像古代工匠给刀剑用血开刃一样，用大腿给服务器开了光。

功夫不负大腿肉，两年后陈睿的贝壳安全被金山并购，陈睿也成了金山网络的联合创始人，向傅盛汇报，再后来金山网络被更名为猎豹移动。

在这之中比较有意思的是，做出360安全卫士的傅盛，05年从周鸿祎的360功成身后，深知干这行的忌讳，如果再创业做杀毒安全，搞不好会被老周邀请单挑，于是去了经纬中国搞投资。

你不让我再创业做杀毒，那我不碰了还不行了吗？

02

08年傅盛还在经纬中国担任副总裁，到了第二年就忍不住了，下场再创业，去拿了经纬中国三千万人民币的可牛影像做CEO和董事长。

后来他发现做美图类工具产品做不过远在厦门的蔡文胜，做杀毒做不过金山毒霸，于是就主动找了雷军求合并，就是在这个青黄不接的阶段，傅盛悟出了创投圈广为流传的「认知三部曲」。

17年的时候出门你说你没听过这个，你都不好意思跟投资人喝星巴克。

等到2010年11月10日，金山安全与可牛正式合并成立独立公司金山网络，傅盛再次出任了CEO。

陈睿最多算三把手，贝壳安全的被收购相当于变相降了职，但也获得了更多资源的支持。

陈睿依旧离不开雷军的五指山，还多了个新上司，心里难免不爽，傅盛你个好小子，你还在这等着我呢。

真正让陈睿改变职业经理人和打工皇帝命运的，是在2010年遇到了大专生徐逸。

徐逸是B站的创始人，ID为9bishi，他06年9月入学了北京邮电大学的软件工程，但实际是网络教育的专科，并非网传的16岁北邮天才少年。

2009年初，建立近两年的ACFun面临粘重的刷屏威胁，很多用户使用程序「弹幕发射器」提交大量黑色色块覆盖弹幕池，身为A站用户的徐逸和QQ群「nico大世界」的几名成员，心血来潮开始创办弹幕视频网站。

同年的6月26日，徐逸建立了mikufans弹幕网站，并强调「这只是A站的后花园」，大多数人当时还认为这只是对A站的盗版，没想到以后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次年的1月24日，mikufans改名为bilibili，bilibili这个名称来自《魔法禁书目录》男主角上条当麻对第二女主角御坂美琴的爱称。

B站创建了，但A站开始进入了混乱状态。当时正在读研究生的xilin无暇顾及A站，经常出现服务器出错的状态，稿件也常常无人审核，粘重弹幕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

可因为国内独此一家头部二次元网站的原因，加上《网瘾战争》这部风靡游戏圈的微电影大火，A站进入了人气极高的时期。

三个月后，鼎盛时期的AcFun爆发混乱和刷爆弹幕事件，大量视频弹幕中出现了「大陆最好的弹幕站bilibili.us」以及「大陆喷子最多的弹幕站acfun.cn」字样，大量会员开始流向bilibili，这为B站带来了初始的流量，部分二次元老用户把此事归为徐逸趁乱恶意引流。

这一年也成了A站的转折点，创始人xilin在没经过其他人同意的情况下，以400万人民币的价格，把A站卖给了潘恩林和陈少杰，实现了在长沙买房买车的梦想。

而这一年，徐逸也前往北京拜见各家VC谈风投，但因为始终没几个人看得上B站没有成功融资。

唯一感兴趣的投资人是北邮的，不巧的是，此人在校友录查了一下，发现没有徐逸这个人，打听过后发现还是成人教育，最终不了了之。

徐逸虽然没有放弃B站，但对投资人也是没什么期望了，于是埋头做自己眼前的事情了。

2011年，22岁的徐逸和三个同事挤在杭州一间租来的民房里，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运营B站。

可能也谈不上什么运营，当时的B站连公司都还没有注册，网站收入主要来自搜索引擎的广告，一个月也就几万块钱，而每个月网站的维护成本超过10万，处于赔钱的状态，好在徐逸本身是个富二代和官二代，家底厚，算是抗住了。

但碰巧的是，他遇到了自己的伯乐和千里马—陈睿，陈睿作为金山网络的副总裁，以个人的名义给徐逸投了一笔钱，徐逸拿这些钱买了新的服务器，度过了眼前的难关。

​03

如果说B站迎来了徐逸奋斗的火焰，那A站这艘二次元届的泰坦尼克号可能是要撞上冰山了。

根据yh在17年的《A站资本史》一文所说，A站在卖给著名棋牌游戏平台边锋网络武汉分公司的总经理陈少杰后，陈少杰全权在武汉负责A站的业务，100%控股了A站。

而陈少杰愿意买A站，一开始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很快，陈少杰通过模仿Niconico的生放送直播之名，也给A站上了同样的生放送业务，并把A站的流量导向了这个栏目，这就是知名的游戏直播网站斗鱼的早期流量来源。

该板块在2014年1月1日正式更名为斗鱼TV，随后，陈少杰带领团队将斗鱼从A站单独剥离出来融资，成为直播行业领头羊。

不少人至今还以为斗鱼是A站的，其实这是个误区。

陈少杰是个聪明人，A站总不能被自己导了流又死在自己手里吧？他转手把A站卖给了奥飞娱乐的创始人蔡东青，自己保留了8%的股份，以备后患，其余92%被蔡东青买走。

蔡东青也明白陈少杰打的什么牌，所以也同时向陈少杰提出要求，要投资斗鱼的天使轮，所以后来武汉斗鱼的财报中体现的第三大股东就是蔡东青，这是条件。第一和第二分别是陈少杰和腾讯。

入主A站的奥飞创始人蔡东青身家百亿，Acfun只是他众多投资项目中很小的一笔，蔡东青时间不够，只能交给专人代理，所以更多是由奥飞动漫高级副总裁、奥飞互娱CEO陈德荣和A站的老员工一同运营。

陈德荣本身也忙于奥飞自己的事情，无暇顾及A站这边的事情，就准备再给A站引入一套领导班子体系。

很快，陈德荣找到了下一个买主，出售了部分股份，这个买方就是神秘的富二代——杨鑫淼。

杨鑫淼加入后，将A站控股的公司法人更换为了孙旻，董事名单上还添加了一个叫刘宽的人。

刘宽和杨鑫淼是发小，而孙旻是手游开发商北京赛瑞思动创始人，原来本科就是北影读动画的，后来还去美国纽约电影学院学了电影制作，他是刘宽替杨鑫淼请来的第一任CEO。

相当于杨鑫淼出了钱，让刘宽持了股，刘宽又找了自己的富二代朋友孙旻来给自己管A站。

杨鑫淼自己的title也很牛逼，他是原手游公司晶合思动创始人，老家青岛，本科在英国赫尔大学读计算机、硕士是英国伯明翰大学工商管理，2010年回国创立了晶合思动。

如果你以为他是一般的富二代，那就大错特错了，此人撬动资源的能力非常强。

早在晶合思动创业初期的2011年，其股东名单里就出现了上市游戏公司博雅互动，而后又在2013年顺利得到了同创伟业、红杉资本的投资，2014年更是迎来了腾讯产业共赢基金。

15年的时候，杨鑫淼的晶合思动迎来了A股上市公司掌趣的收购，但因为花21.58亿买一个年收入只有144万元的游戏公司实在匪夷所思，引起了二级市场的广泛关注。

六个月后，迫于舆论和监管的压力，掌趣科技宣布调整收购方案，不再收购。

富二代也有糟心的事情，难念的经啊。

04

在晶合思动准备出售给掌趣科技前，杨鑫淼就开始插手A站日常事务的运营，他本人曾多次出现在北京A站办公室办公，而A站从武汉迁往北京，也是在杨鑫淼本人的直接授意下进行的。

当时，A站武汉地区员工愿意去北京的就去北京，不愿意的全部就地遣散，本来只是一个简单的搬迁。

但就在搬迁的过程中，又出现了新的幺蛾子。

优酷土豆当时就A站的侵权案件连续发了六封律师函，一直发了小半年，但A站当时忙于搬迁公司和管理层的过渡，无人回应版权问题。

优酷土豆随后选择进行实名举报，警方于当年2月以非法入侵计算机系统罪，一些媒体报道声称逮捕了A站3名「高管」，这3名「高管」也需向优酷土豆分别赔偿100万元，A站自身也需赔付1500万现金以及18%的股权。

但这其实是一起媒体的乌龙事件，这3名「高管」其实都是A站留在武汉，不愿北上的老员工，并没有什么决策权，其中一位还正在武汉理工大学软件工程学院读研三，恰好赶上这茬倒霉事儿。

不管事的A站老员工被抓进去了，真正在北京管事的却安然无恙，替罪羊的说法甚嚣尘上。

虽然抓的人不是高管，但赔偿是真的。

2016年上市公司中文在线宣布2.5亿人民币投资A站的时候，披露的股东中，优酷土豆在被稀释股份前正好就是18%。

随后优酷土豆合并为合一集团，被阿里收购，列入大文娱板块，董事会席位中出现了五方角力的局面：蔡东青、陈德荣代表奥飞系，刘宽、孙旻代表杨鑫淼系，邵峻代表合一集团系（阿里系）。

为了打破有力使不上的僵局，此时A站又找来了三位高管的加盟。

2015年4月，曾担任《电子游戏与电脑游戏》、《梦幻总动员》编辑的著名动漫媒体人刘炎焱加盟A站，出任总编，主导A站内容建设。

两个月后，有过大厂十年产品经验的张侠加盟A站，担任产品VP，带领整个移动开发团队，后来又接手了Web端。

与张侠一同到来的，还有日后负责A站财务的前蓝港互动CFO毛智海。

A站发展速度开始加快，前景一片大好。

然而，凡事总有意外。

2015年12月，A站因为没有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和视听牌照，开始频繁接受相关部门的检查、警告以及罚款。

连最普通的ICP许可证，也因为旗下域名acfun.tv与acfun.com 被列入了工信部黑名单而无从申请。

同时因为前些年的亏损，A站的账面亏空已经难以维持了。

好在软银挥舞着6000万美金的支票在2016年1月份投资了A站，从市场看衰A站的大火中扒拉出来最后的栗子。

A站每次融资都要换一次CEO的惯性仍在延续，软银送来救命钱后，前任CEO孙旻被调任到集团总裁的虚职，没过多久就离职了，出去创业做了二次元动漫、影视发行公司米粒互动。

取代孙旻CEO位置的是之前负责A站投资及运营事务的莫然，莫然和孙旻是多年来的好朋友关系，同孙旻一样，莫然也是刘宽招来的CEO，代持杨鑫淼在A站的股份，属于杨鑫淼为了不失去控制权，提前布下的局。

但莫然面临的是更艰难的时局，在资本层面的代表董事会中无人信任，在业务层面的代表公司内斗争不断。

跟莫然不和的张侠被调任做COO，不久便离职了；接替张侠位置的王伟（半次元CEO，后来卖给了头条）仅仅是以顾问的形式参与A站产品研发。

A站总编刘炎焱则一度被放置到公司自制业务创作上，自制内容对A站内容贡献占比很小，实际被边缘化。

莫然也从阿里、搜狐、Donews等一堆知名公司挖来了技术、公关、运营负责人，公司中层被换了一轮。

尽管使用了各种手段，莫然最终还是黯然出局，在杨鑫淼的授意下，将29.74%的股权转让给了蔡东青。

2016年7月1日，奥飞娱乐副总裁、首席战略官李斌取代了莫然在A站董事长职位，而刘炎焱则成为A站的新任CEO。

至此，杨鑫淼系全部退出，奥飞背景的管理层在A站重新占据主导。

A站CEO在一年间换了三茬，斗争终于暂时画了个句号。

后续虽然没有大规模的人事调整，但伴随A站的依然是是两次借壳上市失败、无照经营被多次盘查、中文在线停止打款、高价购买近亿元视听牌照公司壳子、救命稻草阿里的出手、卖身快手等耳熟能详的桥段了。

宿华能买下A站，应该还是挺开心的。

05

相比A站，同为二次元巨头的B站管理团队一直很稳定，创始人徐逸在2012年发现自己对商业世界的无能为力后，一直在催陈睿下海救场。

陈睿并非直接拿了股权All in B站，而是一直拖到了2014年猎豹移动（金山网络在2012年改名为猎豹移动）的上市后，才正式加盟了B站，之前一直是作为业务顾问和天使投资人的身份帮助徐逸。

陈睿是个识时务的人，B站毕竟自己投了天使轮，肯定是不能黄的，光靠徐逸是很难取得市场的信任的，更别说做大上市了。

在拖着的这段时间，靠谱的陈睿还帮徐逸引进了IDG的A轮数百万美元投资。

14年加入B站后，职业经理人的优势开始尽显，陈睿当年就拿下了IDG领投的B轮3800万美元，B站进入了全新的状态。

紧接着是15年掌趣C轮投资的1223万元人民币，D轮腾讯和CMC领投了数亿美元。

而后，2018年3月2日，B站顺利纳斯达克敲钟上市。

虽然相对于A站走的顺风顺水一些，但B站也不乏中间爆出的各种问题。

比如爱奇艺、斗鱼、搜狐对B站版权、盗播的起诉，B站在视频前加入15秒广告遭到用户们的辱骂，蔡明亮工作室对B站盗版问题的追究，大会员付费服务上线后用户们的不满，广告门，98亿手办事件，17年除夕夜被攻击，科里斯文爱事件，蔡徐坤事件，吴织亚切大忽悠骚扰少女事件，后台代码泄露事件。

所有商业公司会发生的狗血事件，B站也一件不落的经历过了，好在陈睿几经沉浮，沉得住气，徐逸虽然经常管不住嘴，但也越来越少对具体事件进行评价了。

职业经理人和草根二次元创业者在处理事情上达成了种种默契，虽然屡有意外，却也将难关一一稳定地度过了，遇到问题，也能一起解决问题。

B站的多年耕耘带来了稳定和足够的财力支持，越来越多的互联网人开始拿B站对标Youtube，官方对各类UP主也采取了用金钱回报等方式大力支持，成为了2017年的中国24岁以下用户最喜爱APP的第一名。

不断采买新番的版权带来了越来越多的年轻用户，而用户又带来了高存留高粘性的付费会员转化，只要管理层不出什么问题，B站只可能越做越大，越做越好了。

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A站创始成员们，看到B站10周年的庆生(゜-゜)つロ干杯~，回想A站第一年的春晚，不知会作何感想。

二次元，这曾属于宅男最纯粹的快乐，如今在刺刀见红的互联网世界里，终于见了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