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应该统治世界的》试写第四章《天命》第七节
他们应该统治世界的
——They Should Rule the World
第四章 天命——Mandate of Heaven
第七节 两种策略都是经受住了考验
我们不了解西方的主要宗教,所以很难理解上述疯狂的逻辑。我们会想,假如真有上帝的那一款意志,那么中国威胁论者们还扑腾什么呢?从了神意不就完了吗?
这就要考虑到一神教里的一项经久的内容——考验。即,神的考验。
同属一神教的“亚伯拉罕三教”,每一家的唯一神,每一家的万能的主,唯一的主,都特别喜欢考验自家的信徒,没完没了地发出考验。
按照这个思路,这一次,是神给其信徒的又一次考验。毕竟,历史上,类似的考验不是已经很多次了吗,内容都是一样的——让不信神的人成为统治者,统治信徒。
所以,按照一神教信徒的经验,目前正在展开的历史只能是神的又一次考验。
如何面对神的考验,却有两种截然相反的应对方式:
一种——A类——是奋起抵抗,消灭又一支试图污神的力量,摧毁在大地上建立任何违反神意的——诸如非基督教王国的——全球统治,以此表达对神的献身,完成对神的考验。就像历史上一次又一次一样,莫测的神意可能会让不信神者最终再次占上风,但那正是一种考验的形式,信徒不能因为看到了结果、看到了结局就畏缩,那将是没有经受住神的考验。
一种——B类——是绝对顺从主意,既然目前将要展开的图景是主的意思,那就绝对顺从。不管如此的安排里,主对它的虔信者多么的不公平,让非信徒高居于信徒之上,成为信徒的统治者。毕竟,历史上,这样的情况已经出现很多次了,神就是如此反复考验它的信徒。因此,这一次也不过是又一次考验,信徒应该接受神的安排,于是,到那最终审判的一日,可以坦荡地说,我从来没有逆忤过主意,我是绝对顺从的羔羊,不管神给我什么,我都接受了。
不难看出来,同样是“经受考验”,解释是两面的,哪一面都很有理,都成立,都说得通。
目前,西方的“中国威胁论”里,有着A类心态为暗藏的一层基础,因此歇斯底里要“遏制”,甚至要“一战定胜负”。
典型如哈尔·布兰德斯,不管他自己是否真信,他是在充分利用当前美国的宗教氛围,把中国威胁论做成了一门生意——不只他一个,中国威胁论现在确是一门好生意。
格雷厄姆·艾利森的情况则比较隐晦,他的理论是:如何避免“destined”的一战?他提倡要避免“修昔底德陷阱”导致的“destined”的浩劫式战争。而他提供的手段与布兰德斯等人一样,遏制。在他那里,如同在布兰德斯那里一样,中美之间只有对抗,没有别的可能,其中暗藏的神学基础,很不容易察觉。
艾利森因为文化氛围决定思维逻辑,所以实际上非常悲观,他在根本上相信“注定一战”,他思考的前提就是注定一战。诸如“destiny”一类的用词,本就是宗教概念的词汇,在我们的文化里没有对应的词能够反映其恰切含义,一般惯用的对译词“注定”,带着汉式(中式)佛教的意思。
(注定:因为一个人干了某事,所以阎王爷的册子上给注明了,同时写明了相应的惩罚,由此决定了那个人的下一生。这与一神教的逻辑是完全无关的。所以我们中国人看到注定一词时,很自然地反应是,那一定有办法化解的,从“从此刻起就干好事”到用香烛贿赂阎王爷,俗是俗了点儿,但真管用。因此无法理解“destiny”的含义——所谓宿命,是无法改变的。)
艾利森的理论表面上是采用了古希腊思想,但内里实际上暗含着一神教逻辑。霍斯特·J.赫勒(“何磊”)2017年《中国:应许还是威胁?——一场文化的比较研究》(China: Promise or Threat?A Comparison of Cultures, Series: Studies in critical social sciences ; volume 96,Koninklijke Brill nv出版)里的宣讲恰恰道出了艾利森理论的基础:
“古希腊的大神宙斯尽管拥有全部的神力,但仍然受制于预先设定的命运规则,即使他也没有万能的力量加以改变,而(商代人的神化祖先——帝)也是类似的方式。帝成为命运的中国版的拟人化代表。”(In a similar way even the ancient Greek high god, Zeus, in spite of all his divine powers was still subject to predetermined rules of fate that he did not have the might to alter. Di became the representative of a personalized Chinese version of fate.)
即:
一神教里,神决定一切,包括destiny、fate,所谓destiny、fate正是神的意志;
古希腊神学里,命运——destiny、fate——是一种自在的、自我运行的神秘事物,即使最高的神也受控于它,按照它的运行而经受种种情况。
但无论如何,至高神是有的,destiny和fate也是有的。
西方学者里也有一派不信中国威胁论。如萨克斯教授,明显不信这个邪,即,他的思想里不存在神意论,他思考问题的前提,不是“主在这一轮决定让某国统治世界”。
那么,米尔斯海默的思想基础里有没有神学影响呢?很值得玩味。
至于中东,就自身立场而言,则普遍采取了B型理论。在中美、中西关系一项上,因为一神教的基本逻辑相同,所以中东人特别容易接受中国威胁论,简直毫不怀疑“注定一战”。在他们看来,中美之间用大规模战争的形势,一方摧毁一方,是唯一的可能,因为那是destiny,神指定的命运。
另外有个特别的例子,霍华德·W.佛兰奇(Howard W. French)是位美国非裔,据其在于2017年《天下的一切(即普天之下)—往昔如何塑造中国对全球化强权的冲动》后记所述,他从小饱受种族歧视之苦,从祖父那里听说了中央王国论的部分内容:
“(他祖父告诉儿孙,)在一个令人窒息的白人至上主义的世界里,中国人不知怎么地坚持了一种信念:比其他任何人,他们都更文明,因此也就更优越。这意味着,有人告诉少年的我,对中国人来说,世界的其他部分,包括白人,在某种程度上都只是野蛮人……给我了一个机会,让我亲自去探索那一经久的中国式世界观的韧性与局限。”(that in a world of suffocating white supremacy, the Chinese somehow managed to sustain the belief that they were more civi- lhiet and hence superion to every other people. What this meant, I was told as e bon was that to the Chinese the rest of the world, whites indulel were to one degree or another mere barbarians.
It the segregated Washington. D.C., of the 1960s, where I grew up, this was an astounding thing to hear, and although it was not a guid- ing motivation in my research, this book project, along with much subsequent life eperience, gave me a chance to explore for myself the tenacity and limiits of this enduring Chinese worldview.)
这构成了他相应看法的基础。遗憾的是,他在随后的了解中并未形成矫正,他那遭歧视的背景,竟让他的中国威胁论比白邦瑞、布兰德斯等人更形歇斯底里。但他的预期似乎却与白、布等人不同,更接近中东人的立场。他的那本书是很值得分析的。
另外,造成B型的松弛感的原因,还有一项神学信念:
毕竟,这不过是神的又一轮考验而已。
神的终极目的,仍然是要通过中国,实现其目的,即,在大地上最终建立神的国度。
所以信徒简直什么都可以不做,就等着那一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