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登泰山之印象最深的几件事
今年七月下旬,去了一趟山东,走了几个地方,感觉都挺好。特别是登山情景,将使我终身难忘。下雨,又是夜里,这机缘,有可能这辈子就这一次了。其间,印象最深的几件事儿,不妨与大家一起分享。
一、没想到夜里登泰山的人那么多。
时间是七月二十二日夜九点三十分。
我从红门一家旅馆出来时,雨还在下。为了登山,一下午我都在旅馆休息。外面淅淅沥沥的雨点始终没停,我也一直没有睡着。不知是兴奋,还是担心,总之,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闹钟响起,出发时间到了。
下午停车时,停车场那位大姐好心劝告,不要想着明天看日出。这季节本来能看到日出的机会就少,更何况天气预报还有雨。建议你早去早回,看看就得。下山时一定要坐缆车,不妨碍你开车。我感谢她的热情,却在心里不置可否,既然来了,不就想领略一下景色么?不看日出,总是缺点啥。再说,即使是雨季,那万一......万一运气好,赶上了,岂不幸甚?但事实终归是事实:没有万一,只有冰冷的现实,直到我下了泰山,仍然不见日出,除了云雾,还有雨水。
出旅店,往左,就是登山的方向。旅馆老板娘说,大约需要半小时的路程,才能到红门。本打算十一点出发,老板娘说,太晚,十一点就关门了。那就提前,十点半,反正我要在山上呆一夜,去得太早,受罪。结果,在旅馆的床上根本睡不着,连十点都没坚持到,九点半就冒雨出来了。
出旅馆门,我才知道,夜里登山的人竟这么多!就象大家约好了似的,从广场,从卖票中心,从大路,从宾馆,三五成群的人们都汇集到一起,沿着登山道向前走。
红门外,矗立着“天阶”石坊,“天阶”二字,蓝底红字,据传是明代山东巡抚高应芳手笔。两边楹联:人间灵应无双境,天下巍岩第一山。给人“不见其山,先睹其势”的感觉。
过了红门,从各处汇集过来的人群,竟排成一支登山大军,浩浩荡荡向前开进。
二、带水不带水,要看自己体力,饭真不能随便吃。
知道上山出汗多,我特意带了几瓶矿泉水,没到半途,已去多半。看到利手利脚的年轻人,什么也不带,就好心提醒,最好带两瓶水。年轻人倒也干脆,“用不着,路上多的是,想买多少都可以。”他说的是实话。在上山途中的每一个平整处,或大或小或多或少,都有卖东西的摊位。这些摊位,有卖矿泉水的,有卖各种饮料的,有卖各种纪念品的,还有卖各种小吃的,不一而足。给人感觉,唯有卖矿泉水和饮料的,才是刚需。如果不带水,全指望到销售点买,贵在其次,关键是想喝水的时候,手里没有,只好忍着,这就划不来了。特别出汗多的人,随身带,随时补,不失为上策。所以,带不带水,根据体力,看你自己选择。
说饭不能随便吃,我是从自己的切身经历出发,不一定有代表性,大家姑妄听之。
前面说,我一下午都在旅店休息,也就是说,只吃了中饭,晚饭都没吃。走到半山腰,体力已经跟不上了。就走进一个顾客很多的餐馆,想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当时,已经是十一点多,我已经走两个小时了。外面还下着雨,虽说是伏天,但在这泰山的夜里,却有几分秋凉的感觉。只有在屋里,才觉得几丝暖意。
我向老板娘要一碗馄饨,她很爽利地答应一声,向后厨交待,很快,端上来了。
刚端上来的馄饨,照理应该是烫的。所以,我用勺子抿了一小口,却完全出乎意料:一点不烫,竟像放了半个小时似的。再咬一口馄饨,味道也不对,竟是厕(音si,平声)气了。我把那咬了一半的馄饨也丢进碗里,叫老板娘。老板娘快步走过来,问什么事。我便压低了声音,问她:“你刚刚给我上的这碗馄饨,咋不热啊?这味道也不对,不信你自己尝尝吧。”
老板娘二话不说,只向我道歉,说:“算了,我马上让人给你换一碗!”她把我刚吃了半个馄饨的饭碗端进去,我便静静地等。不一会儿,又端出来了。赶紧喝口热汤,比刚才汤些,但还不象刚出锅的那样烫。再吃口馄饨,还是那个味道。我便起了疑心:莫不是刚才那一碗,热了一下,就给我端出来了?我下意识地用勺子去搅,竟搅出了我刚才咬开的那半个馄饨来。再叫老板娘,告诉她,你这不是给我换,而是原样端出来的。这样骗人是不行的。
老板娘问:“结账没有?”
“没呢。”
“算了,这一碗不要钱。“
”你不要钱,我也不吃了。“
走出店门,寒意更浓了些。我猛想起下午在山下的时候,那位停车场的大姐告诫我的话。“上山时,最好带些点心或者巧克力,累了补充一下体力,不要随便吃山上的东西。”我以为她在为自家的生意作广告,没想到竟是一片好意。
三、山上真冷,租件大衣是保证。
简单说,我没租。
正是三伏天气,山顶再冷,能冷到哪里去?看到那些租棉衣的小姑娘小伙子,心里不禁有些得意:我这半老的老头子,身体还可以哈!天街是最后一处可以租大衣的地方看到一位女孩子,抱着刚租的棉大衣,吃力地往上走,我竟觉得她这是多此一举。
也就在天街,我竟在浓浓的云雾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到天街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灯光璀璨,游人如织。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场地边缘,侧身向下看,竟是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见。就在这白茫茫一片的云雾之上,我竟看见了自己的影子!这在以前登山的大量文章资料记载中,不记得有人曾经提及。不知这是否可以与佛光和彩虹并列为一大奇迹,毕竟,影子要落在实地上,这是基本常识,而在云雾上,能映出影子来,未免有点颠覆常识。
再往上,就是去玉皇顶的方向,也是泰山的山顶。去山顶的目的是观日出,而此时,才两点多,离日出时间早着呢。我便随人群到碧霞元君祠暂避风雨。碧霞元君,是泰山女神,在中国北方,有很多信仰者,民间称之为泰山奶奶。因为我来的时间实在不巧,元君祠还没有开门。我便去厢房边的过道里稍避。就在这几平米的过道里,已经靠墙或立或坐了许多人。风从后边刮来,夹着雨点,可称凛冽。
这时,棉大衣的作用已经施展出来。那些有大衣的游客,把大衣裹在身上,席地而坐,闭目养神。没有大衣的,既要忍受无处可坐的劳累,还要忍受冷风带来的寒意。我虽没有棉衣,但好在背包里有一件厚衣服,这是离京前,老妻硬塞进我包里的,我还嫌她多事,现在却是我御寒的唯一依仗了。白天吃中饭的时候,遇到一对刚从山上下来的老夫妇。攀谈中,老人问我,我们上山时买的雨衣,没有用上,现在已经没用了,丢了也可惜。您如果不嫌弃,就送给您,夜里估计用得着。话说到此,好意难却,我便接过来,谢过,随便塞进了背包。没想到,老人送我的这件雨衣,现在竟派上了大用场。我把这件雨衣,一半铺在地上,一半儿裹在身上,也不顾泥坑水洼,将就着坐下了。
就在我坐下不久,身边又来了三个人,一看就是一家三口。男的三十多岁,女的与之相仿,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他们也没有租大衣。在这潮湿阴冷的夜里,地上是水坑,外面是风雨,这小小的空间,竟是我们的存身之处。丈夫心疼妻子,从空地上捡了一件不知是谁扔掉或者丢失的雨衣,抖了抖,又用袖子擦擦,铺在地上,让妻子先坐下,又安排孩子,靠着她母亲坐下后,他就站在旁边守着。我往外挪一挪,示意他挨着孩子坐,但他礼貌地拒绝了。
就这样过了两个小时,四点多,天空泛白,我便站起来。整理一下行装,拿起手杖,走出厢房的过道时,身子竟有些站不稳,牙齿打颤,四肢发抖,只有一个字的感觉:冷!
在这正是大暑的三伏天里,在这雨夜的泰山之颠,我竟被冻得说话都觉得困难!奉劝后来者,租件大衣,少遭点罪,并不多余!
四、上山磕长头,是信仰的力量。
上山的时候,正是夜里,也没看到什么印象深刻的情景。
下山的时候,虽是早上,但由于天气阴雨,除了云雾水汽,还是什么也看不到,当然,除了人。
人是真多!上山时,人多,还多是年轻人。在那一瞬间,我竟觉得,所谓的人口危机,不过杞人忧天。而在几个月后,当我家换空调,看到来送空调和安装空调的都是四十岁以上的中年人时,我就不再说什么人口危机是杞人忧天的话了。因为二十年前,干同样工作的可都是二十来岁的青年人。这是后话,暂切不提。此时,我下山,迎面而来的,都是上山的人们,一样的年轻人,一样兴奋快乐的面孔。
就在这登山的人群中,我先后发现了两位磕长头的妇人。
这两位不是在一起的。前一位是我在半山遇到的。她光着脚,连袜子都没穿,鞋子系在背后,立定,合掌,下跪,磕头,起身,重复!这与藏传佛教,磕长头的人还是有区别的。藏人磕长头,需要四肢和身子贴地,额头碰地。第二位是快到山脚时遇到的。她和第一位装束、动作一样,只是年轻一些,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看到她们磕头,他们前边的人都自觉地让开。即使我们这些下山的人们,也下意识地往旁边闪去。这两位妇人,虽然按汉地礼仪,身躯并不触地。但这几千级台阶,这样几乎垂直的高度,作这样的动作,没有强大的精神力量,恐怕很难坚持下去。
一晃,时间竟过去了好几个月。写泰山之景,“前人之述备矣”。我没有前人那般才思,也写不出泰山迷人的风光,只撷取这登山过程中的几件小事,以记这次特殊的机缘。此山此景,永远矗立在那里;斯人斯事,瞬间消失于无形。但愿在余下的人生岁月,选在一个不错的季节,与一两位合得来的朋友,或贤孝的儿孙,能重登泰山,与他们讲述我当年登临的故事,那人生就算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