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不快乐的年轻人,决定去讲脱口秀

从二轮游选手,到150分选手。

文|爱捞

编|陈梅希

“把公司当道场,每天只干两件事:阴阳和八卦。”

“给人当伴郎我愁眉苦脸,清明节上坟我笑出了声。”

“雪花的花语:勇敢的人先离开世界。”

再站上脱口秀的舞台,Kid已经不一样了。

这种不一样,来自他自身的感受。最显著的变化就是,他终于不再是二轮游选手,可以站在舞台上讲更多想讲的段子,彻底打开自己。在和刺猬公社(ID:ciweigongshe)聊天的过程中,Kid提到自己在创作方面更加自信了,线下一场一场的表演,让他内心更加扎实。“可能有点自夸,但我真的强大了很多。”

不一样,也是周围人的客观感受。Kid半决赛被淘汰时,张绍刚总结道:“用破碎的经历,给大家带来了最真实的快乐。”在谢幕的烟火中,Kid没有遗憾,给自己来了一个双手抱怀的离场pose。

Kid不是一个天生会讲笑话的人,他始终在寻找,也一直在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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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不快乐的年轻人遇上脱口秀

大四实习时,Kid在大厂做了半年短视频审核员,每天的工作是刷短视频,然后评判内容是否违规。

日复一日的工作,让他很快没了新鲜感。毕业之后,他来到上海,工作一换再换,也为日后的段子积累到不少素材。

他先是去一个辅导机构当接线员。一开始Kid觉得这份工作很简单,不就是说话吗,对于学播音的自己来说,肯定没什么难度。但上岗之后,他才知道主要工作的内容除了“说话”,还有“销售”,每天要背各种各样的话术去卖课。

几天后,Kid辞职了。他决定在自己的爱好里找工作,于是来到了一家运动品牌,希望可以投身到自己热爱的行业里。但最终结果也不尽如人意,他被分配到品牌旗下某个门店当店员,和自己最初对这份工作的畅想完全相左。

为生计奔波的过程中,Kid偶然间来到了山羊GOAT当工作人员,开启了与脱口秀之间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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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脱口秀大会》第二季播出,脱口秀作为一种新兴文化潮流,在年轻人的娱乐生活中疯长。节目热播期间,山羊每天都能迎来一批像呼兰、庞博这样的头部选手讲开放麦。

Kid第一次到酒吧工作时,恰逢《脱口秀大会》第二季突围赛的录制,他一边工作,一边听演员们讲开放麦,完全没有想到,未来有一天,自己也可以站在这个舞台上。

因为,Kid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好笑的人。

节目录制结束后,酒吧里多出很多讲开放麦的演员,那句“每个人都可以讲五分钟脱口秀”的口号似乎正在照进现实。Kid觉得自己没有潜力,但也有些跃跃欲试,再加上为了每场多赚两百块钱的生活费,他决定站在开放麦的舞台上,从开放麦主持做起。

那段时间,他目睹了很多段子从效果一般到炸场的过程,“每天都看,大概也知道好段子是如何说、如何改出来的。”Kid说,演员们讲完下场后,他会向大家取经,省去了很多学习上的时间成本。

Kid开始学着讲脱口秀,在《吐槽大会》当实习编剧,跟着呼兰和杨笠写稿,对如何写好一个线上的成熟段子,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他跟着呼兰一起写弹壳的稿子,要了解弹壳是一个怎样的人,会说怎样的话,面对矛盾时,该如何化解。“《吐槽大会》第五季里,面对易立竞老师的质疑,我们写了一段rap押韵着去回答。这个底层逻辑就是如何去面对别人的刁难。有时候我们会觉得很多段子都是浑然天成的,但喜剧创作的背后都是有逻辑的。”

对于初学者来说,单讲脱口秀这份工作无法养活自己,但Kid讲脱口秀的信念已经逐渐坚定,他坚信,早晚有一天,讲脱口秀一定可以养活得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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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脱3”到“脱友”

2024年,站在《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的舞台上,Kid结合PPT讲了一个职场段子的集合。他将职场比喻为道场,从八卦、阴阳总结到“职场交友十二字箴言”,最后又将“道场”化为“到场”,拿到全场192票。

笑友团成员窦文涛说自己拍灯的理由是:“始于才华,忠于勤奋。”事实上,从试水讲脱口秀,到真正的出圈,Kid经历了漫长的四年。

在这四年中,他录制了《脱口秀大会》的第三季、第四季、第五季,从一个纯新人到慢慢崭露头角,却始终没能逃过“二轮游”的魔咒,让观众为他贴上一个鲜明的标签。

连续参加比赛,连续“失利”,观众为他的二轮游遗憾,Kid也被这种情绪感染,心里憋着一股劲: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他一定要证明自己。

但站上“脱友”的舞台,时间已经抚平了内心的褶皱,他没有争强好胜的想法,也不太在乎最终的结果是什么,一切的目的都归为简单的一句话:只是想写更好笑的笑话。

如窦文涛所评价的那样,首轮表演的职场段子,Kid断断续续花了两年的时间去创作、表演、修改、丰满。

写这个段子时,距离Kid最后一次上班已经两年之久,只能从自己灵光一现想出来的“阴阳和八卦”的切口往外“硬扩”。他观察网友的情绪,和同事们聊打车报销的小事,然后在某天打开word时,看到了同时弹出的PPT。于是,整个段子在此刻有了架构,“当时没想到说要拿来比赛,纯觉得这样好玩。”

高票数出炉后,Kid并没有太讶异。他很喜欢讲这个段子,线下每一次演出他基本上都要讲,百讲不厌的段子让他在参赛初期颇有些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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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目录制过程中,Kid和孟川、毛豆等演员组成了一个改稿小组。在他看来,很多稿子都是大家一起改出来的。每写完一个段子,他都要问问组内成员是否可行,不行就再换。

第三赛段,Kid在人生选择的议题下,讲的是自己父债子偿的故事,其中有关于老赖的描述,涉及到社会议题,讲起来需要更加谨慎,如何把这个议题融入到段子里,让观众感到好笑的同时又不会觉得被冒犯,成为改稿的重心。

“有些东西不太能聊,可能会被部分观众误会,如果引发一些负面的声音,反而有点得不偿失。孟川和毛豆的经验比我丰富,帮我删掉了很多不好的东西。”

Kid说,自己在创作方面是一个走情绪的选手,只有彻底想明白一件事才能写出来,而改稿小组的存在对自己写稿的精神状态有着很大的加持。

之前的比赛里,Kid受呼兰的影响最大,他总是有很多线上比赛的方法论可以总结和传授,而这次比赛,Kid受毛豆影响最大,无论大家在一起讲什么内容,毛豆总能插上嘴讲一个笑话出来,“你就不会沉浸在挫败的情绪里,有一个创作的好心态。”

一开始,Kid设定的参赛目标是“三轮游”,比之前多一轮,但在和Kid聊天时,他已经顺利通过第三次比赛,最终止步半决赛。

如果满分是100分,Kid给自己这次的表现打150分,“超出预期水平太多。当然也可能是(前几届)早淘汰的福报,之前积累了很多素材还没有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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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自己,打开自己

Kid最好的状态,是在录制第二赛段时,分享自己得躁郁症的稿子。

他讲自己住院的经历,医生让他证明自己的病况,他愣愣地对医生说:“我是一根甘蔗。”一种不符合正常逻辑却又符合精神病患者逻辑的笑点由此诞生。

这也是他迄今为止,最喜欢、最顺畅、也最舒服的创作。最初成稿时,倾诉欲让稿子的篇幅达到了五千多字,远远超过一个正常段子应有的体量。

“最痛苦的就是,不停地写但写废了很多东西。”Kid称创作过程既痛苦又开心,痛苦的是,五千字最终变成了一千四百字,很多想讲的内容,最后都被收敛了。

一方面,并不是所有关于精神疾病的经历都可以拿出来被调侃,或者被当下的观众接受,如果度没有掌握好,Kid甚至担心自己的段子加深大众对这个群体的刻板印象。住院过程中,Kid遇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讲出来肯定很有趣,但最后都被轻描淡写地带过了。

另一方面,作为病患,Kid在创作之初写得太真情实感,但对听段子的观众来说却不太友好,“你的经历可以痛苦,但你不能把这种痛苦告诉观众,且不能只告诉大家你很痛苦,却不告诉大家看待痛苦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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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很在乎观众的感受,如果在演出中看到观众的repo觉得某个段子冒犯,Kid就不会再讲这个段子。如果他不是天生能够逗笑别人的人,那么他希望自己最起码是一个不要惹别人不开心的人。他想写出的段子,是不冒犯,但依然可以有笑点。

稿子写到结尾时,Kid想起小佳曾在自己的段子里写过的话:“我们都有病,只不过我的更明显。”他想以“我的好朋友小佳”进行结尾,但最终决定删掉。

“我觉得不要再给任何人下定论,所有的段子都只说自己,从自身出发。”这是Kid写这个段子时很舒服的主要原因。他不再站在宏观的位置上去审视自己,而是从具体的人、事出发,讲更有幸福感的事情,讲自己看待生活的方式,和自己的“出厂设置”和解。

写这个段子的过程,也是Kid打开自己的过程,他在自己的精神疾病和脱口秀事业之间,建立起了紧密的联系。适应了情绪的高低起伏,他不再恐慌,而是在低谷与高潮的反复中,静待自己新的变化。

就像他今年的比赛状态一样,所有人都觉得Kid不一样了。但其实,这两年并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只有时间流逝后,自然而然带来心智的变化。

“一切都顺其自然,如果非要给这个心态转变起一个名字,那就是成长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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