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又成了！从小而美的日漫身上，国漫能借鉴什么？

文 | 毛浩宇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动漫输出国，日本素来享有“世界动漫王国”的美誉，接连推出铁臂阿童木、花仙子、火影忍者、奥特曼、圣战士、哆啦A梦、名侦探柯南、Hello Kitty等众多经典动漫形象。随着全球化的不断推进，日本动漫以强势之姿席卷全球市场，不断传播日本文化，彰显日本国家影响力。

云合数据显示，《名侦探柯南》系列在该平台监测上线五年有余，至今仍占动漫热播榜第一，且在爱优腾哔多平台轮播，热度还有上升趋势；截至8月29日发稿前，柯南系列最新剧场版电影《名侦探柯南：百万美元的五棱星》内地票房破2.25亿元，宫崎骏最新长片力作《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内地票房破7.91亿元，这样的成绩放在整体相对惨淡的内地电影票房大盘上来看，不可谓不耀眼。

日本动漫历经百年磨砺，至今已蓬勃开花，无论是文化影响还是经济价值，都堪称一张日本国家形象名片。相比之下，起步较晚的中国动漫能够从中学到什么？

一

重溯日本动漫发展的历史沿革

研究蓬勃发展的日本动漫，必须首先重新溯源其历史沿革，借鉴其历史经验，总结其历史方法，取长补短，为中国动漫所用。

依据陈奇佳教授所著《日本动漫艺术概论》（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06年3月）的划分，日本动漫发展历史基本上分为六大时期，即萌芽时期（1917~1945）、探索时期（1945~1962）、全面振兴时期（1963~1978）、黄金时期（1978~1989）、世纪末的辉煌（1990-2000）、新世纪的迷惘（2001后）。

萌芽时期（1917~1945）——日本动漫最初受到西方动漫特别是美国动漫的影响，尤以1909年美国动画片《变形的奶嘴》为代表。西方动漫的输入激起了日本民族有志之士的斗志，他们决心要创作出属于自己国家和民族的动画，为此，还创造出“漫画映画”的新名词。由于战争环境的影响，这一时期的日本动漫带有明显的军国主义色彩，如赖尾光世的《桃太郎·海之神兵》就是日本海军省委托创作的政治宣传动画电影。

探索时期（1945~1962）——二战后，日本国力受到极大削弱，经济萧条，百废待兴，社会普遍陷入迷茫状态。就在这时，年仅19岁的天才漫画少年手冢治虫凭借《新宝岛》崭露头角，其将影视视听语言引入漫画创作，革新了日本漫画表现手法。与此同时，迪斯尼高昂制作成本的电影统治全球市场，手冢治虫以低成本、重情节的全新动漫形态入局，引发读者热议和追捧，并迅速在市场铺开，为日本动漫产业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

全面振兴时期（1963~1978）——这一时期，手冢治虫的作品仍然占据日本动漫的半壁江山，如《森林大帝》《班达之书》等作品，不仅将机器人引入动漫创作，还用作品针砭时弊，触达现实主义。此外，动漫新人也不断粉墨登场，如推崇动漫暴力美学的永井豪、《假面骑士》之父石森章太郎等。而松本零士《银河铁道999》的问世，标志着日本动漫艺术走向成熟。

黄金时期（1978~1989）——日本动漫迎来井喷式发展。创作出影响几代人的《哆啦A梦》创作组合藤子不二雄、以日本战国时代为背景的知名漫画《犬夜叉》之母高桥留美子、经典名篇《龙珠》、《阿拉蕾》之父鸟山明、《圣斗士星矢》之父车田正美、《超时空要塞》《机动战士高达0080》的角色设定美树本晴彦等接连登场，日本动漫创意无限，反响巨大。同一时期，日本动画大师宫崎骏横空出世。在日本动漫史上，宫崎骏首次将动画上升到人文思想高度，极力推崇动漫的艺术性和思想性，创作出《风之谷》《天空之城》《龙猫》《魔女宅急便》等一系列脍炙人口、享誉世界的动画佳作。

世纪末的辉煌（1990~2000）——世纪末，日本动漫中的“御宅”文化、儿童色情内容泛滥，最终爆发了涉及儿童性犯罪的“宫崎勤”事件。此后，日本动画产业受到社会舆论的多方批评，但《城市猎人》《樱桃小丸子》《蜡笔小新》《美少女战士》《灌篮高手》《新世纪福音战士》等作品依然坚挺而出，更多题材如侦探推理类、魔法类、历史类、热血少年类、体育类、教育类开始出现，不断丰富壮大日本动漫的门类。

新世纪的迷惘（2001~至今）——新世纪开门，宫崎骏就奉献出长片力作《千与千寻》，获得第52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第75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动画片奖，将日本动画电影推向世界级顶尖艺术殿堂。随着日本动漫文化软实力的不断提升，资本开始瞄准动画市场，如索尼、任天堂等国际游戏娱乐大厂加入动画生产创作，有关“资本绑架艺术”的争论如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日本动漫行业上空。同时，题材创新的停滞不前和创作导向的庸俗泛滥，也令日本动漫陷入危机。当然，这一时期，也有一些新人出场，如创作出《秒速五厘米》的新海诚、创作出《东京教父》的今敏等，为日本动漫事业注入新的可能性。

总体来看，日本动漫历经百年岁月沉淀，中间也遭遇数次危机，但仍有源源不断的创作新人登场，不断开拓创新，为日本动漫事业带来源头活水，推动日本动漫事业勇毅前行。

二

对比分析中日动漫的发展特征

对比分析中日动漫的发展特征，笔者发现，两国动漫产业发展特征有如下差异：

IP形象打造上的差异——中日两国动漫产业都主张打造IP形象，打造持续获得吸引力和流量的文化消费品。日本动漫更加注重单个IP形象，如哆啦A梦、名侦探柯南、聪明的一休等，塑造出生动鲜活、富有个性、职业分明的卡通主角，并以点带面，聚焦式发展出一系列人物关系、世界观设定，从而延伸出一整套动漫宇宙。而中国动漫则更加依托传统神话故事，以整体故事气质出发，在框架设定内再去塑造单个的人物形象，最终延伸出的也是基于故事整体设定的动漫宇宙，如基于《封神榜》改编的《哪吒之魔童降世》《姜子牙》、借势经典西游IP的《西游记之大圣归来》、改编自民间传说故事《白蛇传》的《白蛇·缘起》等。

制作形式上的差异——日本动漫更加侧重以个人或个体工作室开发为中心，比如宫崎骏和吉卜力工作室、新海诚和Falcom游戏会社等，创作主体或者说导演的话语权较大，因此其系列作品能保持一贯的个人风格，从而形成品牌效应，开拓细分垂直市场，增加受众的粘度和忠诚度。中国动漫则主要以大公司的集体开发创作为主，除去以郑渊洁、郑亚旗为代表的郑氏父子有较高知名度和独立创作空间外，其他导演都更加倾向于依附于大公司进行创作，如推出《大鱼海棠》《大护法》等作品的光线传媒旗下的彩条屋、《喜羊羊》系列的初始原创公司原创动力、推出《熊出没》系列的华强方特旗下的方特卡通、推出《白蛇》系列、《新神榜：杨戬》系列、《长安三万里》等作品的追光动画等。当个人风格被削弱，作品辨识度也会相对降低。

题材选择上的差异——日本动漫放眼全球，一开始从战国时代的民族故事出发，发展到具有全球化视野的叙事，其主角和故事主线具有较强的普适性，文化沟通障碍和成本较低，易于他国观众接受，日本动漫的超级巨星《名侦探柯南》《七龙珠》《海贼王》《灌篮高手》《火影忍者》《蜡笔小新》等皆是如此。与之相比，从《九色鹿》《天书奇谭》《葫芦娃》到近些年爆火的《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大鱼海棠》《长安三万里》等，中国动漫更加注重民族化创作，取材于本民族的神话故事和历史传说，宣扬本民族文化。这样的民族化创作思路当然值得弘扬，但显而易见，如果只将题材局限于本民族历史，而无法提炼出具有本民族精神文化的内核，那中国动画作品就只能流于讲述传统故事的表面，无法深入弘扬中国传统文化精神，也无法拓展中国动漫的多样丰富性。

舆论环境上的差异——日本动漫发展势头强劲，离不开其舆论和监管环境的宽松。在日本，民众高度关注动漫市场的发展，出于精神文化消费的目的，对动漫表现的内容也具有较高的宽容度，因此，日本动漫才能有层出不穷的新鲜题材和别样手法。反观中国动漫所面临的舆论环境，则更加敏感谨慎。由于传统糟粕思想的怂恿，一些人认为“某动漫向孩子传播暴力信息”“教坏小孩子”，认为一切不适合小孩子观看的内容都不能在动漫中出现，实际上是给中国动漫行业判了死刑：永远只能低幼化。这种错误的社会舆论，令观众者如履薄冰，时常会自我阉割，导致作品深陷舒适区，同质化严重。

三

日本动漫给予中国动漫的启示

基于上述分析，日本动漫给予中国动漫的启示，大致有如下几点：

加大原创创新力度，不断拓展题材丰富性——中国动漫要逐渐从民族化题材创作中解脱出来，提炼中华民族精神文化内核，将其移植到更加具有普世性的故事形式和人物塑造上，从而打造更多具有世界影响力又代表中国价值观的动漫IP，曾几何时，中国市场也诞生过完全原创的动漫佳作，如《魁拔》三部曲、《风语咒》《妙先生》等。此外，若主要依附于传统神话，观众早已耳熟能详，期待值有限，更多是为情怀买单。但文化产业的发展必须要健全市场选择，不能一味依靠情怀铺路，基于这一点，加强原创创新势在必行。

延长产业链，增加动漫产品附加值——中国动漫可以不断学习日本动漫延长产业链的做法，如哆啦A梦和快闪连锁店联名，打造主题展览馆；如《厨神小当家》与古茗联名，推出“泡鲁达”定制款奶茶；如吉卜力工作室与英国品牌Steamcream联名，推出《魔女宅急便》等主题定制款蒸汽霜等。在加强二次元跨界联名之外，还可以开发更多主题游戏、游乐王国等，拓展消费市场，在这一点上，国漫已经开始做出尝试，如《斗罗大陆》联名康师傅，《斗破苍穹》联名必胜客等，但多为快消品，重资产的行业较少。

加快人才培养机制建设，不断孵化动漫新人——纵观日本动漫发展史，新人层出不穷，屡次给陷入危机中的日本动漫带来希望。创作的主体是人，做好人的工作是动漫事业发展的重点。当下，国内针对动漫电影的创投会、投资基金、沙龙活动还相对较少，动漫新人势单力薄，亟需行业的发掘和扶持，才能不断挑大梁、出新品。尽管中国动漫行业新近有饺子、田晓鹏、不思凡、王川等导演崭露头角，但相比日本动漫新人的数量还是相形见绌，也缺乏如手冢虫治、宫崎骏一般的动画大师。

营造更加宽松的舆论和监管环境，给予动漫创作更自由的空间——曾几何时，国民级现象IP喜羊羊被观众举报，其中灰太狼煮羊的场景被孩子模仿学习，造成孩子人身伤害。至此，喜羊羊遭到舆论大肆攻击，制作方只好赶紧改为更加温和的方式。熊出没中也曾出现过光头强喊熊大熊二“臭狗熊”的口头禅，结果被家长举报，给孩子造成不良影响，之后的光头强摇身一变，凶神恶煞地追赶熊大熊二，嘴里居然喊的是“小熊熊”，此般温柔，与故事设定相去甚远，令人大跌眼镜。当创作一味让位、迁就舆论，创作本体的完整度就被无情损坏，其艺术质量自然无法保障。

警惕资本裹挟现象，还给创作者更多创作空间——新世纪初，日本索尼、任天堂等游戏大厂进军动漫业，资本的强势也给日本动漫带来不小的负面影响。而时过境迁，喜羊羊IP打不过熊出没，究其根本也是因为，在喜羊羊IP在爆火的时期，属于中国动漫市场的起步阶段，创作者为一时经济利益，将版权卖出。后经历多方倒卖收购，喜羊羊IP被多家资本裹挟，创作者逐渐失去话语权，造成创作断档。因此，作者如何善用资本，资本如何善待创作，双方如何找到恰当的合作平衡点，成为新时期中国动漫产业亟待警惕和解决的问题。

总体来看，同为东亚国家的日本在动漫产业上已经摸索出一些宝贵的经验，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中国动漫人可以以此镜鉴参考，走出一条具有中国特色、世界影响的动漫事业发展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