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桌会(八):有“自由感”的人生究竟是什么样子?
文 | 千叶映
文:阿水,慧敏,玉崽
(本文为多人合作产品,赞赏及一切相关收入由多作者平分。)
慧敏:
昨天有朋友向我倾诉了生活中的不如意,我在给予了简单文字回复之后说:“你随时可以拨视频过来的,万一我有事就挂掉,然后跟你解释一下,万一我恰好有时间,就可以聊一会儿啦!如果我没反应,有可能是我有事且静音了,你别担心,我心里有你。”这话让她很安心。
许多人不主动说“你别担心,我心里有你”的重要原因是对别人的高估。女人尤其容易在年轻时被批判为“needy”,便误以为只有自己如此缺乏安全感,误以为别人都更懂事,都不会像自己那般忐忑。
在与数不清的人交流内心的感受,听无数女人男人讲了她们的羞耻心事之后,我开始对自己越来越有信心,对“每个人皮囊之下都是小孩子”也有了更深刻的感受。现在我每次见到一个陌生人,都会预设对方是孤单、没有亲密好友、情感与财富都不够有安全感的人,这个预设在多数情况下都是正确的。(我将亲密好友定义为“可以无话不谈的人,不管说什么都相信对方会预设自己没有恶意,会努力理解。”)
更进一步,消费主义有意引导人们相信“独立”意味着“全能”,“自由”的前提是“拥有超乎想象的财富”,在房地产出现了重大危机的当下,更是有意利用“女性主义”这个标签来引导许多女孩相信“如果我有属于自己的房,哪怕只有三十平米,我就有家了,就安全了”,这导致误信这套说辞的女孩将当下最大的精力投入在了挣钱买房之上,用无止境的努力工作去回避当下的孤独感,结果越是这样,越容易在碰到对自己略微表达友善的异性或同性时沦陷,无意间将自己多年的存款全部供奉给了本来并不够好的一场“像是恋爱”的经历。
在现在的我看来,“独立”意味着“不迷信任何人或理论”,最大的“自由”则是“说话的自由”——如果个体拥有三、五个可以随时交流感受的朋友,大半夜也可以叫醒某人一起说话,即使在交流中嚎啕大哭半小时也可以感受到对方的爱与耐心,不管说怎样惊世骇俗的话都相信对方不会因此反感自己甚至对关系失去希望,每次交流都可以帮助双方更能理解自我、接纳自我,那么,人就会慢慢拥有“有家”的感觉,会感到自己是安全的。毕竟,冷冰冰的房子本身没有温度,这片土地上的人也从来不曾“拥有”过任何一片土地或房产,长租与短租都是“租”,真正能温暖人灵魂的“家”其实是一小群相爱的人。
玉崽:
我很喜欢慧敏的独立和自由的观点。我曾经在个人公众号写过:
曾经只有男人写的社科书,通篇抽象的理性、巴纳姆式的真理、不切实际的伦理。看得我直皱眉头。虽然说社科只能发现并分析问题,但分析也该结合现实。放到现实中,性少数者怎么解放,女性怎么解放,残疾人怎么解放等等都讲不出个所以然。理论是可以更务实一点的。我自己的实践也让我对一些号称进步的人祛魅了。好在现在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些问题,各个群体都在自我表达并寻求出路,社科也在蓬勃发展。
“即使在交流中嚎啕大哭半小时也可以感受到对方的爱与耐心”也是我梦寐以求的状态,因为我经常因为“口嗨”、“乱说话”而被人诟病,我也曾无数次怀疑自己。
说到我想要的自由感,我对现在的生活就已经很满足了,每天写写文,晚上和朋友聊聊天,早上九点上班,五点半就可以下班,让人惊喜的是中午可以睡到三点!
我还期待在以后的生活里多和不同的人交流,在与人的碰撞中遇见各种各样的惊喜,我将找到最最好的闺蜜,遇到最最可爱的伴侣,然后住在一起,养几只猫猫狗狗。
更多的个人愿望包括:可以居家办公,能有钱去吃各种美食,每天睡到自然醒;如果晚上无法入睡,或者朋友伴侣因为什么而感到恐惧很难安稳,我们可以陪对方(哪怕是隔着屏幕)到ta打呼噜;和伴侣的生活和谐美满,可以畅谈性与爱;每天醒来后能有人可以贴贴抱抱;出门走十分钟就可以和朋友们聚一聚,吃吃喝喝放着电影聊聊最近的趣事和烦恼。
放到社会层面,我希望Gap year能成为年轻人的正常选项,我们可以拥有更多的节假日,女性即使选择单身或者做个单身母亲也可以得到法律上充分的保障,这些非传统选项也不再被视为“额外的福利”。
除此之外,女性主义的自由感在于在勇敢说“不”后也不会遭遇更多的伤害吧……
“女孩子要漂亮才好。”“我不!”然后没有被接着说“女孩应该”。
“女人应该忠贞。”“胡说!”然后没有被接着教育“要温柔”。
“女人老了就不要再有什么需求了。”“谁说的?”然后对方知道自己的举动冒犯了,学会了闭嘴。
因为我的社会经验太少,所以还不能想象独自生活的细节,只能像这样想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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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水:
我和gay蜜信奉的一句话是:永远热烈、勇敢,真诚且自由。
自由是我们选择朋友的自由,选择生活方式的自由,所以我想这里的“自由”在于选择,“拥有选择”才是自由,没有选择只能被迫地过日子。
小的时候看到一句话说:“自由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是你不想干什么就可以不干什么”。
我不想上班,但我有一大堆生活开销无法取舍,没得选择,还是在老老实实上班。他就不一样了,他过着极简生活,除了必需品外东西不多,班说不上就不上了,可以租条件更差的屋子,可以合租,可以一天只吃一顿饭,甚至可以在朋友家东蹭蹭西蹭蹭,把所有必需物品装在一个大黑包里,过着流浪式的生活。
他在工作的选择上也比我自由,他更偏向于做当下喜欢的工作,哪怕工资低很多,但我想“工资”这个门槛在职业选择上已经拦住了大部分人。
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很多自由感,他身上没有“班味”,25岁还经常被认成未成年,完全活在当下,每一天都认真且快乐,让人感受到热烈、勇敢、真诚,因此拥有很多很多朋友。
关于“自由”,我想要的好多好广阔。
我想要不上班/少上班的自由。我被工作限制住了,一天24小时,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工作,在这一段时间里,我属于客户、产品、老板、公司,反正就不属于我自己,每天都在上赶着上班,上赶着下班,花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在工作上,没法去追求更美好的东西。
如果能每天睡到自然醒,喝杯牛奶或者咖啡,悠闲地吃个早饭,晒晒上午的阳光,再开始一天的工作。下午在太阳下班前下班,用下午和晚上的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这样多好。
我想要呼吸的自由。我的家在北方,冬天雾霾严重到平时一眼就能望到的地标性建筑完全消失,认识的人只离你10米远都认不出来。我不想要每天戴着防雾霾口罩(曾经我还在旗舰店买到了假货),也不想要每天看着虚假的空气污染指数,堂而皇之地否定我的身体感受。
我想要求知的自由。我不想被包裹在大数据技术织就的信息茧房之中,不想只看到“相关”的信息,不想活在高墙之内,想让我的思维也呼吸顺畅。我想要不受限制地表达,拥有随时随地为女性及任何需要帮助的人发声的自由。
我想要做一名女人的自由,我想活在一个让女人更像人的社会中。我想拥有无拘无束不穿内衣的自由,不拥有双眼皮、白皮肤也能被定义为美的自由。
我想要交友的自由,我不想要提防着过日子,不喜欢邻居之间表达友好就要被怀疑是否别有用心。我想要一个更友善、更开放的生活环境。
但这些自由都离我好遥远,我可能没法仅凭一己之力在短时间内实现这些自由。我现在能实现的,就如慧敏所说,有三五个可以随时说话的朋友,由这些相爱的人组成一个小团体,在这个团体内,我知道我在被支持着,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有不开心的事就能立即讲出来,用爱回应爱。如果没法在大环境里实现自由,就先创造美好、自由的微环境。
慧敏:
去年我曾经有一个朋友抓住青春的尾巴获得了去澳洲的机会,她没有做好任何准备,特别是,她不太拥有交友能力,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人、提防什么人,不知道何时该向人表达感谢。送她去机场时,我说:“如果你后悔了,随时还可以回来。”后来她一直没回来,因为发现发达地区空气质量确实更好,对弱者的关怀确实更多,她也确实受到了更多的尊重与支持。但她一直没有学会更好的社交技能,所以还是缺钱缺朋友,还因为一些原因切断了与我的联系。在某天听别人讲到她现状时,我曾有一瞬间想到,或许她留在国内会更好些。
后来另一个朋友也是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就想“先出去再说”,我也曾忧虑地说,你要不要先找好伙伴,一起出去也好,或是现在先通过互联网认识目的地的一些当地人也好。
但是后来又与更多人交流起相似的事情,我发现,拥有“优秀”的交友技能不是任何普通人短时间内就可以达到的状态,但如果能够进入一个更友善、更开放的环境,人只需要“及格”的交友技能就可以幸福了,那样的环境又可以帮助个体更有安全感,从而可以将包括“交友技能”在内的任何知识或技能都学得更好。
我自己也曾有过非常迷惘的阶段,也曾有人说“你离开我的保护独自远行去冒险是不合适的”,但回首过往,我发现我曾经无数次做出的“换个环境/人试试”的选择最终是好的。每一次“逃离”都增加了我人生的复杂度与坚韧度,帮助我成为一个内心更丰富、更有能力面对意外的人。
所以前几天,我对正在焦虑“要不要走”的第二个朋友说,不用怕,想走就走吧,那里的大环境确实更好,你不会后悔的。就算后悔,我还在这里,你随时可以找到我。你可以在电话那头冲我哭,也可以直接飞回来找我。怎样都没关系。朋友说听完这个话之后安心了许多,又说,欧洲的假期很多,未来有可能会有更多的时间找我玩,反而现在只要不住在一个城市,就很难有见面的机会。
十多年前的我也不是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小孩,我也很偏激。如果我遇到那时的自己,但是没有认出她,我会认为她是值得信任的么?如果只要觉得一个人“不够好”就不与之交往,我会不会成为一个靠着果实丰硕的栗子树却饿死的人?
之前我说“最大的自由是说话的自由”,这种自由需要的前提是交出信任,相信面前的人至少是友善的、相信对方不会因为知晓了自己的一些隐私就产生伤人之心。如果我们对“值得信任的朋友”提出过高的标准,就会觉得自己的生命一片荒芜,但如果拥有“纵身一跃”的勇气,我们将更早地体验到“情感通畅”的自由。
至于下一步更多的自由,我想,如果某些自由是阿水真心想要的,最终将会以某种方式获得的。
玉崽:
我曾经不止一次被人说过,“如果我遇到一个比你好的人,我一定会离开你”“如果你再这么不听话,我就要离开你了”。
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我的内心会突然咯噔一下,紧接着陷入长久的恐慌。小学时期尤其如此。
小学生活在我生命阶段中是属于噩梦级别的。那时的我为了留住片刻的温暖,是想尽了办法。我会出钱为ta们买想要的东西,分享自己喜欢吃的零食,帮ta们做作业……我付出了很多,但ta们最终还是离开了我。
这些经历一直影响着我,即使现在已经变成了更有能力的人,我依然会因为这类语言、因为各式像是要分享的迹象而痛苦,依然会感到躯体化的胸闷气短。
回想往事,我发现大部分的离别都是别人主动离开,留我顾影自怜。但不得不承认,在大部分情况下,离开一个人之后,我遇到的下一个会更好、更贴心。
当下的幸福并不会让过往的伤痕消失。受过的伤可能在深夜的某一刻,变得格外的痒,让人想使劲抓挠,哪怕是破皮流血甚至溃烂也要先止住这种难受再说。
有时我会陷入纠结:我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把握怎样的尺度才可以得到平等的长久的关系呢?因为好像无论怎么做,那些我真心对待过的,想成为朋友的人,想成为伴侣的人,最终还是辜负了我。
但那些伤痛与迷惘并没有影响我继续相信遇到的下一个人、继续努力结交新朋友。
是因为太渴望爱了吗?所以可以无视危险。
我曾经在因为轻信而遭遇伤害之后不停地指责自己太愚蠢,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是自己太贱,认为自己太不小心才给了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我接受了别人对我的指责,认为自己“没有吃一堑长一智”,没有成长,是幼稚、不懂掩饰的小孩。
那时如果有很多人能对我说“不是你的错,还有我们呢,别怕,勇敢得去交朋友吧!受伤了随时都可以回来要抱抱!”那该多好!我不想再“自我拯救”了,不想再孤军奋战了。
现在的我仍然对否定特别敏感,会因为敌意特别受伤的,也会回避,在面对异见时会发抖、害怕,然后跳起来激烈反驳。每次重复这样的经历都会让我更加厌弃自己,觉得那时的自己太丑陋、见不了人。
因为极度脆弱,也怕自己的刺误伤到别人,我在和人交往时总是局促不安,我嫌弃那样的自己,所以也会觉得别人也一样厌恶我。
我期待有人可以温柔地托住我,让我不再那么狼狈。我希望可以不用再为了保护自己而缩小生存空间。我想要真实的拥抱,希望有人抚摸我的脊背告诉我:“你可以不用这么坚强与忍耐,大声哭出来,发疯也没关系,我在这里,你并不孤单。”
与你们的交流让我发现,我一直认为是缺点的“缺心眼”(容易相信别人,预设对方是善良的)竟然是一种能力、是愿意重新再来的勇气、是值得称赞的,这让我一时陷入了混乱。我感到震撼又兴奋,想到没有必要改变自己的“幼稚”,我的许多肌肉都放松了下来。
由此,我想到了“自由感”的新内涵:能坦诚面对离别,每次丧失之后都会拥有更多的支持,我不用刻意让自己变得更好,就会有人愿意接纳全部的有缺陷的我。总有人愿意拥抱我的不完美。离别是常态,但我不用再因为离别而颤抖。不用再忍受饥饿,被迫“甘愿”进食伴有沙土的米饭,会有人在我掀桌子之后递给我干净的汤面。我也想要说话的自由,想要拥有松弛感。
在《男孩、鼹鼠、狐狸和马》中有一段对话我特别喜欢:
“有时,我会担心你们发现我其实很普通。” “爱并不需要你与众不同。”
阿水:
即使有一天我真的实现了肉体自由,也还是会有各种各样的烦恼。我必定会惦记家人朋友,虽然我不觉得让年迈的父母换个环境是个好选择,可ta们还活在水深火热中……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要把我爱的人都接到我的身边。
我也有认识的朋友能拿到绿卡但还是跑了回来,他说那里是好山好水好寂寞。这后面一定藏着我想象不到的难以克服的孤单。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我曾经也像玉崽一样被很多很多人主动离开过。
我初一时在贴吧认识了一位小学六年级的男孩,我们一起上网冲浪,每天每时每刻都在聊天。突然有一天他发了封邮件给我:“我们不能再这样联系下去了,再这样我会喜欢上你。”从此跟我断了联系。在那之后我也会给他发些消息,但是不会收到什么回复,我一直加着他的QQ好友,知道他初中受到霸凌,高中变得开朗积极,大学考上了相当棒的艺术院校,但我的形象在他的世界应该早已模糊了。这是第一个离开我的朋友。
高中时我沉迷网游,游戏里和一位女生每天一起做日常、打怪、下副本、玩战场。上线看到她的名字亮着才觉得有意义。我们一起玩了四年的游戏,可这游戏越做越烂,玩家流失得厉害,最好的止损方式是卖号、退游,所以她也选择了卖号。我和很多游戏好友早就加了微信,但她一直拒绝游戏里的网友进入现实生活,不愿意与我有更多接触,在游戏中也从不谈现实的事。她卖号之后还安慰我说会经常上小号来看我,和我聊天,但频率越来越低,最后彻底消失了。
高中一位好友的离开让我痛苦了四年。我们感情实在太好了,一起回家、一起做作业、一起出去玩,直到大学听说我谈了恋爱,便开始逐渐疏远我。我给他发信息从他秒回变成一天一回、三天一回,到最后完全不回。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年,我每一次找他都没有结果,这三年里我们没有正经聊过一次天,渐渐我就放弃了。
还有一位高三的女同学,我们一起吃饭,一起上课偷偷聊天,可是有一天她突然就删了我QQ,我问她也没有回应,又问了一圈朋友,都没找到答案……
前年我失去了一位认识15年的朋友。我在朋友圈发了和gay蜜的合照,一位从初中玩到现在的一度很亲密的男同学就不再理我了,微信不回、电话不接。我虽然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还是向他解释那个朋友是gay,他向我道了歉,但还是离开了我。
最近这两天,我发现不久前吵过一架的gay蜜把我删了,我想我们的友谊也走到了尽头吧。
在每一次被离开后,我也会像玉崽以前那样非常卑微地挽留,我曾以为是自己的错,以为ta们离开我的原因是被我伤到了,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于事无补。我一头雾水,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稀里糊涂地失去了一个又一个朋友。
一直到现在我都舍不得每一位朋友,我会封存对每个朋友的印象,让ta们活在我的记忆里,感谢ta们曾经圆满过我的人生。
我经历了很多很多孤单的日子,在逃离控制了我五年的男朋友之后,我发疯一样寻求新的关系,认识了很多很多新朋友,这为我的人生带来了质的变化,新朋友的存在让我慢慢释怀。我花了很长时间倾诉,才最终确认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我是个足够好的人。
我现在已经不再为有朋友离开而难以禁受,我们都在寻求更好的存在状态,人际关系是双向选择,“变得更好”并非良药。也是朋友们让我觉得:有人离开也没关系,我还在被爱着。
慧敏:
“因为太孤独所以拼命讨好身边的每个人”的阶段,我们许多人都有过呢!我之前也曾经碰到过一个女孩Alice,她只比玉崽略大一丁点儿,也很有天分,与我很聊得来,我也曾对她抱有“一直合作到老”的期待,我们还畅想过等她毕业后做邻居的场景,但是她因为一些误会拉黑了我,在网上写了讨伐我的文章之后又删掉了。当时看那篇“讨伐檄文”时我也感受到了全身性的躯体化疼痛,但当时有好几个与我们都相识的朋友过来安慰我,帮助我用比较快的速度走了出来。后来陆陆续续发生过一系列类似的事情,每一次大浪袭来时,我感受到的冲击都会更小一些。好消息是,我自己也在慢慢成长,对于以前有过的误会,现在我会更小心地预防,所以近几个月对人际关系的感受越来越好了,同时,一些曾经拉黑我的人慢慢又回到了我的世界里,这让我更加意识到这是种个体发展阶段问题,或者是各人境遇问题:人们对一切事情的评估都会受当下所处的微环境的影响,如果我确实因为想得不周全做了可能导致误会的事情,同时这个朋友身边的人都在施压,暂时拉黑我是可以理解的。
当然,我以前也曾经因为各种原因拉黑过当时自己很看重的人,后来当我想要整合自己的人生、了解自己的过往,又会花很大的功夫尝试重建关系,有时会成功,有时一次错过就会成为永别。
所以我现在在遭遇指责、拉黑时一般会不辩解、不特意挽回,但不删除对方,而是等待对方某天再回来找我(已经有不少先例),同时,我逐渐倾向于不删除任何有过近距离接触的人,因为每个人身上都凝聚着我的一部分人生,从浪漫主义的角度,如果我死了,每个人都讲一些对我的印象,就有可能拼凑出一个接近完整的我,想一想也会觉得很有趣。
我最近还和大学时代的一位老情人尝试联系了一下,在交流中更加了理解了彼时的自己与那个年代。后来他因为一系列的恐惧删了我,但是因为一直与你们交流,我几乎没再像以前那样思考“我又做错了什么”了,你们帮我快速稳住了自己,之后更多地将对那次交流的关注放在了个体心理分析与文化分析上面。
《神之诞生》(The Creation of God), 2017, 作者Harmonia Rosales
越是深刻地理解与我有过关系的人、理解这个世界,我越是有安全感、掌控感。包括在那次交流中,虽然我并没有特意做任何功课(我没有料到他会接起电话),但因为不再像以前那样焦虑“他怎么看我”,我临场发挥的内容也让我很满意,难得的是,他对我的不理解、忽视、嘲讽与打压一如既往,我却完全没有受伤的感觉或是自我审视的冲动了。
现在的我可以从容地面对不理解、不认可甚至对我有轻微敌意的人,共情他们并理解其不够友善或不合时宜的语言背后的逻辑,这也让我有了更大的自由感——我不用为了保护自己而被迫缩小自己的生存空间了。
相对来说,那个人则因为共情能力的欠缺而信奉了一套丛林式的理论,他自己不是坏人,但觉得身边许多人都是“没底线”的,这使他比年轻时更加恐惧,退缩到了一个非常小的壳里,只与家人、同事、老同学有非常少的交流,并且相信“忍”是亲密关系的唯一法宝,认为一旦有人停止忍耐,曾经亲密的人就必然会渐行渐远,这种观念导致许多曾经爱过他的人因为他的冷漠(看不见别人的情感付出)而慢慢离开他,也导致他低估了我的善意——因为不理解、不承认倾听的价值,把“心理咨询”理解成了延安式的“政委做工作”,他认为我是非常不合格的心理咨询师、不值得浪费时间交流的人,同时,他也不理解十几年前他被我吸引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他曾经拥有过金钱、权力与美人,拥有传说中的“财富自由”,但财富并不能改变人的观念,他的偏见与恐惧困住了他。
而我们因为爱而拥有自由。前几天的奥运会开幕式让我感动得热泪盈眶。我想,对这次开幕式主题的共鸣与理解说明我们已经超越了曾经的自己,未来我们的现实也会自然地越来越更加自由、有松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