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出手,9.2一点也不高

作者 | 毒Sir

本文由公众号「Sir电影」(ID:dushetv)原创。

突然之间,所有人都对“变老”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

人们畅想着“戴着假牙去上班”。

或者怀疑起“老有所依”这个词究竟是不是奢侈的幻想。

调侃之余,也不免心有戚戚。

这是一个无解的话题吗?

恰好。

最近有一个每一季都在9分左右的节目开播了。

明明只是几个人瞎聊天。

却被很多人视为无可替代的精神食粮。

而这一回。

他们开篇聊的,便是“变老”与“对自己的掌控力”这件事。

结果豆瓣开分9.2。

嗯,是时候该正视这个话题了——

 圆桌派 第七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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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老了

我们总讳言“老”这样一个话题。

当一个人不再年轻。

我们往往不会直言他老了,而是喜欢用成熟了、优雅了、有气质了、慈祥了,这样的词来代替。

仿佛变老,是一件悲伤的事。

事实上不仅是别人这样认为,就连当事人,也极力避免自己“显老”。

比如马家辉

他说他不但洗澡的时候不愿开灯,以防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衰老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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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同学聚会的照片也不想看。

因为看着同龄人变成如今“甩皮甩骨”的模样,也会联想到自己。

但问题是。

眼不见,就能逃得掉变老吗?

显然不会。

因为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出毛病,所以,“我清晰地知道自己每一个器官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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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大概是因为窦文涛、许子东、马家辉、鲁豫,这帮老友都已经年纪不小了吧,他们见面的第一个话题聊的就是“衰老”。

谈到别人对这个词的小心翼翼。

以及自己的视而不见。

但为什么要避免,就像鲁豫所说,衰老,难道不是一个客观事实吗?

变老不会伤害一个人

因为老或年轻不是优缺点

而是特点

是客观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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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阶段。

说到底。

我们害怕的不是肉体的衰老,而是随之而来的那些“弦外之音”。

比如,是不是被时代列车抛下了。

老实说,这个问题很扎心,因为它所说的是全球无数老年人所遭遇的困境,也是我们必然所要走向的未来。

就像我们现在会暗笑很多老年人。

相信家族群的那些养生“知识”,相信抖音上“秀才”们的故事。

在时移事易的当下。

再过许多年,我们也终将被这时代的列车无情的抛下,到时,又该如何自处?

不得不说,《圆桌派》之所以能够吸引到这么多观众,不仅有包罗万象的交流,有关人生百态的洞察。

更重要的是,它不止是节目,更是生活里的聊天。

贵在真诚。

每个人都真诚地面对了这个问题,在自己的经验内给出了答案。

鲁豫作为主持人,聚光灯必然会逐渐移走到别人身上。

马家辉更是直言没有大志了那就是老了。

窦文涛则指出当下自媒体喜欢宣判新陈代谢,这是不可避免的。

我们早晚会被时代的列车抛下。

但是家辉及时补上一句。

我们本就是时代列车的一部分。

不用担心的是,《圆桌派》绝对没有让人厌倦的文化人装模作样环节,观念输出固然重要,但轻松诙谐更是聊天要义。

所以最后的结论很简单,老会丧失自主性,但现在的我们收回生活掌控力有时候也能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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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快乐,不一定每天要有爱情,也不一定每天要有钱,可是你必须每天有一点点的大便。

大便顺畅是一种庆幸。

不管怎么样,大便通畅就好!

02

枯萎

但问题是,以上担忧的发生,其实都是建立在一个美好的愿景下的。

那就是,你还健康。

但就像许子东所说,“生老病死”,“老”与“死”之间还夹杂个“病”呢,万一,我是说万一到了不能动弹的那一天,需要人照顾怎么办?

别说“我会事先如何如何”之类的话。

因为真的到了那一天,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因你的意志而改变。

于是第二期。

窦文涛找来了一个很特别的人加入了谈话——

北大教授胡泳

胡泳是谁?

如果你关注这方面的新闻就会知道,他是一位自愿成为24小时照护者的教授。

他的母亲今年85岁,患有阿尔茨海默症3年了。

是的,阿尔茨海默症,《困在时光里的父亲》中,身患阿尔茨海默症的安东尼,最明显、最早出现的,就是记忆衰退问题。

失忆,同时时空错乱。

更残酷的是,不能进行有条理、有明确意愿的表达。

胡泳教授曾经在故事开放麦的分享中这样解读照护问题。

老年人困境的一个特点,就是丧失做决定的独立自主性。

所以这些决定往往要由子女做出,养老院还是居家养老,这确实是很大的选择。

当我把这个决定交给我父母做的时候,我的故事就开始了

我就变成照护者了,因为他们决定在家里养老

久病床前无孝子,道理很简单,生老病死往往不只是一个人的问题。

胡泳说,世界上只有四种人:曾经是照护者的人,现在是照护者的人,即将成为照护者的人,以及需要照护者的人。

总有人正年轻,总有人在枯萎。但枯萎同样需要依托。

窦文涛形容自己和胡泳,是洪水中挣扎的一个人遇到了在洪水中挣扎的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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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谈话,大家更多地充当着聆听者。

非常敢问的窦文涛直接发问:现在照护母亲是出于义务还是感情?

这个问题把谈话直接推到更加哲学的场域——

一个人已经没有了记忆,那是变成了另一个人吗?

母亲已经忘了你,也不知道你是她的儿子, 那她还是你母亲吗?

胡泳教授给出了一段非常动人的解答:

从心理体验的一致性上,我觉得她永远是我母亲,她永远不会变。

在照护母亲的日日夜夜,就算很多东西变了,她也忘了很多东西,但是有些东西没有变——

身体有一致性,日夜的陪护不会骗人。

手有一致性,回到家一定会和母亲握手。

气味有一致性,能辨认对方独特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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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母亲已经不知道了,但他们都发生在你的头脑里,是你的识别性。

你的识别性能够让她永远是她。

自我同一性的问题并不像哲学家想的那么简单,这是生活经历与爱带来的解答。

而生活一定程度上能让人超越哲学家。

这样,照护问题好像也没那么沉重了。

这也是《圆桌派》做得好的地方,不囿于教条与煽情。

而是跳出来,不沉湎于悲伤情绪。

芸芸众生,总有对枯萎的另一种书写。

看见了,就很宝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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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尊严

说实话,无论是变老还是病倒,Sir感触最深的其实并不是肉体上的衰败,或者机能上的退化。

而是人的尊严该如何自处。

比如变老。

中国一直以来是一个以老为尊的社会,原因也很简单,年纪代表着经验,代表着智慧。

但如今。

在“三千年来未有之大变局”的当下,老,却意味着脱轨,意味着落伍。

成了一个无用之人。

这也是许子东一直不认老(坚称自己有颗年轻的心),马家辉一直不服老(接触年轻人的文化)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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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怕的不是肉体的老去。

而是在讲述自己的故事时,被年轻人嫌弃,并同情。

这是他们无法接受的事。

或者说疾病,同样如此。

窦文涛讲述了一个帮他父亲洗澡的故事。

说他父亲一直不爱洗澡。

可是当有一天,他真的帮父亲洗了一次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父亲并不是不愿洗,而是有着某种羞愧。

因为他已经无法一个人完成洗澡这件事了。

他需要别人帮他走进浴缸,需要别人帮他拿着花洒,需要别人赤裸身体陪伴着他,完成这件在以往很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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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句话说。

他得放下自己的尊严,求助别人,才能洗上一次澡。

这对于任何人来说。

无异于一次自尊心被打碎在地的经历。

所以啊。

不管是变老或者生病,其实都在面对同样的问题,那就是我们到底如何看待这件事,以及我们该如何接受这件事。

毕竟当你成了弱者。

也就意味着社会身份的被剥离。

悲伤吗?

悲伤。

可问题是,曾经“时代列车的一部分”,为何最终会在这个社会的等级秩序中被边缘化,甚至排在最末?

以至于我们不愿直视自己终将变老,变得失能的事实。

甚至对这个话题视而不见?

胡泳教授于是讲了这么一则留言,说是有人质疑他把时间浪费在照顾老人这种“低等工作”上,而不是去做研究,或者去写几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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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顾老人和做研究,真的有谁的价值比另一个更大吗?

恐怕不是。

实际上,很多事情表面上看只是做出选择。

但在日益去中心化、真实消亡的当下,我们早已不是在对和错中做选择。

而是在排序。

因为我们的价值取向里,往往只有向上的意义,而没有向下的意义。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儿童的福利甚至商业环境做得非常好,但马路上,盲道被侵占却从来没有人在意,人们关心摩天大楼到底有多高,而不会去关心下水道里到底有什么。

我们,都被困在某种社会潜意识中。

怎么办?

胡教授说了一句话——

希望和枯萎一样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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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r知道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句话像是天方夜谭,但不妨,可以将其当作一个美好的愿景。

毕竟我们都会变老。

变成一个智力退化、身体失能的“无用之人”。

而一个正常的社会。

在“向上”生长的同时,也该有着“向下”的关怀。

这是我们的奢望。

更是我们所期盼的,每个人终将到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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