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系”种田故事，竟是如此甜蜜又辛酸

现在许多所谓“种田”的网络小说，不管中外，都常给人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好像在游戏里点点“建造”，地就锄好了，房子也盖好了。实际上陶渊明的经历早已证明，种田一事，纸上得来终觉浅。别的不说，看看2019年猫盟基地前面种的地，就足以了解种田的分量了。

据说这片地让老豹子队员老魏不好意思评价。©阿飞

那么，有没有比较“硬核”的“种田文”呢？

今天我要介绍的，就是这样一本种田小说的老祖宗。美国作家罗琳斯（Marjorie Kinnan Rawlings）的《一岁的小鹿》（The Yearling）。还有一个很美的译名《鹿苑长春》。罗琳斯出生于华盛顿，因为热爱佛罗里达的自然风光，于1928年定居佛罗里达，在大约十年的时间里，她熟悉了当地的风土人情，根据所见所感，写成了《一岁的小鹿》一书。

说到小鹿，2018年，我们参与救助了三只小狍子（《我们救的那几只狍子，全世界最美》），图为前猫盟员工陈老湿在照顾小狍子 ©猫盟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农民家庭的小朋友裘弟，他和父母在佛罗里达的森林里垦荒，建立了一个小小的农场。他们的生活差不多涵盖了当今“种田文”的所有元素：自然风景、家庭生活、美食、小动物，但他们的生活并非像游戏或轻小说那样快乐而抽象，无论是人、是动物还是广大的荒野，都具有来源于生活的，沉重又细腻的质感。

裘弟爸爸是个猎人，却有着一颗奶油般柔软的心。他坚持猎杀是为了谋生，不是为了娱乐。甚至会质疑用毒药杀狼是不是“胜之不武”。他对于狩猎的描述绘声绘色，如同说书一般引人入胜。在裘弟的小玩伴，一个热爱小动物的孩子病逝时，他念出了这样的悼词：

啊，上帝，愿你赐给他几只红鸟，或者一只松鼠，一只浣熊，一只鼬鼠去和他作伴，象他在尘世上一样。我们大家不知怎么地都感到人世的寂寞，请你赐几只小小的野东西陪伴着他。即使多放几只鼬鼠到圣洁的天堂中去也不嫌过分。

甘南阿夏保护区的毛冠鹿 ©大猫

裘弟妈妈是个精明务实的农妇，在裘弟产生孩子的奇思妙想时，她经常站出来“败兴”。但她在平凡外表之下，又时有闪光的表现。有一次裘弟爸爸被一条响尾蛇咬伤，他被救回家以后，裘弟跟妈妈有这样的对话。

“妈，爸打死一只母鹿，用肝抽出了毒汁。他将臂膀割出血来，用肝贴在上面。”（当时的偏方，人们相信新鲜的肝贴在伤口上可以吸出毒液）

“你应该带一挂后腿回来。”（裘弟妈妈担忧家里没有足够的肉招待医生）

“那时没有工夫想到这种事情。”

“那倒也是。”（以后她就不再谈起这件事）

承认人力有穷，在危机关头，人不一定能做出最精明的选择。事情已经发生，就不再怨天尤人。这个女人的思想是多么通透！

这个大鼻子是谁的？原来是好奇的狍子 ©猫盟

农场之外的荒野残酷又美丽，一霎间换一副面孔，在晴好的天气里，它是这样的：

早晨的追踪是件惬意的事，说是打猎还不如说是一次愉快的远足。现在，阴暗浓密的红月桂丛笼罩在他们的头顶上，蒿雀从树丛深处飞出来，它们的翅膀发出了告警的嗖嗖声。

狂风暴雨到来时，它又是这样的：

这是一个失去了一切的荒凉世界。它象是宇宙的洪荒时代，又象是世界的末日。农作物都刮平了。大路成了河流。弄一只平底小船就可以一直漂到银谷。

狍子受惊逃跑时把尾巴毛扎煞起来，形成“白屁股” ©猫盟

拓荒者的生活十分艰苦，暴雨、野熊、毒蛇、瘟疫、伤病，各式各样的困难侵袭着这个小家庭，但在裘弟天真的眼睛看来，他们生活的小农场是永远安全的港湾，爸爸和妈妈可以克服一切困难。

暴风雨来时裘弟感受到的是亲情的温暖，因为爸爸妈妈都会待在家里，爸爸给他念故事，妈妈做蜂蜜布丁给他吃。然而在屋外，甘蔗被吹倒，扁豆在地里霉烂。一头老熊闯进农场，咬死他们家的好几头猪，妈妈心痛哭泣，天真的裘弟却没有理解这是多么大的损失。而后爸爸带裘弟去追踪老熊“除害”，裘弟满心充斥着成为猎人的自豪感，一时把这头熊的“罪状”都抛之脑后了。

裘弟爱他的宠物小鹿如同掌上明珠，它在家里四处破坏，也得到疼爱他的爸爸的最大宽容。直到调皮的小鹿跳过围栏，啃掉了玉米苗，全家面临着绝收的危险，他才意识到生活不是永远静好的，小小农场是如此脆弱，甚至禁不起一只小动物的淘气。

被野猪拱坏的玉米地，与野生动物“比邻而居”，就时常会面对野生动物破坏庄稼引起的人兽冲突 ©青峰

小鹿偷吃庄稼事件的结局，让裘弟遭受了巨大打击，也让他告别懵懂的少年时代，学习挑起生活的重担。本书题目“一岁的小鹿”（Yearling），指的就是处在小鹿羔和大鹿之间的阶段，像裘弟一样，站立在人生的岔路口，准备迎接沉重又真实，残忍又美好的生活。

我第一次读这本书时，把它当成一本单纯的儿童小说，体会新奇的生活和主角的成长。如今有了种田和农村生活的经历（虽然不是一手的），再读这本书，就更加惊叹于它的“硬核”，裘弟一家所面临的种种困难，玉米地除草、天公不作美、野兽咬死牲畜、鹿吃庄稼，都是如此熟悉而鲜活。生活是一个作家最伟大的创作源泉，而它的沉重分量是超越时空永远打动人心的力量。

猫盟这两年的生态农业尝试让我们了解到，种田真的不是一个容易的活计呢 ©王身敦

我甚至开始幻想，如果裘弟一家人能够穿越时空来到今天的和顺，跟猫盟一起种田，一起巡山，那会是多么好的事。电子围栏可以挡住野兽，不会伤它性命，而裘弟可以拥有整座山的小豹、小鹿、小猪和小豹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