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新:由名家“扛鼎”文学评论想到了“滴水折光”

【虎落平阳按语】今天是世界读书日,因前几天《读写》杂志审稿间或通宵达旦而在补觉,亭午时分醒来见有学军校友发来微信:”金先生昨日就执中国当代文学批评之牛耳的洪治纲教授的观点‘文学创作中没有大事情,只有大手笔’所发表的见解令人于文学评论的‘死水’中见‘微澜’。记得有关‘以小见大’的创作法您20多年前就在某中文刊物上发表过一篇针对中学生阅读的文章《滴水折光》,洋洋洒洒数千字,不妨发出来让网民们看看!”看来这位学军校友知道我在2000年前为全国的中学生写过百余篇写作运思随笔专栏文章,每篇数千至万不等,很受欢迎,笔法类似于秦牧的《艺海拾贝》。当年刊发的“写作运思”文字估计有近百万,感谢华师大刘阳教授从茫茫刊海中“抢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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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牧《艺海拾贝》封面截图)

滴水折光

金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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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水折光》第1页截图)

       一滴水能够反映出太阳的光辉;这不仅是客观的事实,而且是艺术的总结。“小”与“大”,在艺术领域里,堪称一对形影不离的如意鸳鸯。

      君不见那苏州园林,这一我国园林艺术的标本之所以无论站在哪个点上,眼前总是一幅完美的图画,是因为其颇讲究亭台轩榭的布局、假山池沼的配合、花草树木的映衬、近景远景的层次,尤其是景物的层次感。比如拙政园,有许多花墙和廊子,使得方寸之内弹丸地呈现出一个“隐”字,造就主客观相辅相成的景深;墙上有镂窗,雕刻出穿透物体的花纹,隔而视之,以小景传大景,“窗含西岭千秋雪”般物小蕴大,能达到绘画构图布局的效果。诚如李渔之《闲情偶寄》所云,“开窗莫妙于借景”,让人因“一点”至“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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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园林图片)

       艺术作为各种技术技能的总称,门类良多,但必有相通之处;一窗一户以吞吐雕栏玉砌、一山一水以展示这幅画卷、一兵一卒以显现千军万马……建筑艺术如此,文章艺术亦然。刘勰之《文心雕龙》有语:“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微观之“形内”、“笔端”能容纳宏观之“天地”、“万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假借的就是滴水折光般的由小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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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勰《文心雕龙》古本截图)​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这种单一性作品,从叙的角度来看,一旦上升至艺术的境界,最注重的是单位面积产量,在最小的面积上惊人地容纳下和表现出尽可能多的美的思想。

    “小”与“大”是一对矛盾,可以相应地看出作者自身生活具有局限性,却要力求能概括出千姿百态之生活的矛盾。因此,由小见大就必须找到那个能够“见大”的“小”,用部分去显示全体。有同学者为《我的表弟妹们》一文,写了小阿姨儿子的“蛮横无礼”,二阿姨女儿的“娇气凌人”,大阿姨儿子的“生活不能自理”,目的是以此“小”来反映一个“大”:“从我的表弟妹的弱点”可以透视“中国独生子女的通病”;“记得有日本人曾以不屑的口吻说过:‘中国这一代少年儿童不是我们的对手。’如果再这样下去,说不定那个日本人的狂妄之语会变成现实”,“小事不小,大之存焉”,可谓警钟长鸣,发人深省。

      客观地讲,很难以文学性与非文学性之矛盾关系去界定小中见大;一般情况下,文作者能注意到小与大的辩证关系,文学性具矣。因而只能从浓淡深浅的角度去看待,上例便属淡者浅者。

       浓者深者,或曰高层次的由小见大,那是文章的艺术、艺术的文章了,堪誉滴水折光。

       典型化手法的运用。所谓典型化,是一种创造典型的过程,即通过艺术的体验和分析,把生活中最有意义的东西,即“大”概括出来,并在个别的、具体的、富有美感的形象,即“小”中加以表现。其贯穿于从内容酝酿到形式表现整个创作过程里,方法是多种多样的。比如,小说的典型化着重于典型环境中表现人物性格,诗歌是突出诗人的典型感情。前者如《普通劳动者》所塑造的人物林部长(即战争年代的林将军)的独特的脾气,后者如《题菊花》“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时开”所寄托的变革现实的叛逆精神。就人物形象的创造说,则有原型基础上的丰富、改造,如《故乡》中的闰土、杨二嫂;有不要原型、杂取许多人的拼凑方法,如《祝福》里的祥林嫂。

      典型化就叙而言,主要以创造典型人物深而且广地反映社会本质。有关典型人物,即个别性与普遍性,抑或个性与共性的统一体人物,在《以简驭繁)一文内,从“简”与“繁”的关系的角度,已有略述,在此不再展开。值得一赘的是,典型人物的性格是在典型环境中表现的,何谓典型环境?所谓典型环境,即指文艺作品,特别是叙事性文艺作品中,环绕着人物、促使人物行动,并与整个时代背景辩证地统一在一起,从而反映出时代某些本质规律的环境。如《七根火柴》里之所以描写草地上的“鬼天气”,是因为其乃国民党白色恐怖的缩影,卢进勇性格成熟的关键;《祝福》内之所以描绘鲁四老爷家的摆设,是因为此系封建统治的缩微,祥林嫂悲剧酿成的根源。

      托物寓义手法的运用。托物寓义,顾名思义,即在某一载体上寄以深刻意义。其方法众多,主要是以物喻人。如《白杨礼赞》:抓住白杨树的外形特征,借白杨树的不平凡的形象,赞美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坚持抗战的北方农民,歌颂他们质朴、坚强、力求上进的精神,抒抒作者对他们的崇敬和赞颂的感情;《香山红叶》:用凝聚着“北京最浓最浓的秋色”的香红叶,喻老向导“越到老秋,越红得可爱”的精神风貌,从而抒发了作者对社会主义新生活,对当家作主的劳动人民的热爱、赞美之情。

      以物喻人一般有两种方式:直接法,袁鹰的《井冈翠竹》直接将井冈翠竹喻指井冈山人以至亿万群众,明写竹,暗写人;间接法,杨朔的《荔枝蜜》由物及人,先写蜜蜂,后写具有蜜蜂精神的人。特殊则有回龙法,张翅的《春笋》由物而人而物(人),先简要交代了“我”家乡盛产竹子的特点和“我”对漫山遍野的春笋的喜爱,随即转人对童年时小伙伴们上青竹山寻找春笋、自比春笋等趣事的回忆;然后以“我”这次回家乡,“去寻找童忆”为由,引出了在一场骤雨中与一位放牛娃相遇的故事;最后以抒情的笔调,把眼前的放牛娃和拔地而起的春笋合二为一,展开想象,给人无穷的回味。

      以物喻人与典型化(其实前后是属种关系)异曲同工,意在由小见大。如《春笋》写的不仅仅是小之又小的春笋,主要是以春笋比喻少年,以雨后春笋的盎然生机比喻一代少年茁壮成长之大景象;这样写,出现在眼前的就不只是一个个性鲜明的放牛娃,而是凭借雨后春笋联想到成千上万个放牛娃,以及具有相同优秀品质之共性的一代少年。

       以物喻人,物与人之间风马牛相及,在于不求形似,但求神似,务必注重其内在联系的一维性。钱钟书《管锥篇·周易正义·归妹》说;“同此事物,援为比喻,或以褒,或以贬,或示喜,或示恶,词气迥异,修词之学,亟宜指示。”这表明一个现象;喻之多边。孔雀开屏可谓美极了,且慢比喻,它定会露出不雅的屁眼。“岁寒三友”,尽管松“岁寒知松柏之后凋也”,却是甚次的木料;虽然竹“修长兮摇曳多姿”,可是“空中多节”;纵然梅“临霜傲雪”,但是“虬曲棕缚”。正反泾渭分明。由是,正确寻找物之喻之一端,以求与人之精神相合,至关重要。仔细阅读一下《白杨礼赞》,推敲一下对白杨树外形的定向描绘,我们当会心一笑!

      典型化,对于有的同学来说,也许会有“空中闻天鸡”的感觉,偶无意而为之,只是停留在“小处着笔,大处着眼”的原始自发的观念状态上,属低层次的淡者浅者;以物喻人,则是触手可及的,不妨一学,如何?果真如是,由小见大之本意定能领悟,滴水折光之喻义定可意会:“竖划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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