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那降呢?”
《山坡羊·潼关怀古》
峰峦如聚,
波涛如怒,
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
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当年张养浩做这首山坡羊的时候,大概也就是感叹国家兴旺的时候,皇帝大兴土木建造宫殿,百姓要遭殃,国家衰亡的时候,敌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还是百姓要遭殃。彼时的他一定没有想过,他当年写的这句词,会在在八百多年后,成为一些人用来理直气壮投降的借口——老祖宗都说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哇,打仗那么残酷,全面战争人民流血,贸易战争钱包遭殃,咱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听起来好有道理,但我不觉得无言以对。
反战对不对?
对——但是得分时候。
当敌人的刀子已经抡起来的时候,你还在反战,那不是蠢,是坏。
因为只有努力不挑起战争的,那才叫反战,而努力不应对战争的,那叫投降。
他们只会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既然都苦,那便不要兴,也不要亡了吧。
可不要兴,也不要亡,要甚么呢?
降吗?
你看着他,他不说,也只看着你,殷切地就像个等待你掏钱购买赎罪券的神父,唯一地分别,便是他们的脸上布满了一个喷薄欲出的“降”字,然而他却并不言语,只是静静地待你念出来。
于是,你念出来了。他的脸上一面满是雀跃的神色,一面义正辞严地表示,我并没有说甚么,一切都是你悟到的。
但你总有些犹疑——降了……百姓苦不苦?
他们还是不说。
但看他们的表情,他们分明在告诉你,降了以后,百姓不但不会苦,反而会更甜。
你终究信了,并四处替他宣扬,赞颂他助你保命的恩德。但他们绝口不会告诉你的是,降了以后,并不是所有百姓都会不苦——当年抗日的时候,主动投降的市镇,并未比抵抗到底的城乡多活些人命;后来冷战的时间,自我放弃的苏联,并未比不懈努力的中国多有些尊严;如今对抗的时节,乖乖认输的企业,并未比坚决应对的公司多得点体面。对他们而言,他们尽管从不觉得自己是百姓,但却是百姓的喉舌与大脑,因此,只要他们不苦,便是百姓不苦。
至于你到底苦不苦,便只有你自己晓得了。
然而,晓不晓得又如何呢?
日寇会因为百姓晓得苦了而少杀吗?
西方会因为苏联晓得苦了而放过吗?
美国会因为中兴晓得苦了而宽仁吗?
都没有——你越苦难,它越凶残。因为是你自己亲自将自己的血肉奉献于它的齿舌之间,然后寄望于对方能善心大发,咀嚼自己骨肉之时,下口可以轻柔一些。
只不过,他们都失望了。
可这很正常——你见过哪只豺狼享用血食的时候,还在乎食物会不会痛呢。
而那些当时哄唆着你说出那个“降”字的人,彼时又在做什么呢?
他们站在那些豺狼的边上,微笑着问它们还要不要加餐,而你脑中最后能想起的,只有那一串血淋淋的字眼。
乱离人,不及太平犬。
到那时,你再后悔,来得及么?
所以,与其到了那时再后悔,不如现在就堂堂正正地站在那群豺狼的对面,告诉它们:你若要战,那便来战。
战,当然是苦的。
可兴之苦便是再苦,也总是苦不过亡之苦与降之苦的。
毕竟不管如何,请别忘记,抗美援朝即使按最宽松的统计,中国伤亡人数也没有超过七十万,而抗日战争即使按最严苛的计算,中国也付出了三千五百万人的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