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肥100斤这事儿,我也干过……(下)

运动这件事情就跟启动核反应堆一样,基本上你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来——只有不断往前奔跑,才能保持在原地。

我在出院前曾经在华山医院里称过体重——178斤,比春节前的170斤略重一点点;然而由于在家康复期间光吃不运动,我在一年内又反弹到了220斤——这个打击还是挺大的,吃了天大的苦、受了天大的罪,到头来白忙一场,一停下来就被打回原形。于是在2003年春,我运动能力渐渐恢复之后,便琢磨着要把锻炼重拾起来,开始尝试跑步。家里人一开始很担心我去运动,怕诱发癫痫功亏一篑。试着跑了几次一切正常,也就慢慢放开了。从那时起,我正式成为了一名长跑爱好者。

上海的读者应该都知道闵行交大和紫竹园区,我家离那里不远,在紫竹园区里跑了大半辈子。这地方在我读初中的时候全是农田和村庄,有不少初中同学就住在那些村庄里,大概初三那年虹梅南路才刚刚修通到这里。高中那几年当地的村庄被整片拆迁掉,把园区的用地给规划了出来。我上大学的时候,紫竹园区的路网就已经全部修好了,跟现在基本一样。但那时候还没有任何企业入驻,我经常在空无一人的园区里跑步,崭新的柏油路由我一人独享。冬日的清晨能看到一些白鹭在觅食,园区的空地上笼罩着一层平流雾;夜雨之后我还见过好几次朝阳下的彩虹……如今我依然会去那里跑步,环境跟从前大不一样,莲花路、江川路边上都修了绿道,还在附近修了一个大人工湖和环湖绿道。想到二十年来的巨大变化,颇有沧海桑田之感。可惜早年我还没有相机,未能记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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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紫竹园区还是一片空地时我就在里头跑步了,一晃已经跑了二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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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区周边的绿道是最近几年新修的,大部分时候都没有人,非常适合跑步

有了之前的运动基础,我重新开始跑步第一次就跑了3公里,随后渐入佳境;到春末夏初的时候,我可以跑12到15公里。但那段时候我的减重遇到瓶颈,身体似乎适应了每天重复同样的运动,卡在190斤就瘦不下去了;同时我的大体重在这种高频次的跑步训练下,终究还是累积起了对关节的伤害——可能是由于没能给到身体充分的时间休息,我的膝关节和踝关节经常会有不适感。于是从2003年7月开始,我开始去健身房撸铁,一来通过增加肌肉量来提高自己的基础代谢率,二来使用其他对膝盖影响较小的器械有氧运动来替代跑步,三来尝试多样化的训练方式来突破瓶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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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上半年,运动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体重大约在190斤左右,看起来还是挺胖的。但我性格变得开朗一些了

这样子经常运动锻炼,身体分泌的多巴胺、内啡肽终于让我变得开朗了起来。再加上2004年下半年开始上班,我终于重新开始接触真实的社会、重建了自己的社交圈,每天在家、公司、健身房之间,过着三点一线、简单而又十分充实有规律的日子。

上班之后,我在市区的公司附近另找了一个健身房,在里面我认识了许多健身大佬,通过交流学到了很多饮食和训练的知识。

当年健身房的氛围跟现在完全不一样,来健身的人有相当一部分是退役运动员以及各领域的精英。我在健身房里碰到过何润东、跳水世界冠军王天凌、画“三毛”的张乐平的儿子……我当时认了一个退役的专业划船运动员当师父,从一个健身菜鸟迅速成长为了健身老炮。健身房的教练也不像现在这样急功近利只想着卖课,在空闲的时候会无偿提供指导,像我这种从来没买过私教课的会员,照样跟教练称兄道弟;那时候甚至不禁止会员在健身房里跟教练抢生意,如果我有自己的生源,我也能以会员身份在健身房里公开带私教课……我当时差点去考教练证,后来发现考这玩意儿需要花几千块钱,而且还要去上课,于是便打消了主意。

受健身房那种专业氛围的影响,那几年我的自律发展为了强迫症,一门心思扑在训练上。为了不影响我下班撸铁、不影响我健康规律的饮食,我连女朋友都不愿意找。

我那会儿的强迫症可以用“变态”来形容。我自学了很多营养学知识,因为训练、饮食不分家,想要高效率减脂增肌,膳食里头有着大学问。我会严格计算着每餐的热量摄入,随身带着打印好的食物卡路里表格备查。当时跟朋友出去吃饭,我总是餐桌上最扫兴的那个人,老是念念叨叨这个东西多少热量、你得运动多久才能把这个消耗掉……我尝试过各种不同的饮食方法——比如一天五顿少食多餐、吃鸡蛋不吃蛋黄、戒断碳水化合物、鸡胸肉和蔬菜只吃水煮、用水果替代晚饭正餐……

那时候有个朋友来健身房找我给她指导,我问她健身的目的是什么,她说是为了能够放开了吃好吃的东西。我听闻之后大惊失色——世间怎有如此三观不正之人!难道不应该加倍珍惜自己运动的成果,在饮食上有所控制吗?当时还把人家数落一番,直到许多年后才觉得——还是她说得对!

因为,如此严苛的饮食控制、高强度的训练,显然让我过得并不快乐,每天都活在对体重的焦虑中。大家应该听过“容貌焦虑”这个词,“体重焦虑”毫无疑问也是“容貌焦虑”的一种。从小生活在肥胖的耻辱感中,令我对肥胖有着极大的心理阴影,进而导致了一种类似于某些职业模特一样的“厌恶身体综合症”。

由于每天的卡路里入不敷出,我当时经常处于低血糖的状态,低体位站立起来会眼前一黑,从轿车里下来时要扶着车门站好一会儿才能缓过来。缺糖使得我的身体极度渴望甜食,那种渴望很难形容,无比迫切且难以自制。为了缓解这种饥渴,我有时候会去买一大堆糯米糕团,一口气狼吞虎咽吃下去,把胃撑满之后再抠喉咙吐出来……

话说2005年4月底发生了一场“健身事故”——我在健身房练肩时候重量太大没有稳住,导致左肩膀关节撕裂脱臼,重伤之下只好暂停大部分训练项目。紧接着刚好五一假期期间魔兽世界网游开放公测,考虑到自己没法儿训练,热量消耗锐减,于是我索性通过没日没夜地玩游戏来麻痹自己的饥饿感,每天只吃一点点东西,以此来实现热量摄入的控制……网游这玩意儿沉迷进去,很容易就会废寝忘食,所以我还挺能理解那些在网吧里不眠不休靠喝可乐续命最后猝死的网瘾少年。

正当我为这么多天不运动也没有变胖而沾沾自喜之时,长假最后一天早上我起床去上厕所,眼前突然一黑,一头栽倒在卫生间里——我这才意识到,如此严格限制自己的饮食,恐怕已然矫枉过正,对健康反而有害无益。那个五一节之后,我再也没碰过任何网游,同时也对自己的训练进行了调整,引入了瑜伽练习。

那年后来又有一件事情刺激到了我——健身房里有个小伙伴去参加了上海东丽杯马拉松赛,并且居然完赛了。他报名的时候其实叫过我,然而我之前将马拉松视为畏途,觉得这不是普通人能完成的——这可是42公里啊!我最长的距离只跑过20公里,怎么可能跑得完42公里?他的完赛深深刺激到了我,同时也算是给我进行了“祛魅”,将马拉松从我心中那座遥不可及的“神坛”上拉了下来,于是我在2006年报名参加了东丽杯的全马。

那会儿跑步文化尚未在社会面上普及,“跑团”之类的概念刚刚出现,局限在非常专业和小众的圈子里,我直到在马拉松赛道上看到了一些选手穿的定制服装才知道“跑团”的存在;并且全国只有北京、上海等少数几个地方有马拉松赛事,不像现在这样遍地开花。

当年的上海马拉松跟现在也有很大区别,首先,参赛是完全免费的,报名时候交100块钱作为计时芯片的押金,完赛之后可以退回来,还能拿一大堆纪念品。2005年朋友完赛后拿回了一双美津浓的鞋子,让我艳羡不已,轮到我第二年再跑就没这么好的福利了,只给了一套浴巾;第二,2006年报名全马总共不到三千人,根本不存在需要中签才能获得参赛资格这种事情,也完全想象不到会有如今的火爆。参赛选手有相当一部分是外国人(主要是日本人,毕竟是日本品牌赞助的),还有相当一部分是中老年人——大多数是退役的老运动员,像我这样年轻人非常少,那时候的年轻人大概还在忙着搬砖;第三,穿奇装异服参赛的选手几乎没有,我记得那时候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光脚跑完全程的“赤脚大仙”老头,他的跑步姿势非常奇特,但跑得比我还快;第四,那时候不像现在那样可以提前把自己的补给物资放到专门补给站,沿途只有水站,假如要补给特定食物的话只能让朋友在路上送。

为了备战那年的上马,我咬牙把体重减到了150斤,体脂减到12%——相比250斤的巅峰时期,减去了整整100斤;相比2003年初的220斤,则又一次减掉了70斤。

150斤对于很多人来说可能已经算大体重了,但由于我骨架大、肌肉量大,瘦到150斤几乎就已经到达了极限——其实我即便长到160斤都能够看得到六块腹肌,然而由于腹部赘皮的存在,使得剩下的两块腹肌以及人鱼线永远都出不来。

2006年的上马比赛的日子是11月26号,那天健身的朋友、公司的同事都来为我助阵,最后我以4小时18分1秒完赛,排名1048位。首次完成全程马拉松对我来说是一个具有人生里程碑意义的事件,2001年时候那个体重250斤的大胖子,做梦也不可能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够跑完马拉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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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2006年夏天我150斤时候的状态,可以看到肚脐附近都是赘皮,更多的赘皮在小肚子上,被游泳裤所遮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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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跑马拉松的终点冲刺,手上拿的是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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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年前的东丽杯上马,终点在闵行体育公园,背景里的这种公交车如今早已绝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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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再看2006年成绩证书上的美术字,充满了时代感

我的大体重决定了我的身体条件其实并不适合长跑,我跑长距离跑到后来跑不动,几乎从来不是因为腿部肌肉到达极限,而是脚掌、脚踝等部位吃不消。马拉松的前30公里对我来说其实还行,因为我每周训练都要跑一个二十多公里的长度;但真正的马拉松正是从30公里处开始的,最后那十多公里的痛苦超乎了我的想象,我忍受着脚掌脚踝的极度酸痛举步维艰,迈出的每一步都在突破自己的极限……跑完之后我第二天不得不请假休息一天——走路得要扶着墙,上厕所连马桶都坐不下去,都是一屁股跌落在马桶上的。

我跑完心想,马拉松这种疯狂的自虐行为一辈子体验个一次足够了,以后再也不要跑了

然而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明明这么苦这么累,我2007年却又去了。那年我的体重比前一年增加了10斤,重达160斤,却把成绩提高了整整24分钟,3小时54分19秒完赛。有了第一年的经验,第二年能够更好地控制自己的节奏,不但成绩提高,感觉也没那么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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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东丽杯成绩证书,从那年开始才有了“净成绩”的概念。这张照片的原图我已经找不到了,是当年的博客上下载来的,成绩证书原件也不知道放哪里了。

2007年马拉松的成绩破除了我的一个执念——练习长跑体重未必越轻越好。160斤时候的成绩反而好于150斤,让我不再执着于控制体重——控制还是要控制的,只是觉得没有必要那么严苛,偶尔也可以吃得好一点,靠运动消耗平衡就行。

一下子把马拉松的成绩跑进了4小时以内,令我极受鼓舞,决定今后每年都要跑一次全马。但事实上,2007年之后我只跑过一次全马——2008年由于脚踝严重扭伤,我未能参赛;2009年重返上马,以170斤的大体重跑出了3小时55分的净成绩。那年比赛有一个小插曲,我有个高中同班同学专程来拍摄马拉松赛事,顺便给我送补给,她说我从那里跑过去之后将近一个小时,她看到我们高中时候班级里的体育委员疲惫不堪地跑了上来——体育委员当年是我们班上天赋异禀的“跑神”,校运会上的种子选手,而我无疑是个“跑渣”;谁能想到十年后,“跑渣”把“跑神”甩开将近一小时。后来我辗转得知体育委员同学花了五个多小时完赛——平心而论他还是相当有运动天赋的,对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普通人来讲,能够跑完马拉松就很了不起了

写到这里,我的减肥100斤逆袭马拉松的故事就差不多讲完了,但我还是得把后续大致说一下。

回想起来,2009年前后五年应该是我这辈子的体能巅峰时期,整天可了劲儿地折腾自己。我那时候每天上下班骑车往返里程长达72公里(闵行往返江湾),单程一个半小时从上海的西南角骑到东北角,如此每天骑行之余还要撸铁和跑步,真的是有用不完的力气。有了跑步和骑行的基础,我曾经很认真地考虑过去参加铁人三项,而且要玩就玩“大铁”,“小铁”简直毫无难度——“大铁”项目为5公里游泳、180公里自行车、全程马拉松;“小铁”则只需要1500米游泳、40公里自行车、10公里跑步,还没我的日常生活强度大。

那几年我还玩上了户外徒步,大部分的双休日和长假都在翻山越岭。我进户外圈子的故事说出来很搞笑——2006年我按照网上的攻略自己去徽杭古道徒步,从上海坐绿皮火车卧铺到安徽的绩溪。我在卧铺车厢里穿着一条短裤爬上爬下,隔壁铺位的一个户外俱乐部领队看到我的“蛙腿”,觉得我应该会是个“强驴”,撺掇我跟他一起去徒步穿越,于是我就进了他玩的那个俱乐部。我的这种体能在业余户外圈子里算是相当生猛的,一上手就玩了票大的,刚出道当年直接去走了贡嘎转山这样的中高强度线路——那是我第一次上高原,从此跟藏区结下了不解之缘。

人生的因果可谓环环相扣——如果不是因为从小肥胖我就不会去跑步锻炼,不是因为跑步锻炼我就不会练出一双“蛙腿”,不是因为长着一双“蛙腿”我就不会被一个“路人”拉进户外圈,不是因为进了户外圈我就不会后来骑行去西藏,不是因为骑行西藏我就不会辞职,不是因为辞职我就不会成为旅行摄影师,不是因为成为旅行摄影师我就不会遇到我的太太以及现在的人生……

骑行西藏的2010年,是我人生的转折点。那年我报名好了上马,准备骑行完西藏之后就回到上海参加马拉松赛,然而骑行过程中经历了许多失意之事,最后留在拉萨没有回来(详见《十年祛魅(上)一蓑烟雨任平生》),把那年的名额让给了别人。在那之后,我倒是受邀去拍摄过几次马拉松赛事(参见《#视觉异化#上海马拉松2016》),然而再也没有自己跑过马拉松。

2013年起,我成为了一名旅行摄影师,满世界到处跑,生活作息和饮食都变得很不规律,从前那样有计划的训练成为了奢望,只求尽可能保持自己的体能不要衰退得太厉害。从2013到2019年这七年间,我停掉了健身卡,主要靠简单的引体向上、双杠臂屈伸和俯卧撑维持核心肌群的力量。跑步倒是一直断断续续在坚持,没有场地的时候会用跳绳来替代,以保持自己的心肺功能。但总的来说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旦出门长途旅行便不得不中断。

因此2013年之后我的体重大部分时候都在170到190斤之间浮动,只有2016年因为肛周脓肿开刀掉到过160斤(详见《一场史诗级的菊花危机》)。降到160斤的那段时间,我的低血糖问题卷土重来,跑步前必须提前补充碳水化合物。否则的话,我可能就会跑到一半血糖偏低浑身无力,真的就像那句段子说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这种情形,难免使得跑步减重的效果大打折扣。

随着我的年纪越来越大,新陈代谢速度越来越慢,睾酮水平越来越低,减重变得越来越困难。20多岁的时候,从来不觉得减肥是件难事,拼命锻炼管住嘴巴就行;然而到了35岁之后,可能辛辛苦苦好不容易瘦下几斤,稍微嘴巴没管牢立刻就会长回来,让人有种很强的挫败感。我的易胖体质终究没有变,再加上我是童年肥胖,脂肪细胞数量多——据说人的脂肪细胞数量在成年之后就固定不变了,减肥只能让脂肪细胞体积变小,却无法令其变少。我想要一劳永逸地变瘦大概只有抽脂手术这一条路,但那玩意儿的副作用谁也说不清楚。

身体对体重是有记忆的,总是会拼命想要长回原来的体重。我觉得自己最理想的体重是160斤,假如能够维持在160斤,对我的关节压力会小得多,我甚至有信心再去挑战全马——但我身体似乎更习惯维持在180斤左右。2020年在印度的疫情期间,由于缺乏运动,且战略性地储备了大量食物,我的体重一度飙升至200多斤——这增长的分量也不太符合我身体的记忆,后来很容易就减回到180斤,不过要再往下减就十分困难了。所幸由于我的肌肉量大,180斤看起来并不算胖——至少别人不会一见面就叫“胖子”。换个角度往好了想,我也算是把体重保持在了自己16岁的时候。

尽管儿时肥胖的经历已经过去二十多年,我对体重的焦虑却伴随一生。多亏了这种焦虑,使得我即便人到中年,也不敢在饮食和运动方面太过懈怠。我如今依然很注重健康饮食,并保持着运动的习惯,一般每周去健身房撸铁三次,隔几天长跑一次;有时候即便是长途旅行,我也会把跑鞋带着,如果旅途中有合适的机会我就会去跑个步。于是在中学同学聚会时候就会发现——那些原来死吃不胖让我羡慕不已的男同学,现在绝大部分都变得中年油腻,反倒是我这个当年的胖子成了男生中的一股“清流”;最早带我跑步的那位少体校“启蒙恩师”,后来更是胖得我都认不出他了……退役运动员普遍如此,停止了高强度的训练后,身体需要重新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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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的体型和状态大致都维持在照片里这个样子,肌肉发达,但脂肪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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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目前的日常训练,力量和耐力均衡发展

就我个人而言,人到中年之后最大的危机感倒不是力量或者耐力的下降,而是体能“血槽”恢复要比以前慢得多。现在的我虽然照样能够卧推100公斤、随时随地都能拉出去跑个半马,但跑完之后可能得要休息三四天才能恢复好。另一方面,我发现自己的身体相比年轻时也越来越容易出现各种小问题,时常会感到这里或那里隐隐约约的不适。因此,我现在无论撸铁还是跑步都会适可而止,以避免运动伤为首要原则,稍微有点不对劲就会赶紧暂停,再也不会像年轻时那样不顾一切追求自我突破和超越。

当然,也有些人即便到了中老年,依然有着非常出色的体能和恢复速度。我只能说,每个人的身体条件和天赋不同,我本来就是个先天不足以勤补拙的“翻身农奴”,能够保持当下的体能状态便已知足。

另一方面,我现在大部分时候,都会设法在健康饮食和快乐吃饭之间找一个平衡点。因为减肥的成功固然有成就感,但为了减肥而不得不节食、远离那些让人快乐的垃圾食品,实在是挺苦闷的。而且关键在于——减肥这事儿一来过犹不及,有伤害身体的风险;二来真的很容易反弹,身体的记忆会不顾一切想要回到原先的体重……我觉得我现在如果想要再瘦到150斤,除非把我关在一个与世隔绝、接触不到任何食物诱惑的地方……

所以虽然我曾经也减去过100斤体重,但我还是非常佩服贾玲。她跟我都是82年出生的,二十多岁时候减100斤和四十多岁时候减100斤完全是两码事儿,就算有专业团队的支持,也需要超人的意志力;如果她真的是在商业炒作,那我希望这样的炒作越多越好,无论电影本身怎么样,她都传递出来了一种积极进取逆天改命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正能量生活态度,比如今充斥网络的民粹情绪不知道强多少倍……批评她的人说白了就是“羡慕嫉妒恨”,她做到了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情。

我看到过这样一个说法——30岁之前的运动锻炼是健康储蓄,可以提升自己的体能上限,作为日后的储备;30岁之后的运动锻炼都是“现开销”,只能减缓体能的衰退,而无法提高体能的上限

就我个人的体会而言,这个说法虽然有些绝对,但基本的道理没错——很多事情还是得趁年轻,年轻最大的资本在于你有机会犯错,摔倒之后可以爬起来重来。要是我现在这个年纪因为带病运动得个心肌炎脑炎啥的,很可能就直接挂掉了。现在回过头想想,虽然我二十多岁的时候沉溺于运动健身、事业上不求上进,落得现在一事无成,但其实为自己存下了一笔宝贵的健康财富。这笔青春时候存下的财富,使得我现在拥有相比同龄人更强的适应能力、更充沛的精力、更高的生活质量。年纪越大,越觉得健康的重要性;假如不仅健康而且还强壮,简直千金不换。

我在跑完2007年的马拉松之后曾经写过这样一段文字:

……没有什么比跑步更能让我实实在在地感受到青春的脉动了,跑步令我感到自己是年轻的。每个人都拥有或曾拥有青春,可每个人的青春却又都不同。有些人的青春如火一般炽烈,有些人的青春却如灰烬般落寞;有些人的青春被小心地珍藏,有些人的青春被无情地埋葬……

迥然各异的青春,并非先天使然,而是每个人自己选择的结果。我身边有不少人,年龄不过三十左右,却总是口口声声说自己老了、身体不行了。这些人往往爬个楼梯就体力不支,跑上几步便气喘吁吁。他们本身并不老,却常常用“老”来作为偷懒的借口。久而久之,假戏真做,竟真的呈现出老态来了。这就好像你如果把一匹马当作猪来养,关在猪圈里成天吃喝睡,久而久之骏马也会变得与肥猪无异。我觉得:人本身其实是不会老的,然而一旦当自己觉得自己老了,就会真的老去;反之,只要相信自己是年轻的,就可以一直年轻下去。

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一定没想到过17年后的自己会再一次审视它。当时的我颇有些“无所不能”的理想主义,觉得自己可以永远年轻下去,因为年轻的时候总是想象不出自己老去的样子,更加想象不出像我这样的人有一天居然也会当爹

我终究是在变老,不管愿不愿意承认,我都已经出现了越来越多老人的特征——冬天开始喝热水穿秋裤、眼睛越来越老花看不清小字……变老意味着犯错的成本越来越高,再不可能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奔跑行走。我没有勇气再去跑全马了——咬紧牙关或许能够跑下来,但对现在的我来说安全和健康才是第一位的,像我这样的大体重,万一把膝盖跑坏掉岂不是得不偿失?人到中年身上的零件都开始老化了,修复起来越来越慢了,一方面要保持其工作状态,一方面也得省着点用。我作为一名父亲,如今有了一场更重要且旷日持久的“育儿马拉松”要跑,照顾好自己才能照顾好身边的其他人。

回首来时路,身后的每一个脚印都沉重而清晰。我并无运动天赋,却非要去挑战自己不擅长的事情;我犯过错、受过伤、走过许多弯路,流下的汗水数以吨计,甚至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但我无怨无悔,至少我没有愧对和虚度自己的青春,把青春活出了青春该有的样子

一切风雨的过往,皆是人生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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