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怎么了？互联网发展史上的“用户叛乱”（users revolt）事件

先给大家简单介绍事件背景。

张佳玮是知乎第一大V，如今的粉丝数已经超过200万，比第二名到第五名之和都要多。

最近他在知乎遇到点麻烦。先是被人指出答案中对历史和文言文解释的低级错误，然后又顺藤摸瓜扒出他夸大自己的读书经历、伪造已读书单。

再然后，又有用户扒出他多篇文章的洗稿抄袭嫌疑，并且在毒品安全等问题上对公众严重误导。

再然后，被扒出“复读机”行为。即，同样的文字复制粘贴到不同的答案中，改编拼贴成新答案。

但是张佳玮本人一直未对此事正面回应。据@成刚 指出，他只是悄悄修改了自己的一些答案，并在某条状态的评论区对大家的质疑做了简单的回应。可是在评论区发，看到的人不多，也并没能服众。

完整的事件回顾请去知乎@陆君子上 的回答内查看。

我从张佳玮还在虎扑的时候就一直关注他；以上扒皮的内容是真是假是对是错，我无意评价，大家自己判断。事情的高潮在下面。

本来互联网的记忆只有三天，这事已经过去一周多了，正在慢慢凉下来。此时，知乎小管家突然发布一条状态：

对，几个写文章质疑张佳玮的人，全部被封号处理了——包括我上面@的那两位。

我们再看看这条官方状态的评论区：

有关张佳玮的问题之下也出现了一波新答案：

说他抄袭会被封号？好的，那我们一起刷他不抄袭。

这让我不禁想起了一个故事，这里给大家讲讲。

研究互联网/社交媒体发展史的人肯定知道一个名叫“Digg”的网站（当时国内翻译成“掘客”），更不会忘了“Digg users revolt”（Digg用户叛乱事件）这样一个互联网历史上的里程碑。

Digg建立于2004年。简单来说，它的功能就是，所有用户都可以在网站上发布和分享内容；对喜欢的内容可以点“digg”（挖掘），挖得越多，信息的排序就越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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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知乎是模仿Quora，但其实“用户决定内容”的这种模式，Digg远远早于他们。

2007年，一串代码在网上流传开：

09 F9 11 02 9D 74 E3 5B D8 41 56 C5 63 56 88 C0

这是HD-DVD格式光盘的破解秘钥，有了它就可以拷贝所有这个格式光盘的内容。HD-DVD是类似于蓝光的一种光盘格式，当时卖得很火，后来在与蓝光格式的竞争中失败。

很快，这串代码在Digg上被挖到首页，成为最热内容。

然后，相关公司和机构对Digg递了律师函。Digg立刻删除了所有有关破解代码的文章，CEO发表声明告知用户。

没想到这一举动竟然激怒了一些用户。

他们热爱互联网，热爱Digg，就是因为这里是一个民主的平台，这个社区的内容、环境完全由用户自己决定自己建设。可是如今，管理员竟然插手，仅仅由于一封律师函就删除那么多用户们决定的东西。（因为这事儿是否侵权还未判定，律师函也不仅发给Digg一家，Google，Reddit等网站也受到了，但就是Digg删的最干脆）

用户们继续发表那串代码，并且写文章对Digg平台的做法进行批评。一些用户挖出了过往的新闻，发现Digg受到HD-DVD的相关企业的赞助，所以在这件事上才这么积极。他们指责Digg违背初衷，不支持网络民主反而向大公司屈服。

这里补充一句。我们国内的知识分子、资深互联网用户常常批判我们不重视知识产权，网络盗版横行。但是西方的情况有所不同，他们的知识分子和资深网民常常批判现有知识产权制度是大资本家牟利的工具，反而遏制了真正的创新。

好，回到故事。Digg平台的回应是，继续删文章，甚至对批评者封号。

这彻底激怒了用户。原本不支持分享代码的用户也加入了反抗大军，整个Digg的网页被那串代码刷屏，各个板块的所有文章都在分享“09 F9 11 02 9D 74 E3 5B D8 41 56 C5 63 56 88 C0”。

平台继续死扛，用算法删帖。

用户们呵呵一笑，让你们看看群众的智慧。

大家起先是把代码插到乱码或者其他不相干的文章中骗过算法。后来把代码做成图片，做成视频。

更牛叉的，有一位名叫“Keith Burgon”的用户，即兴创作了一首歌“Oh Nine, Eff Nine”，自弹自唱，歌词就是这串代码……现在这个视频还在，有条件的可以去油管搜索。

就在这首歌发布的当天，Digg平台终于向用户低头。创始人Kevin Rose在博客上发文，饱含深情：

……after seeing hundreds of stories and reading thousands of comments, you’ve made it clear. You’d rather see Digg go down fighting than bow down to a bigger company. We hear you, and effective immediately we won’t delete stories or comments containing the code and will deal with whatever the consequences might be.If we lose, then what the hell, at least we died trying.

译文如下（英语渣渣，有错误请指出）：

在读了成百上千篇条文章和评论之后，我确信，你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大家宁愿看到Digg战斗着倒下，也不愿看到它屈服于一家更大的公司。我们听到了大家的声音，并且立即行动。我们不会删除包含这串代码的任何文章和评论，并将面对任何可能产生的后果。

 

即便我们输了，那又怎样，至少我们是在尝试中死的。

https://www.zdnet.com/article/digg-founder-kevin-rose-well-go-down-fighting-if-thats-what-you-want/

这篇声明颇有水平。创始人让Digg和用户站在了一起，与用户同心，增强了用户对网站的认同感。所以，当平台放任大家分享这些内容的时候，反而没什么人分享了——大家希望保护自己喜欢的平台。

好了，故事讲完了。虽然Digg现在已经半死不活了，而且死因之一就是对高权重用户的问题处理不当（这是后来几年的事情了）。但是至少这件事它是成功的。

我希望知乎以及其他平台可以借鉴这个经验，好好学学如何应对web2.0时代的“users revolt”。

（正文完，下面是吐槽）

我第一个深度参与的平台就是知乎，因此对它的感情很深。但是自从开放注册，尤其是17年以来，管理层就没有停止过各种骚操作。大部分核心用户都在骂平台，这在互联网历史上都罕见。而创始人公开diss核心用户甚至故意与平台主流舆论唱反调，更是闻所未闻——

老用户一定记得悟空问答等平台来知乎挖大V的时候，联合创始人张亮那句“以为知乎离了他们就活不了了”？（大意如此）

流浪地球上映，知乎用户一片火热讨论的氛围里，另一位创始人兼首席运营官（COO）黄继新突然阴阳怪气地发了条“所有批评不得的东西，我都不敢看”。

知乎对经典功能不维护甚至削弱（比如很有用的收藏夹功能），反而不断推出各种奇葩新功能。这么多年了，没有任何一个新功能是成功的。老用户估计能跟我一起数起来：读读日报、值乎、live、电子书、知乎大学、想法、热榜、短视频……最近又在筹划着做什么知乎百科。

说多了都是泪。

最后，教员语录学习时间：

思想的问题，精神方面的问题，不是用粗暴的方法和压服的方法能够解决的。我们应该大家展开民主的讨论，平等的讨论，互相争辩，这样的方法就是用说服的方法，不是用压服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