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脑B群疫苗登陆香港啦,然而事情并不简单
上月,陶医生去香港的逸苗医疗会所接种宫颈癌9价疫苗第3剂和带状疱疹疫苗,无意中知道一个重磅消息:辉瑞公司的流脑B群疫苗(Trumenba)即将在香港上市,逸苗会先拔头筹。
在陶医生的疫苗科普生涯里,流脑疫苗的科普一直是重点,因为它最复杂(没有之一),而且是唯一一种我强烈建议用自费疫苗替代免费疫苗的疫苗种类。
流脑疫苗复杂的原因之一是脑膜炎球菌的群别太多(有12个群别),而且不同地区的致病群别在不断交替变化中,不过95%的流脑由A群、B群、C群、X群、W群和Y群脑膜炎球菌引起。
美国经历过A群、C群、B群和Y群流脑的变迁,目前美国的B群、C群和Y群流脑病例各占1/3。欧洲曾经是C群为主,广泛应用C群疫苗后,目前欧洲的B群流脑发病率上升,目前占60%以上。
欧洲和美国的流脑疫情从C群转向B群过程中,很多没有接种过B群疫苗的孩子不幸感染了B群流脑,结局非常悲惨。就算是侥幸逃过一劫,往往也都留下终生残疾,这也加快了这些地区的流脑B群疫苗普及进程。
2019年,英国巴斯的5岁女孩Harmonie参加赛跑,她因感染B群流脑而截肢
2016年,英国肯特郡2岁女孩Faye感染B群流脑夭折,病程仅11天
2013年,美国密歇根的大二女生Emily死于B群流脑
中国的流脑疫情以前以A群为主,现在以C群和B群为主,但病例数处于历史最低水平,法定传染病系统报告发病数从2011年起不超过300例/年,2015年起不超过200例/年。
2015~2017年,我国确诊的流脑病例有148例,其中B群菌引起的占36%,是所有确定群别中比例最高的,这不得不引起我们的重视。
DOI:10.3760/cma.j.issn.0253⁃9624.2019.02.007
从病例的年龄分布来看,0~6岁病例中B群菌占比为58%,7~12岁儿童病例的B群菌占比为30%,≥13岁人群中B群占比为20%。也就是说,我国的B群流脑疫情以婴幼儿为主,青少年次之。
中国疾控中心的李军宏研究员认为:研发和提供针对B群等其他菌群流脑的新疫苗应是今后流脑防控面临的重要任务之一。
我国目前给儿童免费接种的流脑疫苗只是A群多糖疫苗和AC群多糖疫苗,其覆盖的型别不够多,而且多糖疫苗的保护期一般认为只有3年。所以,我强烈建议用自费的AC结合疫苗和4价多糖疫苗(预防ACYW四个群)替代免费的流脑疫苗。
然而,大家一眼就可以看出,占我国发病1/3以上的B群流脑,国内竟然还没有针对的疫苗,这种情况无疑让人担心。而且,据陶医生了解,目前国内也没有哪个企业正在研发流脑B群疫苗。
没有疫情,就没有投入,防疫工作往往就是这样的。陶医生甚至会感谢非典,没有非典,中国的疾控中心可能还要再落后10年。
财神跟着瘟神走,这是常见的决策机制(救火机制),我完全可以理解。然而,如果我们追求的目标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而是伟大的健康中国2030,那么继续执行这种缺乏眼光的短期决策就是对公众健康的不负责任。
B群流脑是一种乙类传染病,现在看似乎不是大问题,但在没有疫苗可用的情况下,人人都是易感者,很可能突然之间就发生疫情爆发。非典是这样、禽流感是这样、EV71手足口病是这样、C群流脑是这样,B群流脑也是这样一种有大爆发可能的瘟疫,当今的中国,没有理由忽视这种巨大的传染病威胁。我真心希望卫健委能尽快与疫苗生产企业达成共识,启动流脑B群疫苗的研发进程。
不过,话也要说回来,脑膜炎球菌真的很不简单。前面提到95%的流脑由A群、B群、C群、X群、W群和Y群脑膜炎球菌引起,这已经是一件够头疼的事了,其中的B群又是一个大另类,开发疫苗的难度很高。
对于A群、C群、W群和Y群,我们已经有了多糖疫苗和结合疫苗。
所谓多糖,就是脑膜炎球菌表面一种能引发人体免疫的成分。多糖疫苗对2岁以下的婴幼儿几乎无效,而且免疫效果一般只能维持3年。
结合疫苗,就是把多糖成分与结合蛋白结合在一起做成的疫苗,克服了多糖疫苗的两大缺点,对全人群都有效且效果持久。所以,目前对付这4个群的脑膜炎球菌,接种4价结合疫苗是最佳选择。
然而,B群脑膜炎球菌的多糖成分非常特殊,与人体组织的唾液酸蛋白结构相似。人们担心如果开发出B群多糖疫苗,可能会引发对人体自身的免疫反应,也就没人冒风险去研发B群多糖疫苗或结合疫苗了。
以B群多糖为基础的疫苗风险太大,只能想其他办法了。以前,陶医生没有太关注流脑B群疫苗,因为离我们还很远,但现在香港上市了,我必须去了解一下这种疫苗的细节。于是,陶医生翻阅《疫苗》(第6版)的流脑疫苗章节,我去!我去!我去!简直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了。
《疫苗》里有这样的描述:
至今为止,还没有一种流脑疫苗可以覆盖所有致病群别(即提供最全面的保护)。流脑疫苗的开发始终受制于脑膜炎球菌的生物学特性和其与人体宿主的相互关系。
脑膜炎球菌已经进化出一套复杂的机制来逃避宿主的免疫防御系统,这对开发理想的疫苗构成了障碍。具体表现为:
①菌体表面的多糖成分不能很好地刺激人体免疫系统,有的多糖还会模拟人体的多糖(就是指B群菌);
②菌体表面的蛋白质也不给力,难以做成疫苗;
③不同菌群之间不断交换DNA,导致基因变异,影响疫苗的效果;
④还能删除编码疫苗成分的基因(让疫苗失效)。
以上这些对脑膜炎球菌的分析,不由得让我想到了艾滋病病毒。
说老实话,这个章节有些内容我没有完全看懂。有很多分子层面和基因层面的分析,汉字都能看懂,但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不能完全理解。
接种疫苗后,评价是否有效的一个重要指标(但不是唯一)就是抗体水平。抗体这个说法普通人很容易理解,从字面上就可以知道其可以抗细菌、抗病毒、抗毒素嘛。
然而,在流脑疫苗这里,抗体必须通过补体帮忙才能杀死脑膜炎球菌,所以单看抗体水平可不行(欲知什么是补体,百度)。这样一来,流脑疫苗效果的评价就变得复杂了,即便疫苗产生了很高的抗体,如果和补体不匹配,其效果就很糟糕,成了中看不中用的抗体。美国FDA在给流脑B群疫苗发许可证时,要求厂家必须提供基于补体的细菌杀灭试验结果才行。
然后,我惊奇地发现,世界各地流行的B群脑膜炎球菌,并不完全一样,给生产通用型疫苗带来了很大的难度。目前的流脑B群疫苗,针对的是B群脑膜炎球菌上的4种蛋白质,分别是FHbp、NHba、NadA和PorA(为了让后文看起来不怎么累,我把这4种蛋白质用中文表示为甲、乙、丙、丁)。这4种蛋白质都存在一定程度的变异,尤其是甲蛋白。截止2012年6月,超过500个甲蛋白变异体已得到鉴定。
目前主流的通用型流脑B群疫苗有两种,一种是辉瑞公司的Trumenba,还有一种是史克公司的Bexsero。Trumenba针对的是甲蛋白的2种变异体,Bexsero则同时针对这4种蛋白。还有一些国家有定制的流脑B群疫苗,主要成分是当地流行菌的丁蛋白。
根据一项欧洲的研究结果,11~18岁人群接种2剂Trumenba(间隔6个月)后,对于B群脑膜炎球菌最常见的4个甲蛋白变异体,免疫成功率分别达到93%、98%、81%和78%。
在另外两项接种3剂Trumenba(10~25岁人群,0-2-6程序)的研究中,疫苗针对4个常见甲蛋白变异体的免疫成功率为87%~99%,针对另外10个甲蛋白变异体的免疫成功率为71%~99%。
目前,美国批准这两种流脑B群疫苗用于10~25岁人群,Bexsero接种2剂(间隔≥1个月),Trumenba的2剂法和3剂法均可。但是,由于两者成分差别较大,美国疾控中心非常罕见地不允许两者互换接种,必须从一而终。
香港上市Trumenba,这肯定是一件好事。但我也必须指出,我国流行的B群脑膜炎球菌,在某些细微结构上与主流的流脑B群疫苗不完全一致。这意味着接种这些B群疫苗,对于我国B群流脑的预防效果可能不如在欧洲和美国的研究那么好。
关于疫苗与流行菌株的匹配度,我问了上海市疾控中心从事脑膜炎球菌分子流行病学研究的专家。他确认存在这种不匹配,但是针对甲蛋白的Trumenba受到的影响要小于针对4种蛋白的Bexsero,也就是对Trumenba的效果更乐观一些。
由于这两种流脑B群疫苗均未在我国内地上市,所以目前没有证据其保护效果是否会受到影响。即便将来上市了,由于B群流脑发病率还很低,要观察到保护效果也有很大的难度。
我国内地的B群流脑62%发生在0~6岁儿童,≥7岁病例占38%。Trumenba在香港批准接种对象为≥10岁人群,并不是内地最需要接种的人群,如果内地≥10岁人群去香港接种Trumenba肯定也有收益,但性价比不如婴幼儿接种。
我希望Trumenba能尽快将接种对象扩展到婴幼儿,就像流脑4价结合疫苗那样。顺便提一下宫颈癌疫苗,宫颈癌疫苗最佳接种人群是9~14岁的女孩,15岁以上男女性都可以接种,年龄越大,接种的性价比越低,但不能说没必要接种。我本人41岁,不是也接种了宫颈癌9价疫苗么?
好了,关于流脑B群疫苗,确实很不简单。但是,给公众的结论务必是简单的:
陶医生对去香港接种流脑B群疫苗持谨慎乐观态度,建议10~25岁人群(处于集体环境者,去美国或欧洲留学者)可以接种2剂Trumenba,间隔6个月。如果我带孩子去香港,我会给他们接种Trumenb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