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登顶之后应该吸取的前朝教训
中国历代王朝都要为前代修史,这一方面固然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正统性,另外一方面也有汲取前朝亡国的教训,避免重蹈覆辙的含义在内。如果把“朝代”的尺度扩大到全球范围,第一个全球性的统治者是大英帝国,第二个是美利坚。他们都在某种意义上,曾经是地球尺度上的“霸主”或“领导者”。虽然这二者只不过是个类似于西楚霸王之类的角色,并不是大一统王朝那种郡县制式对其他国家的实际统治。
现在中国工业产值已经超过了美、日、德总和,拥有41个工业大类、207个工业中类、666个工业小类,是全世界唯一拥有联合国产业分类中全部工业门类的国家。虽然目前全球经济低迷,国内经济也不算景气,但中国工业替代的脚步并没有停下,今年汽车出口首次成为世界第一,半导体领域的反制裁也初见成效,工业皇冠上的明珠正在越摘越少。如果后面二十年没有出现新工业革命,那么中国会逐渐蚕食掉西方仅存的那些优势项目;如果出现了工业革命,那无论技术首先出现在哪个国家,中国都会依靠完善的产业集群,让第四次工业革命在中国第一个实际落地。
国内的问题固然是很多,但由于其他主要竞争对手问题更多更不堪,所以大国竞争的天平在未来二十年内,还会继续向中国倾斜。不出意外的话,到二十一世纪四十年代,中国应当可以取代美国,成为地球文明的下一任领导者,从而走完长达一百年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
那么,中国登顶后,应该从“前朝”美国那里,吸取到哪些亡国教训呢?
1、对外合理运用力量,谨慎对外扩张,无论这种扩张是基于本国利益还是造福于其他国家人民。
早在半个多世纪前的1958年,毛主席就说过:“中国领土台湾,黎巴嫩以及所有在外国的军事基地,都是套在美帝国主义脖子上的绞索。不是别人,而是美国人自己制造这种绞索,并把它套在自己脖子上,而且把绞索的另一端交给了中国人民、阿拉伯人民和全世界一切爱和平反侵略的人民。美国侵略者在这些地方停留得越久,套在他们脖子上的绞索就将越紧。”
这个观点在今天得到了相当程度的证实。当然,美帝国主义是霸权,我们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肯定是不会对外侵略的。但随着中国不断走出去,也必然会遇到保护海外利益的问题。如果把时间线放到更远一点,一旦登顶完成,则届时的社会存在也必然会改变社会意识,现在看上去不可思议的“重启输出革命”,或者退一步的“输出中国价值观”、输出“新朝贡体系”之类的扩张思想,也可能会作为解决那个时候社会问题的药方被人提出来。
如何看待这个问题呢?我的看法是,首先在现有基础上适当、温和的扩张是难免的。这里的扩张不是狭义指领土,而是整体国家利益上的。中国的力量达到了世界超级大国的份上,那就不可能再像现在一样憋屈。比如单方面的“不干涉别国内政”也应该调整为与字面意义上“互不干涉内政”相符合;比如在意识形态上单方面收缩防御而不反击的态势也应该要改变;比如南海也要有个新版本的明确说法;比如中国公民和企业应该有更多的海外利益得到保护,等等。不然,有足够力量而不使用继续受委屈,本国国民也不会同意。再者,如果中国的治理体系和价值观被证明是胜利的一方,那这些元素本身也是对其他国家有参考价值的。
同时,也要注意力量的边界,不要去干美国式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扩张应该是温和的,试探性的,逐步调整到位的。扩张的边界应该始终在力量的边界之内,并且留有足够的余量,在道义上要站得住脚。
要多使用经济上的、意识形态上的、文化上的潜移默化去影响其他国家。在本国之外,最好不要(或非常谨慎)用军事力量扩张。因为一旦用到军事,那往往就说明此时的扩张条件不成熟,说明饭还没做熟。未来的扩张过程可能分两种,一种是拿回原本属于中国的东西(毕竟在近代丧失了不少),一种是把来自中国的各类影响力投射到境外,后者这类扩张,要特别尊重外国当地人民的心理,不要犯几十年前掀开面纱强行宣传革命这类急躁错误。要让他们觉得中国带来的理念文化、生活方式、治理方式是真正对他们有益的,从而自觉迎接新的时代。
另外,从地理边界的角度,可以考虑首先把东南亚作为第一站,变成中国的后花园。让东南亚逐步发展起来,有钱购买中国的工业产品,形成更大的市场,以雁行模式逐步接受中国的价值观和文化影响。通过做蛋糕的方式使得中国拿大头,带领东南亚各国拿小头,保证大家都是增量受益者。相比之下,美国在美洲竭泽而渔的粗暴行为则是反例。
2、始终保持与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不要上下离心分层、抛弃人民
美国国力不可谓不强盛,但在美国社会一旦失败,沦为主流社会之外的人口之后,是很难——甚至几乎不可能——再回到主流社会中了。你会被美国精英视为垃圾人口,可以给你点吃的,让你暂时饿不死,但是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回不来了。既然是垃圾人口了,那么毒品黑帮什么的,接触就接触吧,过上五六年就自己死在大街上了,对社会稳定也就没有威胁了。
美国这种治理模式对精英而言当然是很省事的,富人一个天地,穷人一个天地,相隔一个街区就是天翻地覆的差异。大家都是自由的嘛,谁让你不富呢对吧。那你就永远祖祖辈辈在落后的街区,享受糟糕的公立教育,病了就吃止疼片,治安乱一些哪天被打残了,反正也乱不到我富人区(以后也不好说了),我管你干什么?扶贫?那是我该干的事吗?你饿不死就行了。
总之,以老百姓不造反为治理目标。给点不健康的食品吃,别造反添乱。但也不能一直老吃,也得来点毒品啥的,混个五六年自己死了就得了。
而中国正好相反,是千方百计不放弃一个人民,你穷,那你不能这样穷下去,要扶贫扶志,别乞讨了,给你找点活干,总之一定要尽可能让你回到主流社会中,而不是一直滑下去。你原来在贫困山区,其实从利益角度让你困在里面正好,反正也不会影响到我大城市正好不给城市惹事。但不行,咱是社会主义国家,大家都是共和国公民,我一定得投入巨资给你修好铁路公路,让你享受到现代文明生活,融入主流社会。
中国人均GDP只有美国六分之一都能做到精准扶贫全面小康,美国的国力做不到吗?无非是统治阶级不愿意去做罢了。但这种短视是危险的,一开始崩塌的固然是边缘人口的教育、治安、健康,看上去是影响不到精英统治者,但天长日久,就会向主流人群扩散,慢慢统治者就会发现,连合格的工人也越来越少了,工业想重建也建不起来。大学里面慢慢充斥着外国留学生,本国人已经搞不了STEM了。
总有一天,这种放纵失败的扩散会达到统治者本身,帝国就会崩塌下去。明末豪绅们不知道李自成来了之后自己会完蛋吗?但让我捐钱或放松盘剥?凭什么是我?泥腿子饿死和我有一毛钱关系?我不捐!
新中国成立才不到四分之三世纪,阶层固化还不深,整体还是向上的。但部分自诩为精英的社会上层人士脱离人民的倾向也已经有所体现,这点应该充分引起注意,吸取历史和现实中的反面典型教训。
3、警惕社会利益集团的形成,对那些行为越界的随时予以打击
美国人均预期寿命不如中国,但一年的医疗GDP却是天文数字。这背后就是医疗利益集团绑架全民。不止美国医疗,军工也有利益集团、法律也有利益集团、金融还有利益集团……这些形形色色的利益集团使得社会板结化,为了小集团的一口肉,互相撕咬的同时还主要从百姓身上吸血。而且这些利益集团之上没有一个独立、有力、超然的裁决者,即使某个利益集团绑架全社会,美国人民也拿他们没办法。
中国古代也有尾大不掉的利益集团,可能是条条的,也可能是块块的,可能是浙党楚党东林党,也可能是拥兵自立的藩镇军阀。这些大大小小的土皇帝一旦形成,对社会资源的消耗要远远超过一个中央朝廷,同时还伴随着对原有社会秩序的破坏,对百姓生活造成明显冲击。
相对于美国而言,中国在这方面的优势在于有一个强大且独立的执政党。它掌握了巨大的国有资本和关键领域,相比美国,对利益集团要挟的抵抗力更强。而且执政党内部没有成体系的旋转门,官员在体制内有相对独立的晋升渠道,利益集团能腐蚀其中的部分官员,但无法在整体上掌握中央政府。
当然,这不是说越中央集权越好。但是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下,由于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因此资本必然会获得与之对应的政治影响力,必然会试图向政治权力扩张,这是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下的自然过程,你哪怕隔一段时间打击一次越线的,后续仍然会有源源不断冒出来的。因此根本不需要担心资本家“躺平”、在政治上有多么弱势,他们永远都会是有动力的。只要中国这个市场足够大,在利益的驱使下,不愁没有资本家愿意发扬“企业家精神”。
美国的利益集团天然会有垄断一方的企图,比如医疗集团很希望搞私有化医院,同时限制读医学院的人数;比如律师集团巴不得在各行各业埋下一堆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看出来的雷;比如军工集团盼着美国在世界各地最好再打上几仗。一旦垄断形成后,他们就会推出自己的政治代理人、媒体代理人,获得政治权力,保障自己千秋万代。
时间一长,整个国家就会变得千疮百孔。像明朝末年那样,纸面上空有强大实力,但完全组织不起来。朝廷面对“藏富于民”、“不得与民争利”束手无策。利益集团自己就是“民”,整个国家大脑和身体分离,想动一动指头成本都非常高昂。
什么叫越线呢,这就叫越线了。利益集团是客观存在的,你挣钱可以,但不要挣超过自己界限的那份钱,不要尝试绑架整个社会。
4、时刻保持自我革命的能力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在中外历史上屡见不鲜,如黄炎培所说【一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乃至一国,不少单位都没能跳出这周期率的支配力。大凡初时聚精会神,没有一事不用心,没有一人不卖力,也许那时艰难困苦,只有从万死中觅取一生。继而环境渐渐好转了,精神也就渐渐放下了。有的因为历时长久,自然地惰性发作,由少数演为多数,到风气养成,虽有大力,无法扭转,并且无法补救。也有为了区域一步步扩大了,它的扩大,有的出于自然发展,有的为功业欲所驱使,强求发展,到干部人才渐见竭蹶、艰于应付的时候,环境倒越加复杂起来了,控制力不免趋于薄弱了。一部历史,‘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求荣取辱’的也有。总之没有能跳出这周期率。】
有的人说美国有所谓的“选票民主”,可以纠错。但最近二十年来的现实可见,美国统治集团整体腐朽之下,所谓的选票民主不过是在两个烂苹果中假惺惺让百姓选择一个,而完全不去思考原本可以去吃好苹果。即使是所谓的“政治素人”加入搅局,也改变不了这个趋势。
一个组织一个国家,随着时间流逝,体内产生腐烂是必然的,这是熵增的过程。只有用自我革命来对抗熵增,不断清理自身代谢出的废物,才能减缓熵增过程,甚至在某个局部时间内逆转这个过程。
当然,自我革命也是有代价的,不容易搞。这不但是因为刀刃向内会疼,还因为服药的过程本身也会产生一定副作用。但只要收益大于成本,自我革命就是有价值的。
作为唯物主义者,我清醒地知道,如果把时间轴拉长,即使是自我革命也无法对抗熵增的。不然就成了历史唯心主义,可以自己左脚踩右脚上天了。但是这不代表你下顿饭没着落,这顿饭就不该吃。自我革命和熵增的对抗,往往是进两步,退一步,再进一步,再退两步,再进两步,再退两步……这样的拉锯战。如果是国力向上的阶段,那就有可能在一段时间内抵抗住熵增,甚至在一段时间内暂时性地让熵下降。这就可以争取到时间。
争取时间的意义,就是尽可能把熵增自爆的时间往后拖,利用这段时间发展生产力。对于古代王朝而言熵增是无解的,即使是大一统王朝,二百年三百年也总要灭亡。但我们现在是有一个机会的。只要在熵增自爆之前,把生产力发展到足以支撑共产主义生产关系的程度,那么就跳出了这个历史周期律,至少是这个低层次上的周期律——我都没国家组织了,怎么熵增?
要对抗熵增,自我革命可以用来拖时间,但更根本的是输入能量做功。只要引爆了共产主义的生产力,人类就能获得整个太阳系内部天量的物质资源,远超过届时的人类利用能源的能力。从而在根本层面上消灭私有制时代的历史周期律。
如果着眼于当下的话,那就是要时刻保持自我革命的能力。尽可能为后人争取多一点的时间,也让我们自己的社会更公平正义一些。
5、其他
当然,还有一些其他值得吸取的“前朝”教训。比如防止社会竖切导致的互相对立、比如时刻对毒品保持高度警惕、比如不要幻想自己是特殊的“山巅之城”和“上帝选民”、比如不要轻易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比如警惕社会反智主义、比如要做难但有用的事情而不要投机取巧。这些就不一一展开论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