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酸检测“外卖”，你会点吗？

无论是否进行了检测，这类报告都难以作为自行用药的依据。

撰文 | 凌骏

近日，北京的陈女士突然出现了咳嗽、喉咙痛等症状，隔日她在网上下单核酸检测“外卖服务”。工作人员随后带着药箱上门，检测结束后两个小时出结果，显示肺炎链球菌、流感嗜血杆菌阳性。陈女士赶忙又下单了抗生素。

陈女士使用的是某买药平台推出的居家核酸检测服务，根据平台推荐页的介绍，并不是只有发烧了才能检测，出现感冒症状，与感冒患者密接，或是定期筛查，都可以下一单“核酸外卖”。

“医学界”查阅发现，近期有不少电商平台、私人检测机构都陆续开始推广上门核酸检测。一次可以检测6种至17种病原体，根据服务平台、检测项目及具体服务内容的不同，收费少则几十元，多至上百元。

在各类呼吸道病原体感染高发的当下，上门核酸检测有多大作用？安徽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感染科主任医师张振华对“医学界”表示，“有一定价值。”但他同样担忧，在缺乏医生指导的情况下，检测结果易对患者产生误导，引发不必要恐慌及药物滥用。

有必要点核酸检测“外卖”吗？

《北京日报》的记者亲身体验了一家平台的居家快检服务。成功下单后，几分钟内便接到工作人员来电，核实上门时间及地点，半小时内送检员便带着密封良好的采样盒上门收集样本。

平台页面有相关的采样教学视频，自行完成口鼻拭子采样后，将密封好的试剂盒交给送检员。送检员在完成消毒、封签等环节后，会直接将样本送到实验室进行检测。大概三个小时后，小程序中便出现了检测报告，同时会提供用药、康复建议。

据《广州日报》报道，一家电商平台的药学服务中心负责人表示，出现发热、咽痛、咳嗽症状，在流行病易发季节或接触了感染患者，都适合居家快检，明确病因后再进行线上或线下问诊，一定程度上避免医院交叉感染。

某种程度上，张振华认可上述说法，“居家核酸检测最大的价值在于，本就计划前往医院的患者，由于医院不会逐一对就诊者进行病原学检测，带上自测报告就诊，可以为医生提供参考。”

“但是居家检测质量如何控制需要进一步探讨。”张振华说。

北京大学第三医院感染疾病科副主任医师李璐在门诊中已见过不少带着核酸检测结果来就诊的患者，“对我们的诊疗有一定参考价值。”但她同样担心，是否所有人都能正确利用“上门核酸检测”。

“不同人医学知识的储备，对疾病的观念差别非常大。比如有些人一看到‘肺炎链球菌阳性’，就认为是肺炎，非常恐慌，吃抗生素，要求医生开CT检查。”李璐说，病原学检测是一个相对专业的医疗手段，“若要大规模在居家环境中普及，还需要提前做好科普宣教工作，引导公众正确认知疾病和检测结果。”

“医学界”查阅发现，中国医师协会急诊医师分会急诊感染学组曾发布《成人普通感冒诊断和治疗临床实践指南(2023)》，指出“对于平素健康的感冒患者，诊断可基于详细询问病史和体格检查，不建议做影像学和实验室检查。但对于合并有发热＞38℃、气短、咯血、疑似肺炎、心力衰竭、免疫缺陷、吸入性中毒患者，建议尽快进行相应的影像学和实验室检查（高质量证据）。”

检测结果对临床意义不大

张振华对“医学界”表示，无论是否进行了检测，“绝大多数情况下，这类报告不能作为自行用药的依据，尤其是抗生素。”

陈女士检测出的肺炎链球菌阳性，2022年发表在《柳叶刀·全球健康》的一项研究指出，接近10%的成年人是这种细菌的携带者，儿童比例更高（27%～64%）。

流感嗜血杆菌也是如此，它们都属于常见的呼吸道定植菌。“但定植不代表致病，临床上，医生会根据患者症状，如咳嗽、咯痰、发热等，是否属于风险人群，咽部、扁桃体是否有红肿，并结合血常规、CRP等结果进行判断，制定治疗方案。”张振华说，“检测出细菌阳性并非就要治疗，若因此造成大量‘阳性患者’自行用药，除了可能出现药物不良反应事件，也会进一步加剧抗生素的耐药形势。”

“呼吸道是一个微生态系统，平时也会有一些细菌，定性却不定量的阳性检测结果意义并不大，还需要医生结合患者综合症状和指标进行判断。”李璐告诉“医学界”。

儿科医生@儿科大表姐赵涓 也发文称，条件致病菌是我们呼吸道正常定植的细菌，并不是查出来就是发病，还要结合孩子的临床症状判断。支原体DNA或抗原的检出，也是不能区别感染和正常携带的。

此外，还有一些病毒感染，包括腺病毒、呼吸道合胞病毒感染等，都属于自限性疾病，无特效药，不同年龄和健康情况的人群感染后风险程度也不尽相同。

“病毒有时候需要达到一定的量才会致病，单纯测出阳性不一定意味着和疾病有因果关系。”李璐说，而即便是阴性，根据患者体征、流行病学接触史等，医生有时也会进行治疗。

另一担忧则是采样的准确度。尽管相比抗原试剂盒，核酸检测确实具有更高的特异性和敏感性，但前提是规范采样。

“一般情况下健康人下呼吸道是无菌状态，而上呼吸道本身就可能存在不同类型的病原体。”张振华表示，“医院的检测人员一般会先判断就诊者的口腔情况，有时会要求用清水漱口。采样手法也是经过培训，采集时部位会尽量深一些。”

而患者在居家场景中较难把握标准，采样不规范导致的“假阴性”可能会延误患者就医时机，“如果造成患者发病的流感病毒未被检出，但相对容易检测到的肺炎链球菌等定植菌显示阳性。这可能会误导患者错误使用抗生素，耽误病情。”张振华说。

在社交平台上，不少网友还晒出了多种细菌、病毒同时阳性的检测报告。张振华介绍，这种情况可能是合并感染、继发感染，亦或只是单一感染，其他的阳性结果不具备临床意义。“这需要临床医生进行个体化判断，患者过度解读结果，自行制定治疗方案，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风险。”

上海一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负责人对“医学界”表示，个人购买多联核酸上门检测的必要性不大，自测也存在部分“假阳”比例，很多人选择自测源于心理恐慌。而本轮呼吸道感染大多为轻症，无需太过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