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聊点语言和文化

之前人们关于语言的看法有两种：一种是反映论，即认为语言直接反映了对象物体的意思；一种是意图论，即语言表达的就是说话者想说的意思。

但如果这两种说法是正确的，那为何世界上不同地方的语言却千差万别呢？比如说中文“树”这个字，在英文里却是“tree”——为何反映某个相同对象的词会如此不同？

后来研究发现，其实前人在决定用什么词或字来描述某个物体时，并没有采用什么人类通行的科学理论来精确地进行归纳、推演、创造，相反，他们在做这项工作时的方法是主观加武断的。即我说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某个人说那个长在地上很高、伸出大量枝条上面缀满了叶子的东西叫“树”，那它就叫树。而这个字一旦确立并被社会的大多数成员使用，就形成了定制无法更改了。同理，“tree”也是一样。

由此可见，语言是专属于某个社会、时代、地区，按照特定规则而产生并存在的。所以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认为语言是一种结构化系统。

一个东西要成为系统，它就必然是结构而成的。语言就是这样。首先就是要有语素（砖瓦），其次要有搭建的方式或方法。举个例子，我们要解释什么叫“树”时候，就必须要用到“树”这字以外的要素要对它加以说明，而且在我们在说明的时候还需要有相应的规则。比如说树是“高大的、伸出枝条并且在上面缀满叶子的东西”的这句解释中就运用到了不同的名词、形容词、介词、动词以及将它们串起来的语法。这些词中的每一个，又可以用其他的词按照同样的方式来进行解释。所以语言的结构就是这样一层一层地建立起来了。一个语言中充满着这样的语素+规则的例子，因此它就是一个结构化的系统。“树”这个字如果拆除了构建其意义的要素和规则，其存在是不可想象的。索绪尔将这种构成语言意义的规则、习俗、用法称为langue，而我们日常对语言的运用叫parole。

无论是“树”还是“tree”都是这个结构化系统的一个要素。而这个要素由两部分构成：一个是该词汇的的形状和声音，也就是我们看到、听到它的样子，一个是它要表达的“树”的这个意思。而这两个部分合起来，就称为一个“sign”。这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结构语言学的基本理论。这种理论不但在语言学领域带来了一场革命，同时也将其影响力延伸到了其他领域。索绪尔自己也作过预测，认为他的这种语言研究方法可以成为一种“研究生活中各种sign的科学”，他将这种学问称为“semiology”，后来被罗兰巴特发展成了“semiotics”，并应用到文化研究中。

在罗兰巴特看来，既然语言是要素与意义的结合，那文化为什么不是？即为什么我们不能将文学、绘画、音乐、舞蹈、影视作品，乃至生活的实践同样按照语言那样来分析？把它们同样看作“文本”有何不可？实际上除了上面那些提到的文字、图形、舞蹈动作等等可以成为文本以外，甚至我们日常生活中的用品，比如牛仔裤，也可以是一个文本——它的纺织材料、颜色和样式构成了这样的“signifier”，而它所指的意思就是“牛仔裤”，可是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意义在于揭示牛仔裤背后的文化属性。因为牛仔裤不单纯只是一条裤子，而且是被赋予了文化含义的裤子。譬如，在正式场合，人们会认为穿一条牛仔裤是不合时宜的。

巴特认为，类似于牛仔裤这样的文化属性，用文本分析的话，就是sign中的意思的进一步深化，达到了第二层含义，而这种含义，在他看来，叫做“神话”。

他用了一张图片来解释什么叫“神话”。

有一天他在理发的时候，偶然看到一本杂志，其封面是一个黑人小孩在向着什么东西行注目礼照片。乍一看，如果单纯用文本分析，这张画平平无奇。它的signifier是一些颜色、线条、形状，它的signified是黑人、小孩、敬礼等意思。但是在罗兰巴特看来，画面的这些东西却传递出了某些概念，比如法国的殖民主义、军事性等，但最重要的信息则是：法国的黑人儿女们在表达对殖民帝国的忠诚。他认为，这张图画的创作不会是无意识、无目的的；它背后的推手就是法国的帝国特质（imperiality）。这张图“重新打造了一根因果关系以及动机和意图的链条。将整套新历史移植在法国帝国性这种神话之上……” 这种所谓的神话，是索绪尔语言分析的延伸，即运用它的表意实践来研究人类的文化生活，从而将只局限于语言层面的意义，指向了文化领域的内涵，即connotation。

总的来说，索绪尔开创了结构主义语言学的方法，而罗兰巴特则将其进一步运用到对日常生活和文化的研究上面。

他的影响是深远的。因为既然文化的含义是被制造的，是主观武断的，那么解构这种含义就成为了可能。至少，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视角，对某些表面上令人着迷的东西进行“祛魅”，并保持价值中立。譬如，资本主义世界中充满着大量产品，而他们的制造者想方设法通过广告、代言等手段为的产品附加的各种含义，让你觉得“有面子”、“高人一等”，或者是“成功人士”等等。殊不知，这实际上就是在文本上建构的各种神话。

或许有很多人在鼓吹用苹果手机“很高端”，然而也有另外一些人在暗示苹果手机“只有洗浴城的特定人员采用”——无论怎样，这种为产品附魅的行为都是值得怀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