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桑尼亚也有一个“台湾”，所以海军比中国更“中国”

1

东非无敌舰队

说起坦桑尼亚军队，中国互联网上常用的代词是“东非解放军”。围绕这支和中国关系密切的军队有很多段子，比如中国顾问带部队打进乌干达，比如中国坦克歼灭卡扎菲装甲部队，比如坦桑尼亚军队通行中文等等。这些段子半真半假，但有一个事实确定无疑——坦桑尼亚军队大量使用中国造武器，并接受中国培训。

大多数野史段子都集中于坦桑尼亚击败乌干达-利比亚联军的陆战，其次是修建坦赞铁路前后的中坦合作，再多说几句可能会提到坦桑尼亚在刚果内战中发挥的作用——总之主角是开59坦克的陆军，配角是开歼7的空军，极少有人提到海军。

但实际上，由于历史存货多，也因为过去几十年中国军工的短板，坦桑尼亚陆军和空军有大量重装备并非中国货，比如法国造的直升机、苏联造的BTR装甲车、以色列步枪和一大堆趁冷战结束采购的东欧物资。真正做到纯中国造的兵种，反而是平时露脸不多的海军——能漂、能打的家伙全都来自中国军工厂，来自中国军营。

坦桑尼亚海军实力表如下：

人数——2000（含一个海军陆战营）

舰艇——两艘中国造037炮艇（共1000吨），两艘中国造067型登陆艇（共250吨），两艘中国造62级护卫艇，4艘中国造025鱼雷艇（可能已经拆除鱼雷改为纯炮艇）

陆战队装备——中国造63A两栖坦克

目前中国海军还有12艘俄制基洛级潜艇和4艘俄制现代级驱逐舰，

50%的航母出身苏联造船厂。而巴基斯坦、孟加拉、柬埔寨、纳米比亚等国都有很高比例的欧美造军舰吨位。可以说，坦桑尼亚这个“100%中国造”超越了中国的亲密邻国，甚至超越了中国海军自身，成为全世界最“中国化”的一支海军。

2000兵力，2000作战吨位，1个陆战营，在大国看来这个实力很差，甚至很难算是“海军”。但和邻国一比，坦桑尼亚的制海和登陆能力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霸主”。

比如说，莫桑比克和坦桑尼亚隔河相望，只有6艘不超过百吨的巡逻艇，两栖作战能力为0；东边的马达加斯加是个比四川还大的岛国，虽然有一个海军陆战连，但只有一艘登陆艇和一艘巡逻艇，没有坦克；北面的肯尼亚貌似是个像样的国家，海军主力是一艘没有主炮的水文调查船；乌干达和坦桑尼亚打过仗，在维多利亚湖保留了一队十几吨的机枪艇。至于索马里、科摩罗之流，最强的水上战斗力可能是海盗……如果南非不出手，这些国家就算一起上，也会在十分钟内被坦桑尼亚海军送去喂鱼。方圆几千里，坦桑尼亚海军完全可以自称“东非无敌舰队”。

海军是很花钱的兵种，和邻国相比，坦桑尼亚不算富裕，人均gdp刚到1000美元，为何要养一支如此“豪华”的海军呢？理解这一点要回头看坦桑尼亚的舰队编成。

和邻国相比，坦桑尼亚海军最大的亮点就是两艘037炮艇和两艘067型登陆艇，前者号称“微缩战列舰”，相对其吨位，枪炮齐射能力极强，在对方没有反舰导弹的情况下可以给滩头部队很大支援；后者可以运送中型坦克抢滩，不用找港口就能送重武器上岸，在靠谱步兵都少见的东非属于战略级投送力量。如果坦桑尼亚海军全体出动，简直是70年代解放军夺岛登陆战的翻版——唯一的区别是63两栖坦克升级为63A型。这似乎暗示着坦桑尼亚时刻准备对某个海岛发动进攻，并企图拥有一锤定音的决战能力。

坦桑尼亚整支海军都在这张图里了……

实景拍摄

2

印度洋上的“台湾”

把非洲地图放大再放大，可以发现坦桑尼亚的确有这样一处假想战场——桑给巴尔。

坦桑尼亚的正式名称是坦桑尼亚联合共和国（英文：The
United Republic of
Tanzania），之所以前面有个“United”，是因为坦桑尼亚其实是两个政治实体的联盟——大陆部分的坦噶尼喀；多个海岛联合组成的桑给巴尔。后者20多个岛屿，合计2600平方公里（上海城区面积），在普通地图上很容易被忽略，在政治地位上却和90多万平方公里的坦噶尼喀（大于青海省）平起平坐，共同组成“坦+桑”尼亚。

和普通联邦制国家的地方实体不同，桑给巴尔的自治水平非常高，有自己的议会，政府，宪法，对外有独立的国旗，甚至还有外事局，游客从坦桑尼亚大陆去桑给巴尔需要另行签证（往往落地签）。除了没有军队、中央银行之外，桑给巴尔几乎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中国驻桑给巴尔总领事馆虽然不是大使馆，也会独立安排援助和经济合作项目。

坦桑尼亚国旗和桑给巴尔国旗

中国外交部的定性

而且，并不是坦噶尼喀和桑给巴尔各有各的政府，联合组建坦桑尼亚中央政府——有坦桑尼亚政府，有桑给巴尔政府，就是没有坦噶尼喀政府。所以，从观感上看，桑吉巴尔是国中之国，而不是加盟共和国。

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国中之国，是因为群岛桑给巴尔和大陆坦噶尼喀的历史脉络完全不同。粗略地说，一千多年来，内陆始终是相对落后的农业部落，是各路航海探险队获取资源的地方。而外海的桑给巴尔是亚洲-欧洲商人的据点和原料仓库，是重要的香料产地，是发达的贸易城邦。在岛屿上交易的“资源”，最重要的一项是黑奴……所以不难理解海岛文明和内陆地区存在尖锐对立。

不同的历史脉络制造了不同的民族和不同的社会结构。

最先占据桑给巴尔的力量是西亚奴隶贩子，多个商业集团相互竞争。975年，新来的统治者自称波斯王子，宣称因阿拉伯帝国内斗而远航至此，定都桑给巴尔，在周围几十个商业城邦中建立霸权，形成西亚化的王朝，导致相当一部分岛民至今自称设拉子人——和伊朗的设拉子葡萄酒是同一个词。这就是文明6游戏设定中桑给巴尔商业城邦的起源。

1503年，达·伽马绕过好望角的第四年，带着新型火炮的葡萄牙夺取了桑给巴尔，设立葡萄牙商站，从奴隶贸易和象牙贸易中抽取保护费。桑给巴尔成为大航海时代第一批战利品。之后100多年，来自阿曼的阿拉伯军队又打退了葡萄牙人，重新拿到东非贸易垄断权。这个阿曼航海帝国甚至把首都搬到了桑给巴尔，建设了另一个进入文明游戏设定的商业奇迹：“基尔瓦基斯瓦尼”，直译即桑给巴尔石头城。

阿曼-桑给巴尔帝国

文明6中的基尔瓦基斯瓦尼

现在的基尔瓦基斯瓦尼石头城

19世纪，英国借助工业力量建设世界帝国，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只有帆船的贸易节点。几十年中，英国官员软硬兼施，控制了很多商业权利，但还嫌不够。1896年，在一场40分钟的战争中，英国舰队炮舰和陆战队士兵击败了苏丹王，直接控制桑给巴尔。

相对东边的商业城邦，甚至相对西面大湖区的卢旺达王国，坦噶尼喀都算是落后边区，长期处于农业部落状态，但也在缓慢地进步。1885年，德国殖民者统治此地，1917年换成了英国人。欧洲殖民者为了统治方便，一方面允许部落头人以欧洲人的名义统治，另一方面要求每个人都登记自己的部落身份。结果，原来趋于消亡的部落界限反而得以加强，和桑给巴尔商业城邦社会形成鲜明的对比。

3

闪婚矛盾

1917年后，桑给巴尔和坦噶尼喀都是英帝国属地。二战后非洲独立大势不可阻挡，英帝国在美苏联手施压下逐渐崩溃，大陆上的东非黑人和岛屿上的混血民族都在60年代获得独立，并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合并为统一的坦桑尼亚国家。

从历史渊源看，虽然桑给巴尔是奴隶贸易据点，坦噶尼喀是被抢掠的奴隶产地，但客观上商业贸易也给落后的非洲传播了文明。建国后坦噶尼喀把斯瓦希里语定为官方语言，而“斯瓦希里”就是阿拉伯语“滨海地带”的意思。

19世纪末，奴隶贸易逐渐停止，德国和英国殖民者却先后武力入侵，这带来了一个意外的好处——共同的敌人开始塑造团结和认同感。

更重要的一点是，两者在经济上很难割断关系。坦噶尼喀在几代人时间内都很难摆脱原料产地的身份，必须有一个商业门户来卖资源。而桑给巴尔所有的财富都来自贩运大陆资源，真要是和对面的穷朋友对立起来，也没法单独生存。

所以，趁着对殖民者的同仇敌忾还没过，两国的有识之士在1964年迅速结合，成立联合的坦桑尼亚国家，同时承认两地的经济-文化差异，允许桑给巴尔保留相当多的自治权。此时距离桑给巴尔独立只有三个月。

快速“联姻”意味着很多矛盾被暂时盖住了，日后借助桑给巴尔的半独立地位，这些矛盾必然会逐个爆发。

1993年，桑给巴尔曾以独立国家的名义参加伊斯兰国家首脑会议，引发坦桑尼亚中央政府强烈不满。

2000年桑给巴尔总统选举，候选人哈马德以独立为政纲，当选（桑给巴尔）总统。近年桑给巴尔群岛发现石油资源，阿联酋上门和桑给巴尔谈联合开发，更是加剧了独立思想的说服力。

这样一个局面下，坦桑尼亚政府必须时刻提防桑给巴尔群岛独立，或是避免桑给巴尔群岛中某一个岛屿发动叛乱，并把独立倾向扩散到其他岛屿。

因此，坦桑尼亚海军不能像大多数非洲国家那样只保持沿岸巡逻能力，必须建立一支最低限度的炮舰-登陆舰-陆战队联合军团，对潜在的叛乱者进行封锁乃至登陆制裁。于是，我们就看到了一支远远超出周边国家的“大海军”。

穷国要建立

“大海军”，头号困难就是钱，好在假想敌也不甚强，坦桑尼亚不介意买二手装备，但一定要功能合用。这意味着要寻求一个海军体系比较完整的卖家，最好是正处于快速更新装备阶段，有舰龄不长的二手货出售，如果之前也有近海登陆和火力支援的迫切需求，造了一大批炮舰和登陆舰那就完美了。

4

中国走过的路

算到这里，就算是从头开始做选择题，坦桑尼亚也肯定要到中国采购。坦桑尼亚有国中之国的潜在威胁，中国海军从建军开始就操心台湾问题；坦桑尼亚需要便宜货，中国武器本来也不贵；坦桑尼亚需要炮舰登陆舰和陆战队装备，中国正好要升级成远洋海军淘汰旧装备……更何况中国和坦桑尼亚军队交情不一般，海上还有中坦联合海运公司连续几十年的合作。

于是坦桑尼亚就有了一支“纯”中国化的海军，甚至比中国海军自己还要“纯”。

从更大的格局来看，坦桑尼亚对外战略也需要海军或海军相关武器。打开地图，可以看到坦桑尼亚实际上四面环水，几个尺寸超长的大湖和鲁尔玛河圈出了坦桑尼亚的边界，这是一个被东非大裂谷隔在非洲主体之外的陆地国家。

大湖意味着丰富的资源，也意味着便利的内陆运输通道，所以领土争端不断。第一次世界大战，英国和德国为了争夺殖民地，曾经在坦噶尼喀湖上展开一场激烈的现代海战，而衍生出无数网络段子的坦桑尼亚-乌干达战争，主要战场就在维多利亚湖畔。坦桑尼亚取胜的重要原因，是中国造63式水陆坦克更适应湖畔湿地。眼下坦桑尼亚海军陆战队使用63A坦克，正是当年63式的升级版。

作为南部非洲罕见的稳定国家，坦桑尼亚是是东非维和部队的骨干。2007年另一个群岛国家科摩罗出现叛乱，坦桑尼亚就以非洲联盟的名义出兵马达加斯加海峡，派陆战队开着63A坦克登陆昂儒昂岛镇压叛军，一天取得决定性胜利。同年，坦桑尼亚投资科摩罗，成立进出口银行（Comores
EXIM Banque）。

历史上，昂儒昂岛乃至科摩罗都曾经从属于桑给巴尔，坦桑尼亚作为桑给巴尔国的“上级”，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桑给巴尔王国当年保护几十个小型商业城邦的地位，没有军舰和陆战队可不行。

总之，相似的地理条件，相似的社会格局，相似的政治诉求，几乎必然产生类似的建军规划。几十年前中国大多数人口是农民，却有收复台湾的需求，还需要在西太平洋保持一定影响力，必要时远征南海诸岛。所以中国挖掘自己的工业潜力，尽可能打造了一支体系完整的低水平近岸海军。

西沙海战炮战主力 037猎潜艇

现在中国不需要这批装备了，农业国坦桑尼亚倒是需要震慑岛屿独立势力，偶尔巡行东非各沿海城市，压制不稳定因素，所以顺理成章地“复刻”了上一代的中国舰队。

不意外的话，中国和坦桑尼亚之间的稳定“代差”还会持续下去。也许某个坦桑尼亚海军年轻实习生正在第一批054护卫舰上熟悉操作呢。

（作者：马前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