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一切成就出国追梦,这是一个年轻音乐家的成长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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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终究会成为你正成为的人。

                                   ————毛姆

生活的真谛从来都不在别处,而是在一点一滴的奋斗里,在一步一跬为热爱奔赴山海的旅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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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年轻,你可以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

1986年5月9日,这是所有中国摇滚迷都无法忘记的一个时刻,崔健工体亮相,红星白帽,一首《一无所有》,使长期处于地下的摇滚乐终浮出水面,摇滚从此登上历史舞台。

一年后,一个年轻人出了张唱片叫《冲入禁区》,里面有首歌叫《心的祈祷》,红遍大街小巷。这首歌90后可能没听过,但你一定知道那首《朋友》,这个年轻人叫臧天朔,他和崔健一样,是中国最早一批摇滚乐的开创者。

早在1984年,19岁臧天朔就拉着自己的一群“朋友”组了个不倒翁乐队,这是中国第一支摇滚乐队——队里有个成员叫丁武,后来成了“黑豹乐队”的主唱。

80年代末的首都,北京音乐圈真的是个圈儿,彼此之间都认识,「20个乐手,前前后后能组40支乐队」。这些人常常聚在马克西姆、友谊宾馆、外交人员大酒家等酒吧里,那个年代,摇滚没法“招摇”,夜幕降临,一票人都上那儿接头。

1995年,北京亮马桥那块新开了个酒吧,盘踞在农展馆旁边的一条小径深处,名叫CD Café。京城酒吧很多,专门提它有两个原因,一来,它是个爵士酒吧,与其他酒吧在风格上有所不同,二来,它的老板是刘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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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老崔的朋友都知道,他身边有一个很牛的管乐手,两人是发小,也是特别合拍的搭档,这么多年,崔健在哪演出他就在哪,这个管乐手就是刘元,后来被人称作“中国爵士教父”。

刘元开酒吧,发小崔健自然会捧场,崔健到了,队友臧天朔也会去,而臧天朔一到,相当于半个滚圈都到了,酒吧的生意很快就红火起来。

几年后,还在读高中的纪鹏推门走进CD Café,看到的是这样一番场景:酒吧墙壁上挂满顶级爵士乐大师的海报,不是拼多多10块一大摞批发得来,而是刘元在国外演出时淘到,酒吧中央坐满抱着各种爵士乐器的年轻人,彼此相谈甚欢,而舞台中央,是崔健、刘欢、窦唯这样的人物粉墨登场。

走进酒吧,看到、听到、嗅到的,是浓郁的爵士乐气息,沉重深红色的幕布也让人在寂静之中有一种要鼓掌的冲动。

在纪鹏的印象中“当时北京玩乐器的,基本上都会去那个地方。”当时对于一个喜爱音乐的年轻人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天堂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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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三天两头往那跑,那时纪鹏连贝斯是啥都不知道,只会弹一些吉他,这吉他还是自学的。

纪鹏的爸爸是个音乐爱好者,环境熏陶下,纪鹏从小就对键盘、钢琴、吉他这些感兴趣。

遗憾当时条件有限,不像现在,能随意全款拿下一件乐器。纪鹏很坚持,把“拥有自己乐器”的想法埋在心底。家附近正好有个乐器一条街,于是纪鹏一放学就往那里跑。一来可以知道北京出现了哪些最新鲜的乐器,二来可以上手试试,听不同乐器发出的声音分别是怎样的。

直到初中那几年,北京出现“吉他潮”,他立马向家里申请100多块,买了一把红棉吉他,自己找了音频、视频练习起来,这么上手之后越练越起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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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大家哪懂爵士是什么东西呀,但是就是特别喜欢,每天凑到一起研究。”

2004年的一天,老臧带着几个人来了CD Café,本来不是什么稀罕事,他是这里的常客了,只是那天有点不同。臧天朔是为了组乐队来的,跟他同来的几个人是已经定好的成员,还差一个贝斯手,于是便来到这个“乐手之家”寻宝。

很有意思的是老臧“乐手之家”没寻找,倒是在自己的排练房发现了一个非常不错的年轻人,而这个人就是纪鹏。

那个时候纪鹏和老臧乐队的鼓手王鹏飞、贾轶男还有刘晓光祖了个乐队,几个年轻人经常在老臧的地盘儿排练,于是老臧便暗自留意起了这个努力的年轻人。

“你愿意试试贝斯吗?”当时的老臧就这么直接的开了口,而纪鹏也不怯场,即使当时的贝斯技术没有那么好,但还是上手简单试了试。臧天朔一看,这年轻人有点意思,便让他回去练练。一来二去,效果不错,纪鹏便这样成了臧天朔乐队的贝斯手。

乐队搞得如火如荼,演出也是各种络绎不绝。就是这样一场场的演出以及与不断与优秀乐手合作推着纪鹏不断的精进自己的专业技术。回忆那个时期,他的生活应该不是演出就是练习了。

那几年,纪鹏跟乐队一起挣了些钱,也挣到了些名气。当时的纪鹏,年少有为,旁人看了都羡慕。

可令人惊讶的是,纪鹏很快就放弃了这种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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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与热情是灵魂航行的舵与帆

80年代是个理想高于现实的年代。

零几年的那段日子,80年代那群滚圈人步入壮年,而2006年,也是纪鹏在臧天朔乐队演出的第个年头,很多人都认为这群人应该一直会这样演下去吧,或许当时的纪鹏也是这样认为的。

偶然一天,纪鹏认识了一个在荷兰留学的朋友,跟他一样,也是玩爵士的,这人便是爵士长号演奏家杨明,如今北京Bluenote大乐队指挥。两人闲聊音乐,对方一张口便把纪鹏弄傻了——自己好歹也是小有成就的贝斯手,怎么人家嘴里说的东西一句都听不懂。

朋友口中那些多样的风格、那些爵士演奏技巧、那些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音乐事迹,好像一盆冷水浇到纪鹏头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认知的爵士和国外的爵士乐完全是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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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暗自下定了决心不愿意再当井底之蛙,要了朋友学校的名称、地址,打算出国深造。

办签证的时候纪鹏犹豫了。

一边是伴随鲜花掌声的稳定工作,一边是前途未卜的命运旅程。演艺圈子更新迭代极快,留学几年回来,很可能国内早已没了可以落脚的位置。

可他也没有犹豫太久,为了自己的音乐梦,毅然踏上了追梦之旅,登上去往荷兰的飞机。

*2006年,纪鹏老师毅然决然决定去荷兰克劳德王子音乐学院留学。并于2010年拿到了克劳德王子音乐学院本科学士学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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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ins Claus Conservatory

王子音乐学院始建于1798年

坐落于荷兰北部大学城格罗宁根

是荷兰最著名的音乐学院之一

就像“黑豹”的鼓手赵明义,当年放着已经被授予军衔的工作不要,跟兄弟一起做乐队;就像“呼吸”的主唱蔚华,曾经的央视英语频道台柱子,主持过春晚,拿过美国电视最高奖,工作说辞就辞了。

那个年代物资匮乏,面包比爱情重要,这个年代物资丰盈,人格在货币经济的洗礼下高度异化,各个时代都是各个时代的难关,能度过的都不等同于凡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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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多大成色,世界就会给你多大脸色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吗?”

不论身处哪个行业,为理想奋斗过的人,都会对这句话感同身受。

求学的日子里,纪鹏最熟悉的是四下无人的校园琴房,以及天蒙蒙亮时的纽约巴士。

刚到荷兰的时候,纪鹏的心理状态用一个字概括就是“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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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在下面站一排,有时老师想抽查,随口报几首经典贝斯曲子让学生挨个弹,本来就是个简单的课堂抽查,纪鹏站在那仿佛跟要接炸弹似的,因为对于同学来说家喻户晓的曲子,绝大多数他都没有听过,轮到自己的时候往往又羞又囧。

所有认知全部被推翻,一切都要从头开始,除此之外,还要克服生活习惯和语言上的壁垒。

“着急也没办法”,纪鹏平静地说。

性格使然,困难在纪鹏面前他只是个困难,不是值得挂在嘴边的负面情绪,也不是能够打倒一个外国留学生的恶魔。知道自己能力不够,那就练,那就比同辈学生练得更刻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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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年里,纪鹏去琴房练琴从不用定闹钟,因为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琴房,然后练到保安大叔拿着门锁、一脸烦躁地催他离开。

如果琴房满了,一定能在校园里某个楼梯拐角找到练琴的纪鹏,冬天回寝室的时候,羽绒服上结满一层薄薄的霜。

纪鹏一练就是8小时起步,按他的话来说2、3个小时根本不算练琴,只是活动一下手指而已。

现在的人求速成,想快点掌握,可是乐器有别于快消品,不是说消费来就能使用的,需要人器之间的彼此磨合。

据纪鹏回忆当老师之后带过的一个女学生,因为几次没有学会纪鹏教给他的知识点,急得一下子哇哇哭了出来。这种心情纪鹏太理解了,于是就分享了自己刚到荷兰的经历,想练好急根本没有用,对一个月瘦来说都得有一个慢慢来的过程。

本科毕业那天,纪鹏站在学位证书颁发讲台上,终于有了心态和底气直视4年前的自己、告诉他:你当时做的不是一个错误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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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现梦想的条件:勇气与行动

毕业回国后,纪鹏偶然听到美国爵士乐,心里大呼卧槽,心想这个咋跟我在欧洲学的爵士贝斯不一样?相比较之下,欧洲爵士乐安逸,爆发力不强,而美国爵士乐里满是生活的挣扎,从歌曲里能听到演奏者的态度。

“我这人从小有个习惯,不懂的东西想给他弄明白。”

纪鹏的求知欲推动他再一次踏上了学习的旅程,他想去美国读硕士,向他的偶像、有「行走的活化石」之称的Ron Carter拜师。

*纪鹏老师于2014年拿到了纽约皇后大学的研究生证书。纽约,可谓是爵士乐手的朝圣地。在这里,纪鹏老师遇到了一位贵人、恩师、亦是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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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市立皇后大学(Queens College ,

the City University of New York )

坐落于美国纽约州纽约市皇后区,

为纽约市立大学最主要的四年制高等学院之一

如果一个人听过两千多张专辑,那么他会是众人认可的音乐爱好者。

但如果一个人参与录制的专辑就有2000多张,那么他会被视为活化石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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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Ron Carter,在长达 60 多年的音乐生涯里,他录制了 2500 多张唱片,平均算下来,不到10天Ron Carter就会录制一张唱片。

这种程度的高产和高效意味着Ron Carter对于求学者来说,是座行走的知识仓库,同时也是个“难以触及”的大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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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拜他为师,既要运气,又要关系,还要舍得放空你的荷包。

纪鹏有个理念:“迷茫期的时候,不要想别的,找到经济条件内能找到的、最好的老师,跟着他的思路走,不要耳听八方,那样会越来越混乱,效率也不高。”

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找个好老师,能减少练习者的“精神内耗”

纪鹏曾在 2009 年的北海爵士音乐节上与Ron Carter有过一面之缘,纽约求学时,纪鹏的老师 David Wong 刚好就是 Ron Carter 的学生,两人在 David Wong 的介绍下才变成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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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之后,纪鹏每周都要黎明起床、洗漱,为了上一堂爵士大师Ron Carter的音乐课,坐上从皇后区开向曼哈顿的、车程一个多小时的大巴。看着车上冷漠拥挤而行色匆匆的人群,纪鹏没有感到烦躁疲惫,对未来也没有太多焦虑,因为他知道这世界上最精华的爵士贝斯知识1个小时后即将流入他的耳朵里。

纪鹏即使生病也不会请假,大概因为近朱者赤,Ron Carter自己就是个有着金刚不坏之身的“工作狂”——前一晚还在巴黎演出,第二天清晨就在纽约给纪鹏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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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年,纪鹏的生活演出占大头、教学占小头,后来去日本当老师后,教学在他生活的比重中大大增加,现在纪鹏每周要带20多个学生,偶尔还接演出,除了每周休息日和妻子去东京荒川区骑骑自行车,剩余时间全部留给了练琴。

真正脚踏实地的人,不把「努力」当做一件事情或是一个任务,而是把它作为生活的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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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如星辰,照亮自己也照亮他人

音乐家黄勇在中国办了18年爵士音乐节,有次被记者问道:咱们一连几天办这么一个音乐节,黄老师您有没有担心票房上不去,或者说影响做不出来?

黄勇淡然:这个不用担心——

记者欣慰,刚准备说一定是实力给你们这样的自信。

“上不去这是肯定的。”黄勇老师叹了一口气特别长,但说得很真实。

无论是20年前还是现在,爵士在国内都不是主流。他们这些办爵士音乐节的人,只是想让爵士音乐家的作品有一个不是酒吧场所的地方展出,而不仅仅是酒吧,“有些人喜欢在厅堂听,希望可以听到我们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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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为爵士音乐人办音乐节的黄勇,还是当年为爵士迷们开酒吧的刘元,都希望能用自己的力量为中国爵士音乐做一点贡献。纪鹏老师也是如此,2017左右,纪鹏成为一名专职的爵士贝斯老师。

演出的意义更多在于乐手个人的成就与体验,而授课奉行利他主义,我把我有的知识传授于人,看到学生发展越来越好,心里会升起巨大的欣慰感。

纪鹏有个学生叫张添一,最开始压根不会贝斯,慢慢学慢慢练,现在成为了北京最好的贝斯手之一,纪鹏老师希望这样的例子可以越来越多。

纪鹏老师回望20年,从一个连贝斯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愣头青,到成为今天的优秀爵士演奏家,他走过弯路,也走过捷径。

首先,一定不要小瞧了基本音乐素养的重要性

很多初学者的瓶颈,归根结底都是音乐素养不够的问题。

对任何乐器演奏者来说,基本音乐素养,也就是基本功格外重要,不是说能谈多快就意味着能谈多好,而是看五线谱的速度有多好——能不能看懂所有的那个谱子上的标记?这些音能不能特别快地找到?除了谱子,节奏是不是准确?

再例如,不要轻视视唱练耳的作用。

乐手的耳朵非常重要。别人钢琴弹一个和弦,贝斯能否听出来是什么样的和声?这对和声知识也有一定要求。

或许是受自己老师影响纪鹏老师认为:贝斯手最好的是会弹钢琴,因为贝斯比较简单,除了你需要练你自己的乐器,还需要练古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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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音乐家,无论萨克斯也好,贝斯也好,鼓也好,基本上都是钢琴手。”

好的乐手还得要懂得做好乐器之间的配合。

纪鹏老师看到现在很多人把贝斯当做吉他用,虽然贝斯确实可以solo,但纪鹏不认可这种做法。

乐队需要的是一个坚实的低音,乐器之间需要互相配合,相互留有空间”,如果每个乐器都想当主角,那么这必定是一支糟糕的乐队,更不谈贝斯抛弃自己原本的角色去成为别的乐器以崭露头角这种做法了。

纪鹏老师觉得“做音乐和做人差不多,做人做明白了,音乐就能做明白。”

其实,始终保持对音乐的热爱才是纪鹏老师能走到今天最本质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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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鹏回忆起某年感恩节,与老师两人一起驱车去超市购物,在等红灯的时候,电台里忽然放起 Christian McBride 弹奏的贝斯 Solo,Ron Carter就调大音量兀自欣赏起来,以至于忘记了红灯的时间。

那种忘乎所以的沉迷和吸引,和吸引着纪鹏四处求学的力量如出一辙。或许这就是享受音乐的人都应该拥有的可爱而可贵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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