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出事了

6月2日，印度发生火车脱轨相撞事故，造成至少288人死亡，1000多人受伤。

据印度媒体报道，两列特快客运列车和一列货运列车在印度东部奥迪沙邦一个小型火车站发生三车相撞事故，一列客运列车撞向停驶的货运列车，导致车厢翻转冲向第三条路轨，又由此造成一列即将进站的客运列车脱轨。

如果留心，你会发现，近两年印度这类火车相撞事故越来越频繁。印度铁道部门提供了一个数据，2021-2022年间，印度共发生34宗重大铁路事故，包括撞车、脱轨、火灾或火车爆炸，比上一个年度的27宗多出7宗，而在截至目前的2022-2023年度，已经发生了48宗铁路事故，增长幅度惊人。

这种惨烈的铁路交通事故，让我想到一个系列恐怖片《死神来了》，近几年印度事故频出，当然不是死神作祟，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今天我们这篇文章，就试着探讨这个问题的答案。

此次事故发生后，印度总理莫迪亲临现场，不胜悲情，表示这起事故中被发现有罪的人，将会受到严厉惩罚，印度各界则将这起列车相撞事故形容为本世纪以来印度最严重的铁路事故。

印度铁路系统是世界最大的铁路网络之一，全国铁道网络超过10万公里，每天载客量达2500万人次，印度铁道部部长阿什维尼称，去年有大约5200公里的新铁路铺设完成，另外每年还会对约8000公里铁路进行升级。

铁道网络规模过于庞大是否是印度铁路事故频发的原因呢？

当然不是，中国铁路网络覆盖全国99%的20万人口以上城市，比起印度，规模有过之无不及，但根据中国铁路局数据统计，10年来，中国铁路未发生过特别重大、重大铁路交通事故。2019年—2022年，中国铁路交通较大事故分别为13件、4件、1件和5件。

排除掉规模因素，我们接着分析。

根据印度2019—2020年的铁路安全报告发现，脱轨占印度铁路事故的70%，列车着火和相撞则排在后面，分别占事故总数的14%和8%。

可见，印度火车事故频发的关键在于——脱轨。

在印度铁道部统计出的40起脱轨事故的评估报告中，有17次脱轨是由路轨“瑕疵”造成，只有9次脱轨事故是因列车內的故障。

由此，我们可进一步将事故原因聚焦在外部的铁路路轨上。

铁路路轨由金属制造，在炎热夏季和寒冷冬季会因温度升降而热胀冷缩，因此需要定期维护，包括收紧松脱的部件，更换枕木，以及给转接口加润滑等。印度铁路的常规建议是，铁路轨道至少每三个月检查一次，确保轨道的几何结构完整性，以维持火车110至130公里时速。

印度审计人员关于2014年4月至2021年3月脱轨事件的报告中，发现了三大导致脱轨的因素：第一，铁路轨道几何结构状况的完成度上有30%以上的不足。第二，轨道维护不力，轨道偏差跟踪参数超出允许的限度，车厢和车皮违规；第三，不良驾驶和超速。

可以想见，莫迪此次放话彻查，技术层面上多半会追查以上三种导致火车脱轨的因素。

但不管莫迪如何彻查，不过是给民众一个交代，基本上无法改变印度铁路惨剧频发的现状。

因为印度铁路事故频发不只是技术层面和人员层面的原因，还有着更深一层的结构性原因。

印度大约75%的电力来自煤炭发电，每当煤炭库存告急，电力便供应不足，印度铁路部往往会动辄停运几百列甚至上千列客运火车，优先保障煤炭运输。

印度这两年铁路灾难频繁发生恰好与它的煤炭危机电力短缺相对应。

按理说印度不缺煤，印度是世界第二大煤炭生产国，拥有世界第三大煤炭储量以及世界最大的煤炭开采公司。

但问题有二，一个是印度对煤炭过于依赖，生产的电力有四分之三靠煤炭，再一个是印度人口规模庞大，别看印度煤多，人均消费量却不高。如此一来，印度一边自己疯狂挖煤，一边从国际上源源不断引进，就这么两面开工，煤炭仍然短缺。

2021年10月，印度便已在电力危机边缘徘徊，印度135家燃煤电厂有一半以上库存将近见底，173家发电厂中有108家煤炭库存处于极低水平。

谁料，屋漏偏逢连夜雨，2022年俄乌战争爆发，全球煤炭和天然气价格飙升，让印度难以承受大规模进口煤炭，由此电力不足雪上加霜。

电力的短缺对于经济是致命的。

俄乌战争以来，印度首都新德里的工厂不时面临严重停电，有时每天停电长达14小时。

桑迪普是一家工程用品工厂的老板，他的工厂有50多台机器，为航空、汽车、采矿和建筑行业生产产品。据老桑交代，每次停电，机器就会暂停，半成品不能用，只能舍弃，重新开始做。

每当断电时，老桑就启动柴油发电机保持工厂运转，柴油发电的成本是他向当地输电部门支付费用的三倍。为此，老桑的利润剧减，差点关门大吉。

电力短缺在炎炎夏季最为致命，印度大约有一半国土位于热带，再加上地理因素，几乎全境炎热，每到六七月份，更是热浪灼人，将电力需求推向创纪录的水平。

电力是关系国计民生大事，国际市场上煤价再贵，印度也得咬着牙买，与此同时，印度煤炭公司（全球最大煤矿商）将产量增加12%，向发电公司运送四五千万吨煤矿。

要将这数以千万计的煤矿运到印度各地的发电公司，这就得需要铁路部门做好统筹，或者说剜肉补疮，2022年夏季，印度铁路取消了一千多列客运火车，将更多的煤炭运输到燃料匮乏的工厂。

可以想见，印度火车相撞事故发生的今年（2023）夏天，印度铁路部门也在左支右绌地协调着客运和煤运的列车表，在这个过程中，是否会造成混乱，乃至导致灾难发生？

印度关于煤炭和电力的水很深，印度发电厂通过多种渠道采购煤炭，定价制度混乱不堪，不同电厂在同一地点购买同一煤炭的价格不尽相同，这取决于该电厂是私人的还是国家的。印度铁路公司对运输煤炭收取高昂的费用，以降低客运的乘客的票价。

种种混乱和公私之间的经济往来很可能为滋生腐败提供了温床，莫迪要彻查火车相撞事故并非易事，说到底，这起事故不过是印度社会紊乱的冰山一角，灼灼热浪、列车相撞、煤炭短缺、电力不足、管理混乱、人性幽微等要素纠缠在一起，上演了一出令人唏嘘的完美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