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三甲输液后死亡，儿科专家：氨茶碱我都十年没用过了！

氨茶碱的治疗剂量与中毒剂量非常接近，导致治疗窗口很窄，容易引起氨茶碱中毒，比如恶心、心跳过速、严重心律失常，尤其是有心脏问题的患者要多加注意，一旦心脏出现毒性反应可能会危及生命。

撰文 | 汪航

据贵州广播电视台公共频道@百姓关注报道，5月29日，杨女士反映她8个月大的婴儿在南京市儿童医院输液后心率异常，经抢救无效死亡。

杨女士出具的入院记录显示，婴儿被诊断为支气管炎和肥厚性心肌病。她介绍，入院打了三天点滴后，医生于28日给婴儿体内输入氨茶碱，此后患儿嘴唇开始发紫，出现不适症状，经抢救无效死亡。

孩子离世后，杨女士对医院的治疗方式提出质疑。她查了氨茶碱后表示，有心脏问题的小孩应当慎用，因为该药的副作用可能会导致心率过速。她还发现，使用此药必须全程监测，而医生没有提前告知，也未监测。

南京市儿童医院工作人员昨日接受“百姓关注”采访时回应称，目前警方和医院都在介入处理，但现在没有一个准确的结果，正在和家长协商处理。“医学界”今日试图联系南京市儿童医院询问该事件的最新处理进展，医务处一名工作人员表示，此事由宣传办统一回复。截至发稿时止，该院宣传办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多名三甲医院儿科医生、药师则告诉“医学界”，如果杨女士所述诊疗过程属实，医院将负有一定责任。

患儿输液后死亡

据媒体报道，入院记录表明，患儿因“发热1天，咳嗽5天”入院，查体结果为体温36.5度、脉搏150次/分，体重12kg，神清，精神反应可，呼吸平稳，面色正常，咽部充血，双肺呼吸音粗，双肺听诊可及痰鸣音，心音低钝，心律齐等。后被诊断为是支气管炎和肥厚性心肌病。

网传视频显示，一名自称是患儿家属的女性在视频中告诉当地警察，孩子从一点多钟开始出现哭闹，随后心率骤降，直到四点多钟抢救无效，“我们家孩子明明心脏有问题，还对他使用有心脏副作用的药，产生这么严重的不良后果。”

另有多名自称是患儿亲戚的人以杨女士名义在社交平台上发文，讲述了这起事件的经过。文章介绍，孩子因为感冒有点喘，怕影响心肺功能，5月24日入住南京市儿童医院心内科。一直到5月27日，患儿挂水治疗后病情有所好转，能吃、能喝、能睡。

文章还提到，“27日晚，杨世伟主任查房的时候听诊说还有点喘。通知值班医生28日换药水，换氨茶碱”。在“百姓关注”的报道中，杨女士回忆，挂完氨茶碱后，孩子开始哭闹，“后面医生也来看了，他说上呼吸机，给孩子吸点氧，上一个心电监测，发现心率很高了，到180以上了。”

上述文章同样透露，挂完氨茶碱后，孩子出现哭闹喊叫，家长便第一时间联系护士，“当时第四包水挂完三分之一，大概是1点5分左右，护士过来看了下孩子情况说，哄哄吧，不行就把水停了等等再挂。”

此后，杨女士安抚了孩子一小时左右，但喊叫声越来越大并伴有喘的症状，一位值班医生告诉她氨茶碱会让小孩有点兴奋，可能是对这个药比较敏感。

“大约过了30分钟，她们才给孩子上心电监测，给孩子吸氧，说是先吸一个小时氧看看，这时候孩子的心率已经在200左右了。吸氧大概半小时，孩子没有任何好转，反而因为氧气插鼻子难受喊叫更厉害。”随后，医生给患儿打了一针镇定剂，可是依然没有好转。

疑似杨女士在文中回忆，孩子送往重症监护室后，出现手脚冰冷泛青等症状，“心率就降得很快，降到30、40、60这样，医生也着急了，赶紧心肺复苏送抢救室，就没有抢救过来。”

公开资料显示，南京市儿童医院是一所集医疗、科研、教学、康复、保健为一体的大型综合性三级甲等儿童医院，2022年门急诊量245.34万人次。多年来，该院凭借“专科技术、静脉穿刺、自制药品”三大品牌享誉全省以及周边地区，被看作是江苏省内最好的儿童医院。

杨世伟为该院心内科主任，官网显示，他是主任医师，也是心脏中心副主任，拥有中华医学会儿科学分会心血管学组委员兼遗传代谢性心肌病协作组组长等众多学术头衔，擅长先天性心脏病的介入治疗、儿童心律失常诊治及射频消融术、儿童心肌病及川崎病等疾病的诊治。

氨茶碱引发争议，专家：谨慎使用

患儿在医院离世后，杨女士把矛头指向了医院在氨茶碱的不合理使用上。她查询资料后发现，心脏病人应慎用氨茶碱，因为该药的副作用可能会导致心率过速或者心律失常，而她的孩子就患有肥厚性心肌病。

围绕氨茶碱的临床争议，“医学界”今日联系了北京、上海、四川等地的多名三甲医院儿科医师，他们均表示，已经很少在临床中给儿童使用氨茶碱，对该药持非常谨慎的态度。

北京某大三甲医院的一位儿科副主任医师向“医学界”介绍，氨茶碱类药物制剂是止喘药物，属于黄嘌呤的衍化物，多用于治疗支气管哮喘等疾病，能有效缓解支气管痉挛的症状，改善喘息现象。

但氨茶碱的副作用非常大，“治疗剂量与中毒剂量非常接近，导致治疗窗口很窄，容易引起氨茶碱中毒，比如恶心、心跳过速、严重心律失常。”她强调，尤其是有心脏问题的患者要多加注意，一旦心脏出现毒性反应可能会危及生命。

以某品牌的氨茶碱片为例，其药品说明书注明：在治疗开始，早期多见的有恶心、呕吐、易激动、失眠等，当血清浓度超过20μg/ml，可出现心动过速、心律失常，血清中茶碱超过40μg/ml，可发生发热、失水、惊厥等症状，严重的甚至呼吸、心跳停止致死。

因其在胃肠道、神经系统、心血管系统和呼吸系统中的副作用众多，《中国高警示药品推荐目录（2019版）》将“茶碱类药物，静脉途径”明确列为是高警示药品，这是指那些若使用不当或发生用药错误会对患者造成伤害、死亡的药品。

前述北京三甲儿科医生透露，她已经至少十年没用过氨茶碱了，“一方面是安全剂量难以控制，需要根据患者的体重、年龄等情况严格计算，有时就算是正常剂量也会出现中毒，因为它和一些小儿常用药联合使用会增加毒副作用。另一方面，就算是非常严重的哮喘，也有更安全的药物代替。”

即便医生很少使用，但氨茶碱并未在临床中被完全禁用。这位儿科医生解释称，一些严重的哮喘发作患者在一线、二线药物治疗无效后考虑使用氨茶碱治疗，可能起到一定效果，再加上价格便宜，在基层使用较多，“但无论如何，氨茶碱都有着严格的临床使用规范。”

2019发布的《
 氨茶碱在儿童安全合理使用的专家共识
 》中提到，目前儿童使用氨茶碱仍处于“十分谨慎”，这主要是受静脉使用氨茶碱可能产生的不良反应影响。静脉注射、尤其注射太快可导致惊厥、心律失常和严重低血压或心脏停搏，婴幼儿茶碱的慢性中毒尤其危险。

此外，包括全球哮喘防治倡议2023版和中国指南均指出，中到重度哮喘急性发作患儿，如果SABA（短效β2受体激动剂）和糖皮质激素疗效不佳时，可静脉使用茶碱类药物。重症监护病房机械通气者，也可以继续静脉糖皮质激素和氨茶碱治疗，但要监测氨茶碱血药浓度。

前述北京三甲儿科医生还提醒，儿童用药尤其是婴幼儿需要进行心肺监护，精确计算输注浓度和速度，控制合并用药，监测血药浓度等药学监护。

依据专家共识和诊疗指南，中国药师协会药学服务创新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冀连梅告诉“医学界”，如果上述家属描述的诊疗环节属实，那医生的用药方式就“太随意了”。

“按照母亲的说法，孩子在用药三天趋于好转的情况下，医生仅凭‘喘’这个症状就用氨茶碱是不正确的，氨茶碱更多用于重症患者，且在其他药没有效果的情况下才考虑使用。”冀连梅认为，即便使用氨茶碱，医院也应该做好茶碱血清浓度监测，特别是对于低龄儿童，在其肝脏代谢功能尚未发育完全的情况下，剂量异常可能造成急性中毒。

冀连梅同样强调，氨茶碱在临床中很少会被用于治疗支气管炎，“支气管炎更多是病毒感染引起的，一般的情况下就是对症支持治疗就行了，不需要用到氨茶碱，也不在一、二线药物推荐之列。”

指导专家

冀连梅 
中国药师协会药学服务创新委员会副主任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