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面”魏建军:赛车手、技术狂和奔跑者

文 | 无锈钵

如果用全球汽车工业的发展里程来绘制一幅地图,保定可能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一座城市。 

这里没有巴伐利亚洲悠久的工业历史和蓝天白云的情怀,也没有底特律纵横五大湖的黄金水道。 

东风汽车昔日的一把手竺延风评价这块地方: 

“既不是人才高地、资源高地,更不是资本高地、技术高地。 ”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保定似乎都不具备在世界汽车版图上留名的资格。 

这或许也是东半球商业故事的特色,不同于西半球“汽车名城”占尽的天时地利,东方的汽车制造史,总是围绕着“人和”的因素展开。 

一水之隔的日本,位于名古屋东部的丰田市,曾经只是一座以赏樱和香鱼著称的旅游城市,直到丰田家族用了大半个世纪的时间,把这里变成了汽车工业的朝圣之地。 

某种意义上,保定的故事也是从类似的角度展开, 而缔造这座城市汽车名片的,则是魏建军和他的长城。 

5月16日,在第十届国际智能网联汽车技术年会上,魏建军荣获了由中国汽车工程学会颁发的“中国汽车工业饶斌奖”。 沉甸甸的奖项背后,这既是各方对长城汽车贡献成果的肯定,同样也是魏建军本人三十二载汽车梦的一个厚重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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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车服和头盔

客观来说,评价和还原魏建军,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 

身处一个全球瞩目的炙热赛道,掌舵千亿级别的商业帝国,魏建军这个IP的知名度,却被刻意维持在了一个相对低调的层级。 

在三大自主品牌中,另外两位掌门人王传福和李书福的传记频频热销之际,了解魏建军的性格色彩,甚至还需要借助很多长城员工的回忆和补充。 

即便是在为数不多的公开场合里,魏建军的标签也被分化为了三种看似截然不同的形象: 

2019年,魏建军穿上赛车服,带上印有Jack Wey的头盔,驾驶着彼时即将上市的插电式混动车型VV7 PHEV,与多位专业赛车手在阿拉善上演了一场沙漠追逐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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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长城汽车第八届科技节上,魏建军公开宣布了2025实现全球年销量400万辆,新能源车占比80%的宏伟目标,镜头前定格的形象,是一位西装革履,透露着严肃和务实的管理者。 

2023年,长城汽车智慧工厂马拉松赛上,魏建军又换上了跑步服和护腕,和5000多名选手一道跑完了全程。 

赛车服、西装和运动T恤,这套看起来并不搭配的组合,某种意义上,也正是解读魏建军和长城汽车的意象入口。 

以赛车服为例,这一形象所传递的,就是一种热爱和纯粹。 

许多造车新势力的掌门人都热衷于以身着赛车服的形象贴近消费者,然而穿上赛车服容易,难得是一辈子保持这种对汽车的热爱和虔诚。 

魏建军无疑属于后者。年轻的时候,由于家庭条件优越,他是当时保定青年里,极少数开得上汽车的人之一。因为曾经在保定机场表演过精彩的汽车特技,在当时河北的车圈中,他被戏称为“保定车神”。 

即便是在领导长城汽车多年后,魏建军还曾经在公开场合说过: 

“如果我不成为一个董事长,我会成为一个专业的赛车手。 ” 

这当然不是一种“不务正业”,同样热衷于赛车服和汽车拉力赛的丰田章男,也曾面临类似的批评,直到丰田旗下的一位首席试车手点醒了他: 

“你连车都开不好,就不要和我讨论造车。” 

对于魏建军来说,这种热爱正是推动他和万千长城人一道,缔造优质产品的源动力。 

早年间,长城总部的楼下停着几百辆车,专供魏建军和技术人员拆装研究。 

每周四早上,在魏建军的要求下,公司高管、工程师和技术人员都会来到试车场,亲自驾乘刚下线的新车,然后从顾客的角度,指出产品的不足。 

如果问题是由来自非研发部门的员工所指出,魏建军甚至会当场怒斥,对于他来说,品质不仅仅是一种追求,更是汽车研发者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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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这种尊严,长城在2022年,不惜将自己营收的8.87%,高达121.81亿元投入研发之中。 

因为一款车的细节问题,魏建军甚至可以推迟既定的发布时间,尽管这意味着直接的经济损失,但面对媒体采访,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 

“我并不关心股票市值,只管把车做好。” 

而除去对技术研发的狂热,魏建军和长城在其他方面,却又是近乎“质朴”的。 

在营销层面,长城汽车在21世纪初,有很长一段时间几乎不投放任何广告,坚持用产品说话。在生活上,虽然贵为车圈首富,但魏建军本人却不热衷奢侈享受,在外地出差的时候,他只有一位秘书陪同,和员工一道住快捷酒店,在酒店的大堂里吃早饭。 

一篇名为《魏建军:铁血长城》的文章中,记录过一个细节: 

在长城汽车16层的总部大楼里,电梯按规定只停8层、13层和16层,员工们在8层或13层下电梯,然后走向各自办公的楼层。 

而16层是魏建军的办公室,只要不出差,每天早上7点,他都会出现在这里,处理一些文件后,他会到车间巡视,和一线的工程师们在一起。 

皮鞋和西装

“我老了,无法投身中国汽车工业的第三次创业,但是,我愿意躺在地上,化作一座桥,让大家踩着我的身躯走过,齐心协力把轿车造出来,实现我们几代人的中国轿车梦。” 

这是原第一机械工业部部长,中国汽车工业奠基人饶斌的一段语录。 

在这位传奇人物离世后的三十余年里,以饶斌名字命名的奖项,先后被授予过“原一汽厂长李刚”、“原二汽第一任总工程师陈祖涛”、“江淮教父左延安”、“WAPS终身院士、中国重汽前董事长马纯济”等一系列在共和国汽车工业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名字。 

直到今天,火炬传承到了魏建军和长城汽车的手中。 

颁奖现场,魏建军一身蓝色西装,表达了对伟大时代和中国汽车成长历史的感激与感慨。 

而就在这一奖项公布的半个月前,长城旗下的新旗舰,搭载DHT-PHEV技术的魏牌蓝山,仅用了4天时间,便收获破千销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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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早之前,长城汽车公开的股权激励计划里,超过1.2万人,50%的核心员工获得了奖酬,那页标志着长城员工实现从“打工人”向“合伙人”转变的PPT里,背景也是一对蓝色的手臂,紧紧相握。 

在性格色彩学里,蓝色和西装这两种元素,传递出的是一种相似的特质: 

“严肃、认真、务实。” 

这也是魏建军和长城人留给市场的普遍印象。 

熟悉魏建军的老员工这样评价他: 

“他不善言辞,作风严谨,思路灵活,充满幻想,从不轻信那些冠冕堂皇的理论或者人云亦云的教条,似乎中国儒家传统中的那些僵化和守旧对他的影响相对少一些。虽然也被大家扇动得热血沸腾,但很快一瓢凉水把我浇回‘俺们保定’。” 

这种个性的形成,与他的军人家庭和上世纪汽车工业所面临的严峻环境不无关系。 

回想上世纪末,摆在中国新兴汽车工业和品牌面前的主要问题有两个: 

“怎么造车,和怎么管理人。” 

关于前者,高层的构想是引入外国品牌合资,以市场换技术。往后的时间里,这证明是一条正确,但也艰难的道路。 

道路的前半程走势非常顺利,大众、宝马、丰田……一台台合资轿车走出工厂生产线,并收到了消费者的广泛追捧与喜爱。然而伴随着营收的增长,许多合资品牌的积极性也在不断下降——既然合作外资车企可以躺着挣钱,为什么要去吃力不讨好的搞研发? 

最终,“市场换技术”实行了十几年后,中国汽车产业链只是涌现出了一批诸如福耀之类的“造玻璃”的知名品牌, 燃油车最关键的“三大件”:发动机、底盘和变速箱,依然是中国车企难以绕过的限制。 

对此,魏建军同样深有感触: 

“我们用市场确实换来了资源,但是并没有换来核心技术……眼看着国外厂商拿二流技术卖一流价格,我们必须要在核心技术上有更多的话语权。” 

为此,在魏建军的带领下,过去十年,长城汽车构建了全球化的研发团队,专攻新能源、动力电池等领域的技术难点。 

如被称为汽车“生命之根”的动力系统上,从依赖国外动力系统到自主研发,长城走过了二十余年的征程。2021年,长城汽车自主研发的1.5T柠檬混动DHT系统,入选“中国心年度十佳发动机”,这也是长城汽车旗下动力系统第八次入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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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长城首创的中国高阶动力总成3.0T+9AT/9HAT正式亮相,实现了“比欧洲同类型发动机EA839还要大14马力”的成绩,代表着我国目前在动力总成方面的最高水准。 

在动力电池方面,前身为长城汽车动力电池事业部的蜂巢能源,所研发的多款产品均处于行业前列。在“动力电池+储能电池”的双轮驱动战略下,蜂巢能源已成为动力电池领域的一匹黑马。 

一系列技术前沿的领先布局,背后是魏建军对组织管理的思考。他意识到,如果长城汽车一直在为这些部门提供支持,他们的创新动力迟早会消散。与其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不如让他们独立走出去,面对市场竞争。 

正是在这样的思考下,长城汽车开始自己的“分拆”征程,逐步从一家传统车企演变成一家生态型企业。包括蜂窝能源在内的几家配套企业将走向自主决策,独立经营。 

与此同时,在魏建军的带领下,一场围绕人才队伍的变革,也已经悄然打响。 

坊间有人开玩笑说,保定历史上出过两个军校,一个是北洋政府时期的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另一个就是魏建军的长城汽车。 

这种说法并非毫无根据,某种意义上,同任正非一样,军旅色彩同样深刻地影响了魏建军的管理哲学。 

在长城,新员工入职前,必须接受一个月的魔鬼式军训,不过关者不得入职。 

在总部大门口,还有一个测速器,每位员工从此经过时,都必须按照“五秒走七步”速度前进,走错了会被记一次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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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用严苛的纪律要求团队,为了进一步同全球先进生产力接轨,本世纪初,长城进一步推行了丰田GLM精益管理理念,发扬“玩命提品质、疯狂抓执行”的狼兔精神,强调沟通意识,勇于自我反省,建立学习型组织。 

尽管精益管理在车界并不鲜见,但很少有人像长城汽车一样,将其做到极致。当然,这一切的源头还是魏建军。 

这一过程中,他比任何人都更深刻地意识到,实施精益生产最关键的要点,在于有积极性、创造性的人,“很多国外的员工都将企业作为自己的终身选择……我们的企业没有尊重员工,没有给他很好的待遇,也没有用心去培育他。” 

为了更进一步构建具备精益生产能力的组织,他不惜“分钱”“分权”,把员工变为长城汽车的“合伙人”。 

除了常规的股权激励外,在魏建军的推动下,长城汽车也从过往集团军作战的大开大合,被逐渐拆分为“一车一品牌一公司”的特种作战群。围绕一款新车,组成一个作战单元,由队长统一指挥,组员有开发、传播、项目管理等等,犹如一个小创业公司去作战、去经营用户。 

在魏建军看来,这样的管理方式,有助于加速员工由“新兵”向“老兵”的转变: 

“员工要在实战中得到锻炼,管理者要在前线作过战,能够听到炮火声,能够真实的听到用户的心声,与用户玩到一起。” 

短袖和跑鞋

“与用户玩到一起”这是一条被无数企业家证明有效的经营法则。 

前IBM总裁郭士纳就很喜欢讲一句话: 

“你想管理好自己的企业?那好,请你先别坐在办公室里。” 

翻开魏建军的日常活动安排,不难发现,他本人同样也是这一原则的忠实支持者。 

除去每天在一线工厂车间的视察,听取员工的汇报,魏建军另一项雷打不动的习惯,就是跑步。尽管已经年近花甲,这位汽车帝国的掌舵人依然坚持每天6点起床,跑步5公里。 

一个月前的长城马拉松赛上,和他一起身着运动T恤和跑鞋,一道奔驰在赛道上的,还有汽车媒体、网红博主、工厂员工等5000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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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作家村上春树曾说过:“跑步不独是有益的体育锻炼,还是有效的隐喻。” 

对于魏建军来说,这个隐喻不仅仅是关于一种生活方式,同样也关于一场自我的思考和修行。 

在奔跑的绝大多数时间中,人的思绪可以得到充分放空,而以这种“放空”为基础,起伏的思绪,一方面在不断对冲着魏建军和长城的焦虑情绪,另一方面也在不断触发他对于商业更深刻的哲思。 

在很多长城员工的心目中,魏建军一直都是一个富有远见卓识的指挥官。这种远见具体表现为,在别人为了已经取得的成绩欢欣鼓舞之时,魏建军总是在忙于排查新的风险和挑战。 

尽管在皮卡、SUV市场上称雄了20余年,但长城汽车的焦虑似乎从未停止。 

在位于徐水区的工厂总部园区里,许多道路被命名为“风险路”、“生存路”和“危机路”。熟悉长城的员工制造,公司内部每年还会召开三四次“反省大会”,大到公司战略,小到日常管理,专门找各种不足之处。 

即便是在成立30周年的欢庆时刻,魏建军也没忘记用一记振聋发聩的提问敲响警钟: 

“长城汽车挺得过明年吗?” 

对企业家而言,这种亲自出面唱反调,大都极具深意。2001年,华为排在全国电子百强榜单首位,任正非却大谈《华为的冬天》,之后一年华为虽首次出现负增长,但也快速打响了极为重要的海外战役。2008年,阿里巴巴B2B赴港上市半年后,马云发出全员邮件《冬天里的使命》,在金融海啸淹没全球时,阿里内部悄悄孵化出了淘宝商城。 

巧合的是,上述两位企业家,也都是跑步运动的爱好者。 

奔跑者总是比别人更清楚的知道终点的位置,也更熟悉来自外部的潜在风险,和内部身体机能的极限。 

面对全球经济下行、人口红利下降、车市拼命内卷、新势力后来居上的环境,魏建军心里清楚长城汽车面临的挑战,也深知“如果我们看不到颠覆性的变化,被颠覆的就是我们自己。” 

汽车向新能源、智能化转型的机遇摆在面前,各国车企你追我赶,留给中国品牌竞争一线的窗口期不会太久。长城汽车作为中国汽车行业的领军品牌,必须抓住机会,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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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于魏建军来说, 实现这一超越的最终落点,仍然是“与用户在一起”。 

汽车圈从来不缺少焦虑,对于魏建军而言,最好的办法是直面问题,回归用户,在这点上,他和长城选择了最笨,也有效的办法。 

去年,魏建军的邮箱里收到了一封来自一位普通长城汽车用户的长信。这封5000字的长信中,涉及对长城汽车的具体建议足足有60多条。看完这封长信后,魏建军立马开了一场高管会,要求所有副总经理级别以上的管理者集体学习。不止如此,魏建军又派人找到这位用户,与他当面沟通想法。 

像这样的用户意见,魏建军每个月都会读到几封。在他看来,意见无所谓长短,这体现的是用户对长城汽车的信任。 

他希望的是,长城汽车卖出的不仅是汽车,更是一份为用户持续投入的生活方式,正如他在公开场合所表述的那样: 

“我们靠的是制造、技术、扎实的产品,有些企业靠的是资本市场,这是两个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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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保定到中国,从中国到世界,这种理念如同种子一般,已在长城汽车的全球化布局中落地生根。去年,魏牌首个欧洲品牌体验中心在慕尼黑开业,计划建设60多个服务站为用户提供服务。 

短短几年时间,被业界戏称为“出海收割机”的长城汽车已陆续完成了出海的多个动作,并在五大洲几十个市场站稳了脚跟。 

诚然,无论是对于魏建军,还是对依然跋涉于激烈竞争氛围下的长城汽车来说,历史的周期并未就此过去,危机和风险也依然在暗中悄悄窥伺。 

但至少,在成立32年后的今天,长城汽车和这片土地上其他有着悠久历史的品牌一样,依然在转型中感受着中国汽车时代的活力,依然在奔跑中不断拥抱着用户和市场的期待。 

得过两枚奥运金牌的长跑记录保持者埃米尔·扎托皮克说过一句话: 

“如果每次前行都能让自己变得更好,那就不要说不。” 

看惯了复杂的商业逻辑,沉浮的资本故事背后,跑者眼中的世界,或许同样不失为一种深刻的解读—— 

“没有人能永远跑在前面,但永远有人在不停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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