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手绘濒临破产，这家20年后“龙王归位”的公司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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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一山同学 编辑 / Pel、彼方 排版 / Lizzie 

近期，一部奇幻战略游戏——《圣兽之王》的发售，在ACG爱好者当中引起了热议。发售后，这部作品取得了MetaCritic媒体均分85、IGN+Gamespot双双9分的好成绩。《圣兽之王》在日本市场的“脱销”甚至让香草社不得不发声明道歉；在国内的二级市场中，《圣兽之王》的价格更居高不下，甚至比发售价高了不少，这部游戏的火热可见一斑。

超多的角色、肆意探索的地图，以及延续一贯鲜明风格的美术……这部热度丝毫不弱于在年初发售的其他3A大作的作品，又让人想起了它背后的游戏公司——香草社（Vanillaware）。

2019年，凭借美少女科幻策略游戏《十三机兵防卫圈》亮眼的美术风格、扎实的多线叙事、出色的角色塑造，让香草社的大名“破圈”，从原本的小众向、核心向的制作公司，摇身一变成了广为人知的品牌。

在3D化俨然成为行业主流的今天，香草社上述两部“大作”的美术呈现却依旧维持着2D手绘，这点“反时代”精神的确非常稀缺。如果说是一个独立工作室受限于成本，或许选择2D是个不错的想法，但香草社的手绘其实并不“省钱”。那么，这家特立独行的游戏工作室，是如何“执拗”到如今这个地步的？

这一切，还是要从它的名字开始说起。

01失败专家对于市面上的游戏工作室来说，能够存活到现在，或者说能够持续不断地输出作品，大多是在成立之初取得过突破性的成功，才开始逐步走向正轨。放眼整个游戏业界，成立之初就折戟还能坚持20年的例子屈指可数，“幸运”的是，香草社正是其中之一。而提到香草社，就不得不说它的创始人和核心人物——神谷盛治。

神谷盛治本身非常低调，出生时间不可考，网上照片也很罕见，但根据1992年加入卡普空的经历，推算到现在怎么也得有50岁左右了。他以美术的身份加入号称“动作天尊”的知名游戏公司卡普空，并参与了街机游戏《龙与地下城》（授权自著名桌面RPG《龙与地下城》的横版卷轴动作游戏）的美术设计，有别于当时其他街机游戏，《龙与地下城》在设计上贴近原汁原味的西方奇幻，采取了偏写实的美术风格，角色动画与特效也十分细腻，这款游戏对神谷后续制作的游戏有着极为深远的影响。

卡普空《龙与地下城》

而在三年之后，神谷选择离职，于1997年在彼时刚刚发行《女神异闻录》初代的游戏公司Atlus，制作了名为《公主皇冠》的游戏，由与Atlus关系密切的世嘉发行，也理所当然地在世嘉土星平台独占发售。

或许是因为师从卡普空，《公主皇冠》选择的玩法也是卡普空最擅长的横版卷轴ARPG。这款游戏以架空的奇幻世界为背景，讲述可爱小公主为了封印邪恶魔法书和地狱魔王而展开的冒险之旅，但尽管角色精美，内容扎实，却遭遇了销量失败，给制作组带来了巨大的财务压力。

《公主皇冠》的遭遇，可以完全用时运不济来概括：世嘉土星本就在当时的主机大战中处于下风，被索尼PlayStation抢尽风头，它的新发售作品已经逐步失去市场的关注度。

与此同时，在《最终幻想7》的引领下，游戏行业经历着前所未有的3D化变革，《公主皇冠》的2D画面在当时看来相当之“落后”（在托马斯·拉马尔所著的《动画机器》一书中就有手绘动画与3D动画分别代表着Low-Tech和High-Tech的论述，游戏行业当年在3D变革时代，也给玩家群体留下了类似的认知）。日本游戏媒体Fami通在当时也极为不给面子地给了29分（满分40分）。

即便如此，《公主皇冠》几乎奠定了香草社后来的种种风格：经典的2D手绘风格、欧洲幻想题材、多线路多主角的叙事方式，以及卷轴式ARPG的玩法，这些构成了后来玩家对于香草社的普遍认知。

尤其是神谷盛治喜欢的“恶趣味”，即想做一款（成人化的）美少女游戏，也在游戏中初见端倪——主角的裸体变身。

这也成了香草社玩家后来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龙之皇冠》女角色硕大的乳房、《奥丁领域》的某些桥段、《十三机兵防卫圈》中JK的种种表现乃至《圣兽之王》发售前的贺图，都无不透露出神谷乃至整个香草社对于美少女们的喜爱。

经历了第一次的失败之后，当时在Atlus大阪工作室任职的神谷想要说服世嘉制作续作就显得格外困难。后来更是流年不利，Atlus大阪工作室宣告破产，神谷成为自由开发者辗转了多家公司。

经过朋友介绍，神谷一度接触到了Enix的MMO项目《幻想大陆》，并顺利组建了公司Puraguru专职开发。可是“失败”再一次降临了，这次却是神谷自己选择的，经历Square和Enix两大巨头合并期的动荡，加上神谷在接受媒体采访回忆当年制作的时候，直言3D限制了自己和团队的想法，最后选择退出了开发。值得一提的是，《幻想大陆》当年还曾被引进到国内。

神谷和Puraguru的同事体验这数次“失败”的开发经历，反倒让他们坚定决心，要找到值得团队为之奋斗的事业，遂将公司名改为Vanillaware，就是我们现如今熟知的香草社。

社名的含义按照神谷自己的说法，就是冰激凌每年都有新的口味出现，但是香草味的冰激凌永远会在冰激凌店售卖，因为它“最经典”。

所以，他们就想做一个不被市场趋势所左右的公司，开发那些能够看起来永远经典的作品，也象征他们坚定地以2D手绘作为核心的美术方针。说白了，香草社就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开发团队。

而这份“自我”，一坚持就坚持了20年。

02 东西结合就像《阿甘正传》那句被鸡汤文章灌过无数次的“生活就像一颗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你接下来会得到什么”，尽管神谷盛治团队第一部作品遭遇了失败，看似开出来一颗苦涩的巧克力，但随之而来的是Atlus创始人横山秀幸对神谷的赏识，在香草社成立之初，Atlus就给予了极大的支持，顺利通过了以《公主皇冠》为雏形、只不过题材换为北欧神话的《奥丁领域》（在内部开发代号是《公主皇冠2》）。

但神谷并不满足于此，因为神谷在当时非常喜欢《哈利波特》的故事背景，同时也很喜欢《星际争霸》的玩法，恰逢当时非常喜欢发行特立独行、新奇古怪的游戏发行商，用点时髦的词汇就是“有独立精神”的日本一也找了过来，在日本一的诚意打动下，神谷和香草社计划做一款以《哈利波特》类似的魔法学院为题材，玩法上融合《星际争霸》即时战略的玩法，同时维持2D卷轴为美术核心的作品，而这部作品就是《格林魔书》。

也就是说，神谷在创业之初，就直接申请“双开”，直接兵分两路同时制作两部作品，这对于一个初创公司来说工作压力可想而知。但就像ACG领域无数个伯乐一样，横山并未对神谷的“心猿意马”而感到不快，同时Atlus和日本一还颇有默契地作为发行不干扰内容创作，给了神谷和香草社极大的创作空间。

当然，自不量力的神谷也在开发过程中遇到了无数个困难，十多个人同时负责两部的开发，别说当时，即便是现在的游戏行业也是极为罕见的事情，同时神谷和香草社坚决反对启用外包，绝大部分设计、开发工作都是由香草社团队完成的。

这也同时拉长了开发周期，以至于在2007年《格林魔书》即将发售之际，公司资金已经见底，最后神谷也只能做最后一搏，以个人名义向银行贷款2000万日元，并挺到了2007年4月12日《格林魔书》顺利发售。

而在一个月之后的5月17日，《奥丁领域》也如期发售，这两部作品仅仅隔了1个月。

这两部作品将香草社的特点，尤其是美术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两部作品都采用一种类油画的方式来诠释美术，用高对比度、高饱和度的色彩呈现风景和角色，角色的刻画非常细致。

就拿《奥丁领域》来说，除了“身材比例”之外，游戏的角色人设与游戏最后呈现的画面几乎没有简化，的确，身材比例上游戏更强调女性角色上身的“细”，着重强调反差感。也就是说，我们完全可以把香草社的美术看成手工版本的“Live2D”，通过动态的形势来呈现插画的细节。

在动作实现上，也是把游戏角色按照骨骼、关节的方式进行拆分，进而实现角色的种种动态——无论是剧情中的，还是战斗中的。而这种“纯手工的Live2D”——即MG动画（Motion Graphic Animation）几乎贯穿了香草社所有游戏：如此既保障了角色的细节呈现，也保障了角色的动态呈现。

同样，在美少女的刻画上，神谷和香草社也不忘初心，《格林魔书》和《奥丁领域》里面的美少女一个个都是“秀色可餐”，这方面也提到了前面他们对于人设的“完美还原”，也就是美术设定是什么样，游戏可操作的角色和NPC就什么样，这种一致性也大大加强玩家对于角色的认知。

这虽然看起来费力不讨好，但是香草社之名就是要特立独行，做游戏行业的“香草口味的冰激凌”。

令人欣喜的是，虽然《格林魔书》销量不理想，但《奥丁领域》的成功让香草社赚到了“回头钱”，神谷还清了贷款并给一起奋斗的员工开出了奖金，香草社终于坚持了下来。

在初步获得成功之后，同样也喜欢制作发行一些中等体量游戏的Marvelous（代表作品《闪乱神乐》系列）也向香草社投来了橄榄枝，这一次香草社选择挑战新的美术风格——和风，以德川幕府为背景结合日式神话，美术风格也不再是欧式的油画，而是吸取了日本浮世绘的众多特点，这部作品，就是发行在任天堂Wii平台上大名鼎鼎的《胧村正》。

在美术呈现上，香草社再次挑战了自己，美术重点在和风的塑造上，包括剑戟片常见的战国时期的屋顶、战旗四散并随风飘扬的沙场，配合夕阳、海洋等浮世绘常见景观。香草社对于和风的诠释融合自己的特色，比如建筑采取扁平的透视结构，再比如在美术呈现上减少油画风格、更倾向于用毛笔这样东方式的笔触，用偏低的色彩饱和度诠释角色和怪物的形象，尤其是像狐狸、狸猫这样的东方生物（怪物），在线条边缘处理上都更“软”更“细”。《胧村正》对于和风的探索，也影响到后续《十三机兵防卫圈》的开发。

当然，提到香草社的美术，也不得不提他们作品中的“美食”。这一切也是从《胧村正》开始的。《胧村正》对于食物细节的描绘可谓是令人发指，天妇罗的外皮纹理、寿司的细腻光泽、团子的晶莹饱满，再配合食物上面的腾腾热气，即便是2D手绘的食物，也会让玩家在看到这些美食的时候直咽口水，可以说是游戏版本的《迷宫饭》。

《胧村正》对于食物的坚持也影响到后面的作品，从《龙之皇冠》的野外炊食，到后面《十三机兵防卫圈》的炒面面包，都能看到香草社一旦下定决心干某件事就注定要做好的决心。

从《奥丁领域》到《胧村正》，我们都能看到香草社对于其初心——《公主皇冠》的坚持，尽管美术风格有着非常大的变化，但是《奥丁领域》和《胧村正》在卷轴式ARPG玩法和强调XY两轴视觉呈现两方面，几乎都是以《公主皇冠》作为原点来进行创作与开发。尽管《公主皇冠》是一款不折不扣的失败作品，但是它却让神谷和香草社认识到了，这样的游戏才是他们真正想做的、真正想要给玩家呈现的。

而早在香草社创立之前、神谷刚做完《公主皇冠》的时候，神谷就想说服世嘉开发《龙之皇冠》，即用神谷的美学追求（2D手绘、欧洲奇幻题材）搭配当年卡普空《龙与地下城》的玩法，承载神谷游戏的终极追求的作品。

而当香草社开始逐步成长，《龙之皇冠》终于得到了面世的机会，神谷从当年任职的卡普空所制作的《龙与地下城》为灵感，同样的横版卷轴ARPG游戏、同样的西方奇幻风格、同样的多角色叙事、同样对2D手绘和美少女的坚持，都让《龙之皇冠》成为了香草社最倾全力的作品，如上文所言，也是神谷对于游戏的终极追求。

作为香草社多年的“怨念”，《龙之皇冠》成为香草社成立以来开发成本最高的作品，而这一次命运终于对他们露出善意的微笑——香草社迎来第一部超过百万销量的作品，这对于一个坚持特立独行的风格化公司来说，是莫大的褒奖与赞许。

或者说，也正是因为“香草”这个经久不衰的“口味”，让越来越多人开始在3D游戏滥觞之后，反过来真正理解2D手绘游戏并非落后，而是有着隽永的魅力，这也让香草社逐渐走出日本，被国际所认可。《龙之皇冠》换来了欧美市场的赞许，《十三机兵防卫圈》换来了中国市场的欢呼。

但香草社也不是一直以来都围绕着“公主皇冠”转，他们一直在挑战新的玩法。《大骑士物语》是香草社第一次挑战回合制游戏，并且把联网作为游戏的核心要素之一；《十三机兵防卫圈》则把更多笔墨放到叙事上，甚至满足了当年神谷和团队想要做Galgame的需求；而这段时间发售的《圣兽之王》是香草社第一次挑战SRPG。

除了美术之外，在文本方面，香草社也有独到的见解和坚持——

《奥丁领域》是充满古典色彩的悲剧，人物想要与命运抗争，自己却逐步跌入深渊；《胧村正》则是套着日式怪谈的外皮，描述着德川幕府时期的官僚腐败，并呈现当时民众困苦的生活状态；

《十三机兵防卫圈》更不用说，致敬了无数经典科幻作品，引发玩家对战争的反省，警惕科技飞速发展所带来的伦理问题——虽然这都不算什么新鲜的立意，但对于故事的雕琢却都相当用心，在近年的SF题材文艺作品里堪称上乘。

不过，从创社之初的“双开”导致创业资金见底，神谷不得已去银行贷款；到如今在《圣兽之王》发售前夕，再次出现资金见底去银行贷款的新闻，我们也能看到香草社为独立表达遭受了不少“苦难”。

拒绝外包外加纯手绘制作，导致香草社的游戏都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磨一剑”才能问世；为了保持开发独立性，香草社不接受任何收购，甚至不惜出卖发行权（Atlus、日本一、Marvelous）乃至作品版权（例如《圣兽之王》的版权在Sega手中），来维持不被资方干扰的创作自主性。

而在他们30多人的团队内部，一个人也要身兼数职，像《圣兽之王》的主策划中西涉，还要担任公司的行政和财务工作，整个公司的运转看起来非常“前现代”。

也就是说，在独立游戏的概念兴起之前，香草社已经用种种行动告诉世界，独立游戏制作组是如何运转的；而在独立游戏如此受青睐、甚至已经成为营销标签的今天，香草社从当年的前辈，变成了独立游戏工作室的芸芸众生之一。

增长、进步，都是评判一个商业机构的核心标准，也是文化作品消费者对于创作者们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但香草社似乎与这些概念都没有太大关系，《公主皇冠》的画面经过高清处理之后，作为“香草社”最新作依然有人买账；《格林魔书》重制之后，放到当下也没有什么违和感；《奥丁领域》从PS2跨越到PS4，它所谓的进化也就是从掉帧变成流畅。

对于从PS2时期就开始接触香草社的笔者来说，我无法下论断，香草社这么固执己见是否正确，如果为了玩到更多新作，我的确希望他们可以接受外包，提升制作效率；但回头想想，如果说游戏行业是一片海域，绝大部分公司是想要征服汹涌海浪扬帆启程的水手，而香草社却好似始终在海滩边嬉戏的少年，累积着一个个无比精细的沙堡——可能这就是“香草社出品，必属精品”的原因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