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个被生病唤醒的故事:要你驰骋的心回家,是惩罚,还是警醒?
撰文|马冉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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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张看看
最近频繁流传着“身体永久罢工”的悲剧——几天前还好端端“织围脖”插科打诨的人,不久就听到他(她)去世的消息……这其中,媒体人、公司高管、白领占了绝大多数,不乏一些明星。
不少人感慨,病来如山倒、生命太脆弱。
但仔细阅读逝者生前的生活描述,我们就会发现,他们无一例外很早就感觉到身体的不适,如“心脏怎么有点难受啊”“最近总是睡不醒”“太累了,我想歇歇”……
但没时间去医院,没时间休养,甚至没时间补觉。繁忙生活造成了身体透支,但那警报却没有得到重视。与身体如此疏离的现代人恐怕不在少数。
口述案例一
我曾经活在“疾病”的噩梦里
讲述者:流苏
疾病史:乙型病毒性肝炎
21岁那年,我是一名即将毕业的大四学生。因为学校体检,我被发现患上了乙型病毒性肝炎。一时间,我的世界天旋地转。
乙肝,这个词我以前从未听说过,但现在它却清清楚楚地写在我的诊断书上,并且以病毒的形式流动在我的血液里。我无法理解这个事实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
刚刚发现生病的那几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思维迟缓,整个人就像行尸走肉一般。周围的一切变得极度不真实,就好像,活在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里。
而事实上,疾病的发生对那时的我来说,不过是一个更大的噩梦罢了。因为就在两个多月前,我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重大的失恋——相恋两年的男友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断然和我分手,并且迅速地和另一个女孩走在了一起。
很多年后,当我再度回想起这桩“恋爱事故”,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当时的自己在亲密关系中有多么的依赖、任性、苛刻、钻牛角尖和予取予求,也能够客观地分析那一段感情有多么脆弱,充满青春的幻觉和不切实际的完美主义。可那时候的我,从失恋中切实感受到的只是血肉剥离的痛楚和侵入骨髓的寒冷。
我还清楚地记得,和男友确定分手是在情人节那天,天空飘着小雪。对方心意已决,任凭我哭成泪人也不为所动。分手后没几天,男孩就公然和新女友出双入对了。而且这女孩还是跟我住在同一栋宿舍楼里。过去男孩总是站在楼门前等待我的出现,现在他依然每天出现在那里,只是等的人已不是我。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沉浸在悲伤中失魂落魄,对周遭的一切麻木不仁。可是渐渐地,理性复苏了,我开始尝试从悲伤中振作起来。以至于到后来,当前男友和新欢出现在我视野里,我不再心脏发紧、头重脚轻地快速逃走,而似乎可以做到无动于衷了。
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乙肝又降临了。
当时的我,无法厘清失恋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它到底为什么会发生。于是我把这一切强行驱逐到心灵的角落里。
讽刺的是,疾病的出现再度把我推入到类似的心理冲突中:我依然无法相信、无法理解,疾病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它到底意味着什么?
它是一种惩罚,还是一种警醒?
是一个客观存在的物理事实,还是爱情腐烂、心灵凋败的象征?
一开始,我尝试用头脑去理解自己的病。我在网上查阅乙肝的资料,一切的指向都和“病毒”的传染有关。为此,我甚至去跟所有的亲朋好友,包括前男友查证,他们身上是否携带有这种“病毒”——我迫切地需要找到自己生病的客观原因。
结果却让我更加心灰意冷。看起来并没有人把病毒传染给我,而我不过是被命运那该死的几率一举击中。
再不然,难道是我自己的身体制造了病毒,为了惩罚自己,以让自己和周围的世界完全地隔绝开来?
说也奇怪,在发现生病之前,我并未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何异样。但在确认生病后,肝功能受损的事实开始在我的身上表现出来。我渐渐觉得食欲不振、身体疲累、能量低落。与此相应,原本亲密的朋友在有意无意中似乎开始忌讳和我之间的近距离接触。
而当我在假期回到家中,家人在饮食上所做的隔离安排也让我清楚地意识到,我的“病”是有传染性的。我感觉到,所有亲近的人,无一例外地都在某种程度上把视作了一个弱者、一个需要同情又需要防范的病人。而这一切,让我极其的厌烦而又无能为力。
两年中,我一直在不间断地吃药治疗,每隔一段时间进行血液检查。渐渐地,我学会了和我的乙肝共处——我习惯了它的“存在”,也不再指望它能够好转。然而,在它被我长久地“忽视”之后,奇迹却突然出现了。检查发现我的病毒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化,肝功能也是正常的。也就是说,我的肝炎痊愈了。
不知为何,慢性肝炎在身体里延宕的那两年,我一直有个强烈的念头:我是一个不能正常恋爱的人,因为我的身体“有毒”并且会危害到他人。
与此同时,两年里我仍然断断续续地梦见前男友,在梦里我们总是再度复合,而我的心也总是因此而迸发出强烈的爱和感动。而事实上,现实中的我早已从这段感情的受挫中走出来,我不再思念他,不再回忆往事,也不再对他心生幽怨。
时至今日,我依然无法厘清曾经在我生命里发生过的这一切,但我依稀能够感觉到,它们和爱、愤怒、自毁、隔绝、修复、重生有关。
那段感情和那次病,它们曾经纠缠在一起,仿佛彼此需要、彼此印证,但终于在时光中渐渐瓦解、消散。这是一段蜕变的旅程。
口述案例二
直到疾病把我唤醒
讲述者:小琥姐
疾病史:肿瘤
2008年新年大年初四的下午,我和朋友聊完天回到家,突然觉得左下腹隐微的疼痛,似乎不同寻常。晚上,我躺到床上,也越发厉害了起来。那是我例假结束后的第一天。那次的例假短暂迅速量也偏少。
第二天,我觉得情况和以前异样,我果断的去了医院,医生告诉我,我需要马上住院开刀做手术,我的左卵巢长了一个一拳大的肿瘤。
惊诧让我忘记了疼痛。记得得到消息的那个雨夜,我躺在自己的床上,久久不能睡去。雨声在外面噼里啪啦作响。
我最大的疑问就是:这是为什么?我造了什么孽?
手术前期有一系列的检查。抽血、钡餐、CT、核磁共振……我遭遇到了电视剧里的场景,医生不直接跟我说情况,而是先把我父母叫到她办公室。我心想,难道我得了绝症?
期间,有一次回家,我上网查阅了相关资料。资料上说:如果是卵巢恶性肿瘤的话,我至多活四、五年。而里面描述的症状和我非常相似,但我没有突然消瘦的状况。
在这次生病前,我有过至少两年多抑郁的时间,精神上一度陷入虚无。
我觉得一切都不过如此。在这两年中,我大概知道自己的状态出了问题:容易困倦、晚上睡不着,白天不愿醒来,和人交流的时候,无法集中注意力,暴饮暴食,情绪不稳定,做任何事都不能坚持。
除此之外,爱的匮乏感一直占据着我。期间,我也阅读了不少心灵书籍,在阅读的过程中,看到自己内在的矛盾和纠结、情绪以及身体的反应。但这些领悟多半停留在思维层面。
躺在病床上、手术前的那段时光,是我此生经历的最宁静的时刻之一。病,其实是要你那颗攀援驰骋的心回家啊。疼痛让你好好呆在自己的身体里面,观照她、陪她。
也许是两年抑郁期间阅读种下的种子,我反而在这种生死关头最逼近的时刻,感到冷静乐观。生命如果是无常、世间事是因缘际会、轮回往复的话,那我即使是要走入“死亡”的话,那也只是一个过程罢了,而如果它要来,也是不能逃避只能面对的功课。
就这么冷静地,我被推入手术室,又被推出手术室,直到意识开始恢复过来的我,隐约听到不用做放化疗的好消息。
病愈过程中,我小心翼翼。像仆人一样好好的伺候着自己的身体。听她,爱她,不虐待她,不拿她出气。
护士们都说,我气色看上去好极了。伤口的愈合,身体的恢复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每天,多走几步路,我都能感到心慌。每一口呼吸,都印象深刻。宛如新生。每一个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事情,我都觉得有新的发现、乐滋滋的做着。活着,已经是爱啊。
出院只是疗愈的一个阶段。这之后,我开始想探索这个疾病的起源,我发现自己所犯的最大错误:心意驰骋,不感恩自己所拥有的,反而一再忽略,向外探求。
静养的过程中,我也涉猎了很过医药类书籍,希望能对自己疾病的来龙去脉有个了解。卵巢和内分泌有关系,而又和女性的情绪关联最大,生气是重要的一项。
想起十几岁的时候,我常常和妈妈生闷气;长大了,和男朋友生闷气。很多情绪上的东西,都没有得到释放。我做事非常急躁,任性又反叛。妈妈常说,经期不能喝凉水,我不信,觉得她小题大作;妈妈说,熬夜伤身,我也偏不信。
我常常难以静下心来,踏踏实实从头到尾的完成一项工作,发而常常兴起妄为……我开始反省此前的种种,暗暗想,一定要培养定力,把这些东西改过来。
我想,疾病,也许就是给执迷不悟的人的一个警醒和机会。人世间,身心是真。而身心的宁静安详不是外求得来的,是本自安住在平淡朴实之中而来。
当人忘记了这个真相,烦恼、疾病就会接踵而至,直到你在痛苦中觉醒,直到他又把你带到人的原初真相中去。
口述案例三
疾病是生命的一部分
讲述者:亮子
疾病史:白血病
2008年汶川大地震让身边一些朋友几乎在同一时间遭遇不幸,2009年是我不同寻常的一年,而就在4月28日那一天,我被医院确诊为血癌,也就是大家所熟知的白血病。那一年,我35岁。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我想我得马上做出一个判断,准备之后的需要。其实那个时候我首先想到的是我爸接受不了。本身我是个对死亡没太有所谓的人,自己来了就来了,去了就去了。既然生命如此安排,既然生病、死亡再普通不过,那么不需要安慰,只需要承认事实,然后去治病。
我做的是骨穿手术,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只要3天不洗澡就行了。我觉得自己挺惨的,但所幸白血病不让人痛,否则十分怕痛的我早就倒下了,有时觉得自己运气蛮好的,还算会挑病。手术完后,要做化疗。化疗之后细胞大量被杀死,会有一个骨髓抑制期,这时人的抵抗力会很低。随后骨髓恢复生长,沿着脊柱,身体将感到酸痛,坐卧不安。
那时,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和死亡赌大小的赌徒,一次次买定离手,只等着认赌服输的那一局。生有欢喜,生无可恋,多谢惠赏。
生病一开始没什么,直到我看到有人死,才真正意识到这个病是真的会死人的。因为这个事实才意识到这真是个比较严重的病。有一段时间我的住院生活只有发烧和不发烧两种状态,并且无论是烧或不烧,医生总能将情况说成是好的。
那时,我的脾气也变得易怒。但我发现曾经总是自我消化并积压在心底的负面情绪被抒发后,整个人觉得轻松了不少。虽然也会因为总是对父亲发火而感到抱歉,但后来发现吵吵更健康。
生病前,我总是在夜里醒着,在白天混沌的状态下稀里糊涂的混日子。从来不会想要去思考关于生命中“想要”的问题,生命对于我来说仅仅只是过活。年少轻狂时,也曾对身心灵成长有着热切的探索欲望,可当人一步入社会,各种状况像洪水猛兽般挫败着我的热情。
我想,既然一个敏感的人代表的是某种无能为力,那我要做一个不敏感的人。得病之后,我就想说再给我一年时间就好,前几年活的实在是太糊涂了,确实是什么都没做,默默无闻的活着,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就这么死了,觉得不甘心。
再给我一年时间,我会好好的活一活,活点意义出来。
疾病是生命的一部分,像我们自己养大的一个孩子,你不能因为他不听话了,就把他杀掉。生病是件奇妙的事情,会让人重新认识自己的身体、心理和人生,促人成长。
我发现,当我已经不再去为生存考虑,反正都要死了的时候,世界突然间像一副尘封束之高阁的画卷一般在眼前展开,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生命轨迹,去倾听内心中最原始的渴望。
现在的我,学会了看天、看云,看春光,如果说生病有好处的话,那就是让我重新回到了生活中。我想,我所有的欢喜仅在于活着,我收获的平静来自于死亡。
检视疾病背后的信号
不知从何时开始,人类开始压抑自己的情绪,悲伤、愤怒、恐惧都被认为是坏的不可见人的,人们希望在人前呈现优雅、淡定、平和、喜悦的状态,哪怕是心里正在滴血。这种压抑成为人类最强的防御机制,并代代相传。
不能表达甚至不能见光的情绪,变成许多疾病的潜在原因,就算是民间,也会有“气病了”“难受得吃不下饭”“急火攻心晕了过去”这样的说法。
这些原本看起来虚无缥缈的古老学说其实已被量子力学证明了:意识帮助我们以情绪的形式与宇宙进行交流,在“无量之网”中塑造出我们的人生际遇,经历再反过来激发我们更多的情绪。当过多的情绪聚积在某处,通常会在某处显现出症状或疾病。
美国著名的心灵导师露易丝·海在《女人的重建》中提到:
很多罹患乳腺癌的女性都有一致的思考模式,不敢说“不”,很难拒绝别人,习惯性取悦周围人,唯独没有滋养自己。
心脏病也是女性健康的杀手,从情绪的角度来看,心脏和它一抽一吸的血液,代表我们儿时与家庭之间的爱和喜悦。
有心脏病的女性,往往有尚待处理的家庭问题,她们的生命既没有喜悦也没有爱,于是封闭了去爱的心,也关掉了流向心脏的生命活力。
一位摆脱了癌症威胁的女士说,任何想要摆脱癌症的企图都反而会固着于疾病的过程,于是她转为好奇,而不是想要“修理”疾病,接纳了一个奇特的观念——癌症是一种求生的机制。
在儿时承受了许多虐待,长大后的她变得非常有控制欲,追求成就与地位,但是无法坦然地接受自己更深的感情。她学习与其他人建立更亲密的关系。在过程中,她体验到了很大的恐惧——在儿时,这样的脆弱会让她冒很大的危险。
她必须学习臣服于此,并认清她的恐惧是对于过去,而不是现在。她逐渐软化,对自己开放,重新发现了自己与更深内在的联结。她从求生模式(也就是癌症发生的模式)转变为较脆弱、开放与成长的模式。
相比“疾病是健康大敌”的说法,倡导整体疗法的医生更倾向于将疾病视作信号,预示着情绪所造成的身心失衡已经到达了某种程度,需要引起足够的重视。检视我们生病的过程,可以了解我们的潜意识。
这也就是单纯依靠医学治疗很难完全康复的原因。病人旧有的人生信念、生活模式没有改变,一旦在生活中又被激发同样的情绪,只能造成能量的再次堵塞。
《疾病的希望——身心整合的疗愈力量》里这样概括:
疾病是一种人类的状况,指明病人在意识层面失去了次序或和谐。
内在平衡的丧失会以症状在身体层面表现出来,由于症状的出现会搅乱我们习以为常的生活,迫使我们注意症状,所以症状既是讯息的信号,也是传递讯息的工具。
症状会提醒我们面对自己是病人或是生病灵魂的事实,也就是说,我们已丧失内在的精神平衡。
如果此刻你的身体正在受苦,不妨沉心自问:我到底失去了什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