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健的专辑《飞狗》是什么水平？

　　在刚刚过去不久的第33届金曲奖上，老牌歌手崔健凭借着2021年发行的专辑《飞狗》，顺利摘得了最佳华语男歌手奖。

　　不光如此，事实上从去年开始，无论是各大平台或是各类音乐自媒体，对这张专辑都给予了非常高的评价。

　　而这张《飞狗》斩获的奖项也相当可观。

　　不过被评为金曲奖男歌手，对于乐迷来说是一次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标志性事件：我国大陆地区的男歌手，终于在华语音乐最具含金量的颁奖典礼上得到了肯定。这对于整个大陆地区的音乐市场都是具有鼓舞意义的。

　　说起来也是蛮有意思的。当年崔健凭借着前卫的作品风格，成为了大陆音乐乃至华语音乐的先行者。30多年后的今天，老崔再一次成为了首位在金曲奖上封王的大陆男歌手。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专辑简析

　　谈论音乐人无论如何不能脱离开他的作品，我们还是来简单说说老崔去年发布的这张《飞狗》。

　　从专辑的主题概念来讲。这张专辑以“飞狗”命名，乍一看是有些荒诞的，因为狗是不会飞的。

　　我理解为，老崔以狗作喻，表现在如今这个每天都承受着极大信息量冲击的时代，人的孤独感与野性都会被放大，甚至想要逃出这个时代，而这个急于逃离的过程就像是一条狗想要飞起来。包括老崔自己都说，他曾经想要做的是一张扭曲现时的专辑。

　　从音乐性上来讲。这张专辑减少了以往作品中爵士元素的比重，而更加强调摇滚元素中“硬、粗犷、低音”的部分；部分器乐的音色（如吉他、鼓、贝斯，乃至崔健本人的音色）呈现上也偏向复古，且质感非常好。

　　这一点对比上一张专辑《光冻》会更明显。

　　《飞狗》

　　开篇同名曲《飞狗》，上来就是不断重复又稍带一些诡异感的电吉他riff，随后打击乐和鼓点进入。

　　这里的鼓点部分用到的是一个3+3+2的节奏型，即每两拍循环一个“嗒滴滴嗒滴滴嗒滴”这样的节奏。与之对应的电吉他riff部分，则是一个以近似三连音为主的节奏型。

　　简单来说，吉他的三连音节奏和鼓组的3+3+2节奏，体现在每两拍内，就是吉他旋律6下，鼓组8下，每个音不统一的节奏长度会形成微妙的错位感，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所以听上去会有一点点的拧巴纠结和不稳定感，仿佛浩繁的信息冲荡而来。

　　崔健的人声演唱一如既往，加了很多即兴的节奏变化，慵懒随性。

　　这里的伴奏部分也处理得很有规律：一直到副歌“如此的飞”之前的段落，凡是有崔健人声的部分，用到的往往都只有打击乐组；

　　而当崔健每一部分的人声结束，到下一部分人声出现的空隙，会出现电吉他、贝斯作为填充，从和声、低音的角色更多地往旋律角色转变，和人声一呼一应，来回交替。

　　这个手法，以及刚才我们提到的吉他riff以三拍子作为节奏型，和一些经典的布鲁斯老歌特点是吻合的。

　　可以说《飞狗》在音乐风格上是有一些布鲁斯味道在其中的。

　　3：13开始，又是电吉他三连音riff和鼓组3+3+2节奏律动的搭配，纠结拧巴的感觉依然持续。

　　人声和声部分的歌词不断重复的“一条飞狗”，听起来倒更像是“一条废狗”。虽然只是一字之差，意义却是截然相反的。从文字意义上来理解，前者是努力冲出樊笼，后者是安于现状。

　　我不认为这只是个偶然的巧合。事实上整首歌几乎都是在这种电吉他和鼓组两拿着劲儿的拧巴中进行着，到结尾也没有“和解”，而是在“回来击穿它的肚脐眼”尾音唱完后戛然而止，同时也抛出问题：是要做在万千讯息中辨析真伪的飞狗，还是做随波逐流的废狗？以供听众思考。

　　《时间的B面》

　　这种两难的选择延续到了第2首歌当中。

　　“老子根本没变”听来的确是让人振奋人心的，崔健还是那个一直在对这个世界的种种现象时刻思考、发声的老崔。

　　不过从音乐的呈现上说，《时间的B面》跟他以往的作品相比，倒还是有一些变化的。

　　最明显的当然就是唱腔了。这首歌的主歌部分，崔健刻意用假声、混声进行了演绎。一直到副歌才恢复崔健原本的唱腔。这种强烈的反差不仅让段落间的对比十分明显，也表达了在时间的A、B面里不同的态度。

　　摆到和时代一起变迁的A面，还是摆到B面一起沦陷。老崔的演唱似乎在告诉我们：想要在A面存活下去，就要伪装成另一个自己；可只有在B面之中，才能够做回真正的自己。

　　当然歌曲并不是想表达在新的时代到来时还依然要固步自封，而是无论何时都要保持自己的态度和思考。这也是崔健的音乐中最核心的东西。

　　《留守者》

　　按老崔自己的话讲，这是一首写给留在自己的国土里坚持自己的梦想和信念的留守者的歌。

　　旋律是老崔80就写过的一首老歌《恐惧》，以五声阶为主谱写而成，很有本土民族味道。这也是崔健最信手拈来的东西。

　　唱法上也是变化较多。但不同于《时间的B面》段落间的变化，《留守者》在每一句中可能都会使用到很多不同的唱法。很多句子前几个字还在克制，后面突然爆发；或是反过来。

　　和前两首歌一样，这首歌依然有一组尖锐的矛盾，就是走与留。

　　歌曲后半段唱到“你说你要走”时出现的萨克斯，使粗粝感很强的歌曲多了一丝华丽的感觉，仿佛那些引人走出去的诱人的东西。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结尾，除了丰富歌曲内容之外，也再一次把这组选择抛给听众：面对华丽的东西，你是选择走还是留？

　　《末日海滩》

　　两遍主歌的前半部分几乎纯靠鼓组伴奏，与其说是为老崔的人声伴唱，倒不如说，老崔是在配合着这套鼓组的律动配唱。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这部分的鼓组音色质感实在很棒，事实上整张专辑中的鼓音色都是难得的亮点，每一拍每一个打击乐的器乐碰撞，都清清楚楚地送到你的耳朵里。

　　《爱情量子定律》

　　歌如其名，很情歌又有点中国风的旋律谱写。对于流行音乐来说是从不缺乏的题材，但对于老崔本人来说反而是有些新意的作品。

　　这首歌的旋律音程跨度不算太大，如果你拿乐器来演奏纯音乐，其实能听出它有种行云流水的柔美。

　　当然，经过崔健在演唱中的一些即兴节奏、旋律动机的处理，老崔还是把它打上了浓厚的个人烙印。

　　《兔子牛》、《半边儿天》

　　这两首可以放在一起说说。

　　两首歌的旋律谱写，比如很多标志性的上行大跳，比如很多尾音处的长调音，都有很浓重的西北民歌风情。

　　《兔子牛》是速度变化和节奏变化最丰富的一首歌。你可以试着给这首歌打一下拍子，你会发现根本就抓不住，即兴的变奏和复合拍子非常多。

　　《半边儿天》在唱腔上有几处有青海花儿的味道，比如“欲望就是这鼓点”、“呐喊就是这高音”。

　　到这里歌曲表达的内容也从隐喻变得更加“明目张胆”了。兔子和勤劳的牛分别指什么，大家可以自行分析一下；“半边儿天”从字面上讲很容易联想到“妇女能顶半边天”，丰富歌曲内容的女声和声也在表达这一点，但也有粉丝说这首歌其实是写给歌迷的。

　　《继续》

　　既是对这张专辑的总结，也是对自己音乐之路的寄予。

　　眼下早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年代，崔健作为老一辈的创作歌手也必然有他的局限性，而且恐怕是他怎么努力也无法破局的桎梏。

　　但他依然在努力地保持自己个性和思考的同时，追赶着时代，依然在自己的创作之路上努力地继续着。

　　这就是最后这首歌想要表达的东西，也是最圆满的收尾。

　　当下这个时代我们该如何看待崔健的作品

　　要想弄清楚崔健的作品在当下这个时代还有着怎样的影响，我们必须先了解一下当年那一代人对于崔健是如何评价的。

　　由于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我们这一代人对于老崔只有一些片面的印象：如摇滚教父的称号，如几首经典的歌曲。

　　为此，我问了一些身边的长辈，他们的评价很相近，归纳一下大概是这样的：

　　崔健是那个年代比较前卫的音乐人，但不是我们的偶像，我们对他的作品没有那么狂热。

　　这样的评价或多或少也可以看出，崔健在当年其实也有着一定的争议，并不是像很多人想象当中，一出道就受那么多人喜爱的。毕竟同年代的歌手，唱的都是“让我轻轻地告诉你”、“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这样的歌（不是说这些歌不好）。崔健的作品相对而言是一个异类。

　　相信在当年，崔健对于大陆乐坛的冲击力，并不比后来的陶喆、周杰伦等人差很多。

　　时势和英雄是相互成就的。对于那一代的人而言，无论从事任何工作，德能配位几乎是一种共识，身为音乐人同时更是知识分子的崔健也不例外。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坚持创作，也在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把作品打磨到最好。

　　客观上来说，单说崔健的创作，放到今天来看，的确是可以看出还是有一些略显过时的。这也没办法，人不可能脱离自己的时代和生长的环境建空中楼阁，你让崔健写个《爱在东元前》、《日的第七章》那也不现实。

　　何况经过这么多年的浸润，创作者个人的特色也早已融入到了作曲当中去。即使他能写得出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全新风格，也未必好听。

　　但老崔也在尽力地从硬件方面提升作品的品质。比如这群国内顶级的乐手编出的器乐，比如国内顶级的录音混音，比如国外优秀团队的母带处理。这些都为老崔的作品增色很多。

　　而最可喜的是，这么多年过去，老崔歌中的力度没变，他对于世界、对于社会的思考没变，敢于发声的态度也没变。

　　只要这些还在，那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