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亦菲终于动了凡心

作者 | 柳飘飘

本文由公众号「柳飘飘了吗」(ID:DSliupiaopiao)原创。

“我们仍未得知,刘亦菲在天庭时,到底犯了什么错。”

这是天仙新剧《梦华录》的观众热评。

没人嘲土味,也不需要补后半句——“才会被贬下凡”,忒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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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深刻,却也多少解释了这几天你被刷屏的原因——她,飘回来了。

时隔十六年,刘亦菲再演古装剧,率先带回了什么?

一些基本常识。

原来,古偶就是要美人的。

原来真美人并不需要去捍卫她的美。

“绝色”二字,不再仅配角和粉丝可见。台词与下一秒晃进镜头的面容对上的爽感,竟然有点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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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野村妇”也不过成为又一个“平平无奇”梗,忙都不用忙。

美女解放了粉丝,粉丝解放了路人。

苦“古丑”久矣的内娱人,近乎报复性地,一路狂欢兼哀鸣。

开分打出8.3,后又飙升至8.8。

一周过去依然坚挺,近22万人,捧出了2022上半年第一高分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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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们从古偶最不该出问题的问题里脱困,才终于能探讨更上层的东西:

比如,它凭什么?

比如,刘亦菲对剧的加持,显而易见。那,剧对于刘亦菲呢?

毒药电影多年,下凡仍是灵丹。

仅仅是赛道对了么?

不。

要飘说,《梦华录》和刘亦菲,是限定的爆款,谁也离不得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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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管刘亦菲过去在天庭犯了什么罪。

一定不是因为谈恋爱。

因为她像被爱情开除了的。

或者说,她不像一位会闹思凡的仙女。

她的美似乎一直没有撩动情欲的部分。

美得独美,服务于cp时,你惊为天人,膜拜就好。

《梦华录》的第一成功之处,其实是打破了这个禁锢。

它竟然使“天仙谈情”这件事,成立了。

一条“懂得都懂”的标志:

在当下,一部主打女性互助、女主女二女三各有风格、时常贴贴的剧里。

观众目前仍没有抛弃官配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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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嗑学家们对男主顾千帆(陈晓  饰)和女主赵盼儿(刘亦菲  饰)的“顾盼生辉cp”上头之势,似乎还愈演愈烈。

这已能说明一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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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俊女美,为bg(男女向cp)添光也不稀奇。

新鲜在于,这一波,大家确实是用成年人的嗑法,在嗑成年的恋爱。

这是刘亦菲的罕事。

在我们更年少时,或者多少也嗑过天仙的经典cp,比如遥灵、或是段誉王语嫣、表哥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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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它们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成人恋爱,甚至,连“人”的恋爱都不是。

它们都不是凡情,不需要去谈。

它们更接近传奇故事里的情,吃设定,并不需要太多的情感铺垫。

设定告诉你,灵儿在仙灵岛种石头,等了逍遥哥哥很多年;段公子把王姑娘认成了玉像,向来痴,从此醉;一位美丽少女住在开满茶花的山庄里,因为爱上表哥记了好多武功。

不需要细掰情之所起,故事就开始了,他们就成亲了,他们就爱了。

这也是一种成立的法则。

设定告诉你,这俩人是情天恨海,折泪还情,一句“犹如故人归”不必再解释ta为何特殊,几乎每个听东方主义故事长大的人,都能够get这种浪漫。

这也是刘亦菲最擅长的法则。

相反,一旦把她谈情的脉搏拉长,细微到每次心跳,必然坏菜。

可《梦华录》偏偏反其道行之。

不仅创下刘亦菲谈情最长、最蜿蜒的曲线。在近年的古偶里,它也意外的“慢工出细活”,撒糖撒得够细,够均匀。

不仅成立,还成立得幽微细腻、又欲望勾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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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白了,《梦》很会拍情戏。

很少有人讨论,情戏也需要有审美。

从两处一窥:顾千帆和赵盼儿初初心动时,怎么表现的?

刚刚共历了一段险程,两边都暂得缓息的一个良夜。

顾千帆告别赵盼儿,坐船离开,继续逃亡,盼儿倚楼而望。

月华灯影里,虫鸣水声间。

男主想看又逃避,女主脉脉不得语。

只是画面美,也算俗套。偏有一个划船的手下,在男主耳边叽叽喳喳。

妙的是,“视听”结合,此处用了一段淡出淡入的消音处理。

镜头一摇,远处的人影清晰,近处的话语,却低到听不见;又一晃,近处的声音在耳,远处的人,却影绰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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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动心,却不去讲心。

心比耳朵笨,耳朵倒比心先诚实了。只能捕捉自己在意的,硬灌都难听进。

足够有情人会心一笑的切实。

赵盼儿的心动呢?

要到第十四集,男女主互救了几波后。

闺蜜间扯闲片,被对方点破;你一去见顾千帆,脸上怎么就挂着笑模样?

自己还不信,否认。等人家把镜子杵到眼前,自己照了,抵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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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亦菲在这里的处理,也是可圈可点。

乍一看自己的脸,有陌生,有想藏笑、藏不住,还有些怔忡——

明明才被未婚夫甩了,意外于自己脸上已无愁色。

不能抵赖,但开口承认得不甘,因对方的暧昧而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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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想象,在与“仙气”作战多年后,我们反而从一部古偶剧里,看到了刘亦菲耽于凡情的可能性。

从这似乎玉石之躯上生芽出“我也似她”的情爱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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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仙终于会思凡,便是下凡了么?

也不。

客观来看,女主赵盼儿的各种设定,并不平凡。

首先是她的身份特殊,在所处群体中,境遇也绝无广泛可能。

《梦华录》是以关汉卿创作的元杂剧《赵盼儿风月救风尘》为蓝本改编的。

原故事中,赵盼儿是一位擅风月、有手段、有肝胆的歌妓。

她的闺蜜宋引章,虽然也是个“狐魅人女妖精,缠郎君天魔祟”(盼儿调侃语),却因为年轻不知事,不顾赵盼儿劝导,在老实人安秀才和有钱、表现得作小伏低的商人周舍间,选择嫁给了后者。

过门后,却被周舍日日家暴,最后还是赵盼儿使出风月手段,骗得周舍写了休书,救她出了鬼门关。

以意志精神、个人魅力来讲,原故事的赵盼儿也很不凡。

但她的身份是没有太多前缀词汇的,不是名妓,不是现代臆想粉饰后的花魁,她和她的姐妹,都只是底层歌妓。

她的结局(依然在风尘打滚)也不会符合现代人寄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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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梦华录》将故事搬到宋朝,赵盼儿的设定改成了“卖艺不卖身”的乐伎。

出场时,她已得太守恩令,脱离贱籍,成为齐民,经营着一家“赵氏茶坊”。

等待着她赞助过的情郎中榜,娶她做进士娘子。

不难看出,女主基础人设的塑造,比较其对应群体,在每个阶段里都充满一种极端“幸运”的设置。

比如,在做营妓(伎,通妓,后者为前者的俗字)时,得以落籍从良。

宋代的州郡太守对于营妓的命运有一票决定权(因营妓作为官方商品,主要服务于州郡官、军的公开活动)《渑水燕谈录》曾记,有营妓以年迈为由,向苏轼请求脱籍——“公即判:从良任便。”

有相对幸运的,自然也有不幸的。实际上,脱籍是很困难的事。

哪怕是像宋引章(林允 饰)——

剧中她的设定改为有名头的乐伎,江南第一琵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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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就曾以“色艺为一州之最”否了一个周姓名妓想落籍嫁人的请求。

诶,你的色艺双绝,你不能走。

身份、境遇、状态特定之外。

剧中盼儿的气质、思想、个性、技能、行为逻辑也都是很不凡的。

她聪明、气质出尘,无俗态,思想独立,上进,成熟又不失可爱。

无雌竞意愿、对同性有义气。

而且,什么都会。

通诗晓画,茶百戏,蹴鞠,掷骰子……

三教九流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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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仍是一个想象中的、被描补过的、集备现代美好寄托、理想化的女性人物。

当然,无疑是与如今具有一定成熟感的刘亦菲适配的。

这也是《梦华录》的第二取巧之处:

人物有血肉感,有趣,稀释了仙气。

但,又并不在凡间。

而剧中出场的风尘女子设定,其实也都不具有普适性。

是极端设定下的幸存偏差。

这些赵盼儿们,也框出了赵盼儿生活空间,搭建了“逐梦互助”这一美好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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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不在天庭,也不在凡间,天仙到底被安排在哪了?

一个半真半假、恰到好处的、梦华录的异世界里。

导演为了构建这个世界,确实是付出了很大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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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美人,实景,无愧东京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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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正因这半真半假,使它终究是有梦,有华,谈不到“录”。

何谓梦华?

宋引章在东京街头遇到花魁张好好,好好对她很友好,她开导初来乍到,因出身而自卑的引章,说:

贱籍怎么了,平日里不愁吃喝、文人墨客们捧着、高官贵爵们敬着,既不用像平常的市妓卖身媚俗,整天穿金戴银、呼奴携婢,哪里不如那些升斗小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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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梦华”体现于张好好的夸富。

比如,她所说的高等官妓的优渥的生活,确实为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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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没有“录”的,就是现实里官妓作为商品,作为士大夫们的炫耀性消费。

她们的豪奢,本质仍是被动的,是典、借也必须维持的,是提高沽价的筹码。

她们的个人财产其实是没有概念也没有保护的。社会普遍价值对于她们的财产,也即所谓的“凭自己本事”赚来的钱的态度,是轻蔑的。甚至会有朝廷、官府带头巧立名目抢夺妓家财产,如《翠微北征录》就曾提及“强抑妓家交钱”之事。

张好好又说:

我们不是良民,但我们又贱在哪里呢?你有卖过身么?有为了钱财讨好过男人么?以色事人才叫贱。我们靠自个儿本事吃饭,活得堂堂正正,正大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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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这几天在网上吵翻了天。

一方觉得,它将“妓女”分成了三六九等,美化古代女性苦难,且无视“以色事人”的妓女人群生存环境。

一方则觉得上纲上线,同时却拿出所谓“史实”捍卫剧中体现的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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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伎不等于妓是一个伪概念,二者相通,但有所偏重。

这一点@于赓哲老师曾有详细拨正过,这里篇幅有限,不再赘述。

图中“以官妓歌舞佐酒,然不得私侍枕席”它其实出自明中后期田汝成的《西湖游览志馀》原文在接下来就讲了一个知州与官妓私通,官妓被处死的故事。

而知州祖无择进了趟大牢又被保出来做官(宋史卷三三一记载,他是由于卷入王安石党争进去的)而利用妓女打压政敌是宋代文人一个常见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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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宋代官妓研究》

其实这一类评论者,大抵是没有阅读史料的习惯,及比较系统的史学认知。

也很难归类于我们既已提出的哪种史观持有人群。

他们或者只是看到了几个词条,援用作互联网吵架的依凭。

实际上,宋代不仅有禁止,而且有一系列的禁止官员“狎妓令”。

然而,由于统治者的明禁暗纵、“上行下效,有法不执”、“禁官员、但不禁学子文人”等等原因,致使其收效甚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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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条未必等于当时社会普遍现象,这其实是非常常见的。

否则,仅看律条的“前卫”,连《梦华录》的基本矛盾设置也可以推翻。

比如剧中反复强调的“良贱有别”,在学界就一直有关于“宋时良贱制度的消亡”的研究,这是因为在宋代,曾有“奴婢制度改为雇佣制度”的相关推法。

但其实,民间公案里依然大量存在“良贱之别”,仅有一些奴婢即使转雇佣制,而对雇佣奴婢的管理依然与良民有很大不同。何况,尚有大量的奴婢没有转制。他们依然是主人的畜产,“不得称人”。

一切有涉贱籍的条例,其实都可以看其是为了保障谁的利益。

而至于“可以不卖”、“有说不的权利,你不说”,其实也反映出没有比较成熟的社会观。这里篇幅有限,如果我明天可以对老板的加班要求有权说不,我们再来讨论彼时的贱籍人权问题。

问题也有是否值得讨论之别,而《梦华录》能引起这样广泛的讨论,已见得它是有触及到什么的。

作为一部古偶,到这里,其实已经完成使命了。

而它衍生的问题,其实在当下并不罕见、甚至是飘也常审视自己规避的。

即是,当我们展现、关怀一个弱势群体时,我们所聚焦的,不能够是特例。

因为当我们所举例为特例时,即使是无意的,无形中,已经会拔高基本标准。

我举个可能需要想两道,但如果想明白,就一定能听懂的例子:

比如,我们探讨女性生育话题时,以一位各方面都很优秀,成功,在道德与情操层面也非常完美,甚至是对社会有相当程度贡献的女性举例。

那结果,一定是失实且不严肃的。

而这两点,显然已与“古偶”的本质打架。

轻拿晓梦,沉放青史。

各有各的门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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