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过年之一:流浪地球,春晚与制造业
流浪地球,是一场恒星级别的迁徙。
35亿人,一百代,2500年,只有中国的历史和中国的春运在规模上稍可比拟。
“打起精神来!因为这事儿可疯狂了。”CNN在2019年1月23日报道:“中国一年一度的春运——地球上规模最大的人类‘迁徙’——已经正式开始,规模将超过以往任何时候,预计在1月21日至3月1日之间,将达到近30亿人次。”
2月3日下午,大年廿九,我和亚雷在奥森公园南园和北园漫步,不觉中走了十五公里,一如三十年前的冬日暖阳,我们在清华的校园冰河上漫步。
“很多年以前,人们不关心太阳,关心一种叫钱的东西。”
钱没问题,问题没钱。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硅谷,好莱坞,华尔街,这曾经是一代学子们的梦想。1997年亚雷去美国,拿到计算机硕士,经历微软和推特,如今在中国创业。大年三十他飞回成都看父母,几千万人也在同期回到故乡。
1993年我从清华毕业到电影制片厂工作,想做科幻电影,接触到电影高科技,想要弥补手工作坊和电影现代制造业之间的差距,差距就是迁移的方向。
直到2014年,导演郭帆和其他四个电影人被官派到好莱坞学习他们的工业体系——我不在其中,却在电影里到找小小的家园。2016年,我得到谢飞和侯克明等老师的支持,和董仁威、姚海军、吴岩等一道在成都颁发了第一届全球华语科幻电影星云奖。还记得那个晚上和刘慈欣、何夕以及超侠在宾馆喝酒,大刘醉态可掬地说起流浪和回家的母题。
流浪和回家,是中国人的母题。
大年三十,全家人在春晚中聚餐唠嗑,已是天明。
今年是电影大年,七十周年嘛,总要拿出点东西,去好莱坞的电影人中至少两个人交出了答卷:《流浪地球》和《疯狂的外星人》。今年过节不收礼,有礼就去看电影。
我订了早场的《流浪地球》。
《拯救大兵瑞恩》的主题是回家——为了让一家唯一幸存的孩子回家,一个战斗队可以放弃自己回家的权利。MAGA,美国人可以回到自己的大陆,中国人要复兴却必须先走向世界。走西口,闯关东,下南洋;插队、农民工、洋插队。近代以来,中国人一直在流浪,迁移也是巨无霸级的——史上最大的原住民群落,在东亚;王朝兴衰最大的变数,是流民。二十年前,我的朋友郝在今写下了《八千万流民部落》,如今这个数字是三十亿。
中国很早就建立了行政系统和国家机器,并用户口来管理人口流动,这次是中国人来拯救地球——这是网上要招骂的话题,正如《战狼2》和吴京被骂为民粹,正如春晚要被吐槽。
春晚已经从最初的联欢会作坊变成了今天精心排练、精选出镜、数地并行、高科技制作的话题制造业——与此同时,最近四十年,中国建立了史上最强大最全面的制造业。
这次遇到的是恒星级别的灾难——太阳氦闪,一半人失去生存权利,地球的决策者们需要带着剩余35亿人和地球一起逃亡,观众要看到地球联邦政府的可信作为和硬核可靠的科技奇观。
重工业的科幻奇观之前只能在好莱坞大片中看到,这次可以毫不客气地说《流浪地球》开启了中国电影现代制造业。带着家园流浪之前除了《出埃及》的记载,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在《三国演义》中刘备带着民众出荆州这一段了。
“日月之行 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 若出其里
我们带着家园流浪,蓝天。”
当黄马甲、脱欧和最长时间的政府关门把美英法领导人阻拦在最大的全球化论坛达沃斯之外时,公民权利、政府作为与法治之间的矛盾已经不仅仅是福山所关注的主题。《流浪地球》没有强调民族主义,而是国际主义,只是这次,强调国际主义的是中国人,正如特朗普在说美国优先时,中国在强调全球化,拿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国家机器可能作恶,正如影片里地球联邦政府授权的人工智能MOSS可能叛逃,拯救者最终是个体英雄,人性和机器的矛盾在片中只是浅尝辄止;如果把公民权利与政府作为简化为消费和服务,“投诉,是消费者维护正当权益的手段,而不是勒索服务者的惯用伎俩。”这春晚段子听起来好像不仅仅在说消费者和服务者。
流浪和回家,这是现代性和文明传统的冲突,解决方案就是追寻希望的方向。
35亿人,一百代,2500年——历史众生,巨国广土,只有中国有这个经验。流浪地球计划将与星球大战计划一道,成为科幻电影的标志性主题。
《流浪地球》,是一场电影换代的仪式,中国的重工业电影时代已经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