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经济后果

战争的经济后果

为什么乌克兰冲突对这个星球上的穷人来说是一场灾难

作者：拉詹·梅农

<Tomdispatch>

2022年5月3日

1919年，英国著名经济学家约翰·梅纳德·凯恩斯撰写了《和平的经济后果》，这本书将被证明确实具有争议性。在信中，他警告说，在当时被称为一战（我们现在称之为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对战败的德国施加的严厉条件将不仅对该国，而且对整个欧洲产生毁灭性后果。今天，我修改了他的标题，以探讨正在进行的（不太伟大的）战争的经济后果——当然是乌克兰战争——不仅对那些直接参与的人，而且对世界其他地区。

毫不奇怪，在俄罗斯2月24日入侵后，报道主要集中在日常战斗上；乌克兰经济资产的破坏，从建筑物、桥梁到工厂和整个城市；乌克兰难民和国内流离失所者的困境；以及越来越多的暴行证据。由于可以理解的原因，这场战争对乌克兰内外潜在的长期经济影响几乎没有引起那么多关注。它们不那么震撼心灵，根据定义，也不会立马起效。然而，这场战争将带来巨大的经济损失，象巨石一样压在不堪重负的乌克兰以及生活在数千英里之外的极度贫困的穷人头上。较富裕的国家也会经历战争的不良影响，但它们能够更好地应对这些影响。

山河破碎的乌克兰

一些人预计这场战争将持续数年，甚至数十年，尽管这一估计似乎过于悲观。然而，我们所知道的是，即使在过去两个月里，乌克兰的经济损失和该国实现任何类似曾经被视为正常的目标所需的外部援助都是惊人的。

让我们从乌克兰难民和国内流离失所者开始。这两个群体加起来已经占了该国总人口的29%。换个角度来看，试着想象一下，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9700万美国人发现自己处于这样的困境。

截至四月下旬，有540万乌克兰人逃往波兰和其他邻国。尽管许多难民已经开始返回，估计数字在几十万到一百万之间，但是他们是否能够留下还不清楚(这就是为什么联合国的数字不包括他们在难民总数的估计中)。如果战争进一步恶化，并持续数年之久，持续不断的难民外流，可能会导致今天无法想象的后果。

这会给接纳他们的国家带来更大的压力，尤其是波兰，它已经接纳了近300万逃离的乌克兰人。据估计，为他们提供基本生活必需品的成本是300亿美元。而且只有一年。而且，当时的难民人数比现在少了一百万。此外还有770万乌克兰人，他们离开了自己的家园，却没有离开这个国家。恢复这些人的完整的生活的代价将是惊人的。

一旦战争结束，1280万被迫背井离乡的乌克兰人开始试图重建生活，许多人会发现，他们的公寓楼和住宅已经不复存在，或无法居住。他们赖以生存的医院和诊所、他们工作的地方、孩子们的学校、基辅的商店和购物中心，以及他们购买基本生活必需品的地方，可能也被夷为平地或严重损坏。预计仅今年乌克兰经济就将收缩45%，考虑到该国一半的企业已经停止运营，而且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该国目前陷入困境的南部沿海的海运出口实际上已经停止，这并不令人意外。即使要恢复到战前的生产水平，也至少需要几年的时间。

乌克兰约三分之一的基础设施（桥梁、道路、铁路、水务设施等）已经遭到破坏或拆除。修复或重建需要600亿至1190亿美元。乌克兰财政部长估计，如果再加上生产、出口和收入损失，战争造成的总损失已经超过5000亿美元。这几乎是2020年乌克兰国内生产总值的四倍。

请注意，这些数字最多只是近似值。真正的代价无疑会更高，国际金融组织和西方国家今后几年需要提供大量援助。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召开的一次会议上，乌克兰总理估计，重建国家需要6000亿美元，在接下来的5个月里，他每月需要50亿美元来支持预算。两个组织都已经开始行动了。3月初，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批准了14亿美元的紧急贷款给乌克兰，世界银行又批准了7.23亿美元。这肯定只是这两家银行，向乌克兰提供长期资金的开始，而西方各国政府和欧盟无疑会提供自己的贷款和赠款。

西方：更高的通货膨胀，更低的增长

战争造成的经济冲击波已经在伤害西方经济，痛苦只会增加。2021年，最富裕的欧洲国家的经济增长率为5.9%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计，2022年将降至3.2% ，2023年降至2.2% 。与此同时，今年二月到三月间，欧洲的通货膨胀率从5.9% 飙升至7.9% 。与欧洲能源价格的大幅上涨相比，这个数字看起来并不算大。到3月份，这个数字已经比去年同期增长了45% 。

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好消息是失业率已降至创纪录的6.8%。坏消息是：通货膨胀超过了工资水平，因此工人的实际收入减少了3%。

至于美国，预计2022年经济增长率为3.7% ，可能会高于欧洲主要经济体。然而，世界大企业联合会，一个为其2000个成员企业服务的智囊团，预计2023年的增长率将下降到2.2% 。与此同时，美国的通货膨胀率在3月底达到了8.54% 。是12个月前的两倍，也是1981年以来的最高值。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主席杰罗姆・鲍威尔，警告说，战争将造成更多的通货膨胀。纽约时报的专栏作家和经济学家保罗. 克鲁格曼认为经济会下滑，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问题是: 什么时候，以多快的速度？此外，克鲁格曼预计，价格上涨在开始缓解之前还会进一步恶化。美联储可以通过提高利率来抑制通货膨胀，但这最终可能会进一步降低经济增长。事实上，德意志银行在4月26日的新闻中预测，美联储对抗通货膨胀的战斗将在明年晚些时候在美国造成一个“大衰退”。

与欧洲和美国一样，世界第三大经济强国亚太地区也不会毫发无损。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援引战争的影响，将该地区今年的增长预测再下调0.5%至4.9%，而去年为6.5%。亚太地区的通货膨胀率一直很低，但一些国家的通货膨胀率预计会上升。

这种不受欢迎的趋势不能全部归咎于战争。新冠肺炎在许多方面都造成了问题，美国的通货膨胀在入侵前已经在缓慢上升，但这肯定会使情况变得更糟。以2月24日战争爆发以来的能源价格为例。当时油价为每桶89美元。在经历了曲折和3月9日119美元的峰值后，它在4月28日稳定在104.7美元（至少目前如此），两个月内上涨了17.6%。美国和英国政府向沙特阿拉伯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发出的增加石油产量的呼吁毫无结果，因此任何人都不应指望迅速得到缓解。

集装箱运输和航空货运的费率已经因疫情而上涨，但在入侵乌克兰后进一步上涨，供应链中断也进一步恶化。食品价格也上涨，这不仅是因为能源成本上涨，还因为俄罗斯占全球小麦出口的近18%（乌克兰占8%），而乌克兰占全球玉米出口的16%，两国加起来占全球小麦出口的四分之一以上，小麦是许多国家的关键作物。

俄罗斯和乌克兰也生产世界上80%的葵花籽油，广泛用于烹饪。这种商品的价格上涨和短缺已经很明显，不仅在欧盟，在中东和印度等世界较贫穷地区也是如此，这些地区几乎所有的供应都来自俄罗斯和乌克兰。此外，乌克兰70%的出口由船只运输，黑海和亚速海现在都是战区

“低收入”国家的困境

中央银行抑制通货膨胀的努力导致的经济增长放缓、物价上涨和利率上升，以及失业率上升，将伤害生活在西方的人们，尤其是那些最贫穷的人，他们将收入的大部分用于食品和汽油等基本生活必需品。但“低收入国家”(根据世界银行的定义，到2020年，那些人均年收入低于1045美元的国家) ，尤其是那些最贫穷的居民，将受到更大的冲击。鉴于乌克兰巨大的金融需求，以及西方满足这些需求的决心，低收入国家可能会发现，为偿还债务筹措资金要困难得多，因为它们需要增加借款，以支付不断上升的进口成本，尤其是能源和食品等必需品。此外，由于全球经济增长放缓，出口收入也有所减少。

冠状病毒大流行已经迫使低收入国家通过增加借贷来度过经济风暴，但低利率使它们的债务(已经达到创纪录的8600亿美元)在一定程度上更容易管理。现在，随着全球经济增长放缓，能源和食品成本上升，他们将被迫以高得多的利率借贷，这只会增加他们的还款负担。

在冠状病毒大流行期间，60% 的低收入国家要求免除偿债义务(2015年为30%)。更高的利率，以及更高的食品和能源价格，将使他们的困境进一步恶化。例如，本月斯里兰卡拖欠债务。著名的经济学家警告说，这可能是一个风向标，因为其他国家，如埃及，巴基斯坦，突尼斯面临着类似的债务问题，这场战争正在恶化。74个低收入国家今年共欠债350亿美元，比2020年增加了45% 。

在大流行期间，60%的低收入国家要求免除其偿债义务(2015年为30%)。更高的利率，以及更高的食品和能源价格，现在将使他们的困境更加恶化。例如，这个月斯里兰卡就出现了债务违约。著名经济学家警告说，这可能会成为一个风向标，因为埃及、巴基斯坦和突尼斯等其他国家也面临着类似的债务问题，而这场战争正在加剧这些问题。74个低收入国家今年总共欠下了350亿美元的债务，比2020年增加了45%。

请注意，这些国家甚至不被认为是低收入国家。对他们来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传统上是最后贷款人，但当乌克兰也迫切需要巨额贷款时，他们能指望IMF的帮助吗？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可以从富裕的成员国寻求额外的捐款，但当这些国家也在应对日益严重的经济问题和担心自己愤怒的选民时，它们会得到这些捐款吗？

当然，低收入国家的债务负担越重，它们就越无法帮助最贫穷的公民应对更高的必需品价格，尤其是食品价格。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的食品价格指数从2月到3月仅上涨了12.6%，已经比一年前高出33.6%。

飙升的小麦价格——每蒲式耳的价格一度上涨近一倍，然后稳定在比去年高出 38% 的水平——已经造成埃及、黎巴嫩和突尼斯的面粉和面包短缺，不久前，埃及、黎巴嫩和突尼斯的小麦进口量中有25%至80%来自乌克兰。其他国家，如巴基斯坦和孟加拉国——前者近 40% 的小麦来自乌克兰，后者 50% 来自俄罗斯和乌克兰——可能面临同样的问题。

受食品价格暴涨影响最大的地方可能是也门，这个国家多年来一直深陷内战，早在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之前就面临着长期的食品短缺和饥荒。也门30%的进口小麦来自乌克兰，由于战争造成的供应减少，也门南部的每公斤小麦价格已经上涨了近五倍。世界粮食计划署每月为其在那里的行动额外支出1000万美元，因为近20万人可能面临“类似饥荒的状况”，总共710万人将经历“紧急程度的饥饿”不过，这个问题并不局限于也门这样的国家。根据世界粮食计划署的数据，甚至在战争开始之前，全世界就有2.76亿人面临“严重饥饿”，如果战争拖到夏天，另外2700万至3300万人可能会发现自己正处于这种不稳定的境地。

和平的紧迫性——不仅仅是对乌克兰人

重建乌克兰所需资金的规模，美国、英国、欧盟和日本对这一目标的重视，以及关键进口成本的不断上升，将使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处于更加艰难的经济境地。可以肯定的是，富裕国家的穷人也很脆弱，但是那些最贫穷国家的穷人将遭受更多的痛苦。

许多人已经奄奄一息，缺乏富裕国家穷人可以享受的一系列社会服务。美国的社会保障体系和欧洲的相似体系相比显得衣衫褴褛，但至少还存在这样一个概念。在最贫穷的国家就不是这样了。在那里，最不幸的人只能靠政府的一点点帮助勉强度日。只有百分之二十的人有这样的保险。

世界上最穷的人对乌克兰的战争没有责任，也没有能力结束这场战争。然而，除了乌克兰人自己，他们将会因为这样的拖延而受到最大的伤害。他们中最贫穷的人没有遭到俄国人的炮击或占领，也没有像乌克兰布查镇的居民那样遭受战争罪行。不过，对他们来说，结束战争也是命悬一线的事。他们和乌克兰人民共享战争带来的灾难﹑痛苦和悲伤。

本文作者 拉詹 · 梅农是Tomdispatch常客，纽约市立学院教授，国防优先事项大战略项目主任，哥伦比亚大学萨尔茨曼战争与和平研究所高级研究学者。有反馈可直接联系。

原文是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