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大选观察｜马克龙连任：团结的欧盟与撕裂的法国【走出去智库】

走出去智库观察  

当地时间4月24日，全球瞩目的法国大选第二轮投票落下帷幕，现任总统马克龙再度击败“老对手”勒庞，赢得了大选胜利。马克龙此次创造了历史，成为20年来首位成功连任的法国总统。

走出去智库（CGGT）观察到，虽然勒庞的“疑欧主义”在第二轮大选中被击溃，但是法国内部离心式的政治动荡并不会因马克龙连任而得到解决。当前，欧洲面临着后疫情时期的经济复苏、俄乌冲突、能源安全等多重冲击，此次法国大选一直都受到各方关注，对未来国际政治经济形势及市场都会带来连锁反应。戴高乐将军曾说过一句话：只有危险才能使法国人团结起来，凝聚力不可能凭空强加给一个拥有246种奶酪的国家。

马克龙当选对法国及欧洲的前途有哪些影响？今天，我们刊发走出去智库(CGGT)特约地缘政治青年专家、牛津大学政治学访问生杜海同的文章，供关注法国大选的读者参阅。

要 点

CGGT，CHINA GOING GLOBAL THINKTANK

1、虽然乌克兰战争是法国选民当前最关心的三个问题之一，但它并不是第一位的——购买力才是第一位的，而且在过去几周里，它的重要性实际上已经下降。更重要的是，现在选民对战争的担忧似乎更多涉及其经济后果而不是大陆或核升级的风险。

2、马克龙选情面临的困局是，外交场合如鱼得水的现任总统似乎与国内底层选民拉开了距离，而对俄制裁产生的高昂物价则会继续削弱他的实力。

3、法国国内社会矛盾会进一步拉大，贫富差距会随着欧盟对俄制裁而继续提高，而马克龙精英主义的形象则难以拉拢底层选民。

正 文

CGGT，CHINA GOING GLOBAL THINKTANK

文/杜海同

走出去智库（CGGT）特约地缘政治

青年专家

牛津大学政治学访问生

法国总统选举法及大选局势

法国总统任期五年（在2002年前是七年），由公民直接选出。总统选举时，一轮投票中得票过半的候选人即可当选为总统。若无人过半，则得票最多的两名候选人进入二轮投票，以得票最多者当选。

法国并没有形成成熟的两党制系统，但法国政治已经渐渐趋向于一种有两党制特征的体系，在这一体系中，权力在两大比较稳定的联盟间交替，这两个联盟都由一个大党领导：左翼由社会党领导，右翼由共和党和它的前身领导。这种模式在2017年被打破了，当时两党的候选人都没能进入总统选举的第二轮，反而是新成立的前进党（LREM）夺得了总统职位，并在国民议会中的取得了相对多数的席位。

在2022年的第一轮大选中，现任前进党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获得27.84%的选票，极右翼国民联盟（RN）的玛丽娜·勒庞获得23.15%，传统左翼不屈法国（FI）的让-吕克·梅朗雄获得21.95%。除此之外，其余所有参选者，包括更极右翼再征服运动的埃里克·泽穆尔与传统共和派的瓦雷丽·佩科拉斯的选票均远远低于10%。

在第二轮大选中，马克龙以58.3%的选票击败勒庞，成功连任法国总统。

法国选民重点关注问题从新冠转向乌克兰

根据布鲁金斯学会的分析，乌克兰局势使马克龙几乎成为了“战时总统”，短期对选情可能是利好。根据民调，法国选民重点关注的议题如下：

·受乌克兰战争影响的消费能力，尤其是燃油与能源：54%

·乌克兰战争继续升级：33%

·环境与气候变化：26%

·除此之外，原先极受关注的移民政策与公共卫生在乌克兰战争爆发后大大淡出公众视野，新冠疫情几乎鲜有选民继续跟进。同时，受到乌克兰白人难民的报道冲击，法国民众似乎不再积极拥护反移民政策。[1]

卡内基和平基金会欧洲中心也指出，在法国，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战争一直占据着新闻的主导地位，并震惊了公众舆论。在4月初的一项民意调查中，87%的法国选民宣称自己对战争感到 "担忧"，而在3月中旬的另一项调查中，约三分之一的人表示，战争将对他们在总统选举中的选择产生影响。第一轮的结果为这种影响的方向提供了初步迹象。

起初，许多人预计地缘政治局势将有利于在任总统。马克龙的总统身份和经验被认为是在令人焦虑的时代令人放心的。大多数选民（59%）认为他在处理这场危机时 "能够胜任"，而其他候选人则不能这么说。此外，勒庞、泽穆尔或梅朗雄在过去都有亲俄立场。然而，虽然马克龙确实获得了相对较高的分数，但勒庞也是如此。她似乎没有受到俄罗斯在乌克兰战争的影响，尽管她在政治上、意识形态上和财政上与克里姆林宫长期保持密切关系。

这可能是由于选民很少根据外交政策的考虑来投票的缘故。但这也可能与对乌克兰战争看法的变化有关：虽然乌克兰战争是法国选民当前最关心的三个问题之一，但它并不是第一位的——购买力才是第一位的，而且在过去几周里，它的重要性实际上已经下降。更重要的是，现在选民对战争的担忧似乎更多涉及其经济后果而不是大陆或核升级的风险。

在这种情况下，勒庞指责马克龙沉迷于外交的高级领域而忽视了法国人民的处境。她试图将自己定位为购买力候选人，显得不那么激进和有争议。与另一位极右翼候选人泽穆尔的对比，帮助她软化了自己的形象，包括在乌克兰问题上。勒庞反对向乌克兰运送武器，而泽穆尔则反对欢迎乌克兰难民。[2]

马克龙胜选推演

马克龙对俄罗斯发动战争的坚定回应已经证明了他的反俄立场，他对莫斯科的姿态是一种外交尝试，传递强硬的信息，审视对方的心态，并尝试缓和。如果连任，马克龙很可能会保持欧洲坚定的集体反应以及与莫斯科保持沟通的立场。

马克龙选情面临的困局是，外交场合如鱼得水的现任总统似乎与国内底层选民拉开了距离，而对俄制裁产生的高昂物价则会继续削弱他的实力。布鲁金斯学会指出，马克龙甚至几乎没有在国内展开拉票活动，反而执迷于“穿梭机外交（Shuttle diplomacy）”，忽视了法国普通人的经济困境。在2019年，黄背心运动曾经席卷巴黎，而马克龙似乎没有汲取教训。同时，疫情初期发布疫苗护照法令也使马克龙树敌不少。

除了关注经济民生的老百姓，年轻人也大量把票投给了左翼的梅郎雄，因为马克龙应对气候变化不利已经伤透了年轻左派的心。尽管梅郎雄大声呼吁左派在第二轮把票投给马克龙，年轻人也很有可能拒绝投票，进而帮助勒庞当选。

在投票率仅有73.5%的背景下，政治立场如同墙头草的马克龙很难获得压倒性优势。然而，《经济学人》杂志却非常乐观：27.9%，这是自1988年以来任何现任者获得的最高的第一轮分数，比他在2017年获得的分数几乎多了四个百分点。这证明了他的执政能力，促进了就业和生产力，改善了培训和教育，同时避免了重大失误。从这里可以看出，马克龙先生获得第二任期的道路比勒庞女士的当选要容易得多。民意调查显示，竞争激烈程度为53-47%。然而，选举模型在此基础上给出了勒庞五分之一的获胜机会，与特朗普在2016年美国大选中面临的差不多。

勒庞胜选推演

如果勒庞获胜，法国的对俄外交政策将受到影响，但不会被推翻。她的回旋余地将受到限制，因为在过去几个月里，地缘政治环境、国内政治辩论和公众舆论的立场都发生了变化。勒庞无疑会抓住极右翼的泽穆尔的大多数选票，而过去五年中，勒庞积极将自己塑造为普通法国民众的代言人，而不是极右翼的“疯子”。作为家中养猫的单亲母亲，勒庞的策略几乎成功了。

但是勒庞在试图将自己去极端化的同时，她也需要抓紧极右翼、反移民、种族主义者的票仓。梅朗雄告诉支持者，他的票 "一张都不能给勒庞女士"。许多人出于对爱丽舍宫前银行家的憎恨，以及对法国落后的农村、后工业城镇和城市贫民窟的贫困状况的愤怒，会继续助力勒庞。但是极右翼勒庞需要获得左翼梅朗雄的大部分选票才能获胜，而这将难于上青天。

勒庞长期以反美亲俄的立场而闻名，但是在今天的欧洲，勒庞很难凭一己之力将法国抽离美国的“民主联盟”。同时，由于普京的形象在欧洲各地一落千丈，勒庞也会试图与俄罗斯拉开距离，进而关注国内消费者实力来弥补差距。德国总理舒尔茨显然支持欧洲进一步一体化，因此勒庞的极右翼反欧政策影响力会相当有限。

《经济学人》威胁到，法国选民应该毫不怀疑：勒庞担任总统将是法国和欧洲的一场灾难。勒庞过去曾公开表示钦佩特朗普和普京，并仍然支持匈牙利的独裁者维克多·欧尔班。她希望将法国从北约的一体化指挥结构中撤出，并禁止穆斯林头巾（但不包括其他围巾）。她已经放弃了让法国退出欧元区的呼吁，但她会与欧盟争吵，争取让法国公民优先获得政府的救济和工作机会，让法国法律享有优先权，并削减法国对欧盟预算的支付。勒庞的胜利也会让欧洲其他地方的强硬派感到兴奋，特别是意大利，它将在明年举行选举。欧盟将面临一场严重的危机。巨大的暴力抗议活动很可能会在法国的街头肆虐。[3]

结论：法国政治与欧盟前途

马克龙连任对法国未来五年主要有三点影响：

1. 美欧联盟以及欧洲内部的凝聚力会进一步加强。在发表胜选演讲时，马克龙采用了欧盟盟歌《欢乐颂》，而欧洲各国领导人也第一时间发来贺电。[4]随着美欧在对俄立场上趋于一致，法国对欧盟的持续投资将会在未来五年大大增强“西方联盟”的内部凝聚力，并使联合经济封锁等制裁手段更为有效。

2. 法国国内社会矛盾会进一步拉大，贫富差距会随着欧盟对俄制裁而继续提高，而马克龙精英主义的形象则难以拉拢底层选民。一直以来，马克龙都以精英外交家的形象知名于世，而这也造成了失业、高税负选民的极度不满。2019年沸沸扬扬的黄背心运动曾使马克龙深陷泥潭，而2022年超过28%的选民拒绝投票，也说明了法国政治环境的高度恶化。

3. 作为政治立场变化无常的“墙头草”，马克龙必须解决法国国内分裂和不满的根本原因以巩固支持率。当前法国的撕裂局面非常考验马克龙的政治智慧，而五年后的新总统大选则将值得世界持续关注。

注释：

1.Where does France's presidential election stand after round one?

2.How the War in Ukraine is Impacting the French Election - Carnegie Europe

3.Emmanuel Macron did better than it seems in the first round of France's election | The Economist

4.Macron wins French presidential elec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