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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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这首歌算是我们独有的一个文化现象,因为我们过去几十年的社会实际上是割裂的。有个一个名词叫做“城乡二元体制”,大家可以去搜搜。长话短说就是通过剪刀差,人为的将资源从农村输送给城市,打造一个局部的工业化社会。过去我们条件不好,需要钢铁企业和军工企业来保卫国家,所以必须这样搞。所谓的大厦崩塌,就是毁灭这个城乡二元制的过程。

我老家是一个非常独特的地方,这个城市在北方,也是一个政策导向的重工业城市,但是幸运的是没有经历大规模xg潮,几个国企到现在还存在。我小的时候家里面很多东西都是不需要买的,都是自己做的,怎么做呢?比方说门口的地垫,都是用从厂子里拿出来的皮带改的,一大段黑橡胶,然后用小刀刻花,家家户户都这么做,看每一家的地垫就知道这家的男人手艺怎么样;家里的各种柜子,几乎全是用电镀厂的尼龙版做的;家里的衣架都是用厂子里纯铜的电线弯的,而且所有人家都这样做。厂子里退下来的脚手架,每天都有老太太用自行车偷出去卖,说是偷,其实就是拿,工厂看门的根本不管,70岁老太太走路都费劲,然后用自行车驼80多斤的铁跟飞一样。同学的父亲是变电站的,每天的任务就是早上去把闸拉起来,下午5点拉下去,就这么个活十来个人干,剩下的时间就是看报纸打牌。

那个时候的厂子跟现在的国企不一样,铁饭碗,不许开除。不仅不许开除,还要接班,老子干完了岗位传给儿子。那个时候人口不许随意流动,你儿子天大的本事,考上大学了,也要服从分配回老家,你儿子啥也不会,照样接父亲的班。你如果想往上升,可能得努点力,多巴结巴结领导;你要是不想往上升,你就是厂子里的神,你大可以每天早上来工厂,把工长揍一顿,然后回家睡觉,反正又不会开除。

厂子整个就是一个小城市,30w职工住在一个城区里,厂子有自己的学校,医院,幼儿园;住房子,从设计到施工都是厂子的设计院和施工队,厂子还有自己的饮料厂,食品厂,服装厂。结合我上面说的工人的工作状态,可想而知服务水平会怎么样,感兴趣的可以搜搜《 农民只能理“光头”吗? 》这篇文章,感受一下商品经济之前服务业的态度。

所以说所谓大厦崩塌,其实就是一个城乡二元制被摧毁的过程。地基已经烂了,就算大厦不崩塌,也会自己倒掉。这种二元制也是今天网络上左右撕裂的重要原因,农村子弟在这30年感受到的大多是正面的,过去还要交余粮,还不许进城打工;那个时候还有个名词叫“盲流”,就是用来蔑称进城打工的农民的。然后城市子弟整天愁眉苦脸,抱怨自己儿时的遭遇,实际上是怀念一个完全不能持续的时代。然后这两拨互相完全不能理解人在互联网上争夺👈籍,发明一大堆稀烂的影射名词互相对骂,最后一地鸡毛。对于《杀死那个石家庄人》这首歌,我认为本质上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一种“伤痕文学”,现在听上去,可能有一批人会觉得非常有共鸣,但是如果再过30年再评价,可能就会换成一句“哭哭啼啼,没有出息”。

时代的每一粒灰尘,落在一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大山。然而这个世界没有哪个时代是没有灰尘的,还是希望大家尽可能了解时代的全貌,才能对我们所处的世界做一个客观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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