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 DC 电影《新蝙蝠侠》?
罗伯特·帕丁森主演的新蝙蝠侠不知道各位大佬对这部电影有何看法 对这部电影的剧情 人物塑造 场景运用 音乐 都有什么独特的看法
谈一谈纯属个人的初步看法。
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本片导演马特里弗斯坦诚表示,自己在准备期观看了很多美国70年代的电影。而在作品之中,我们也确实能看到相应元素在导演手中的应用落地。
美国的70年代社会,充满了越战影响下的嬉皮、堕落、对于暴力和性欲的野蛮伸张,这也必然地影响了同时代中的电影创作,让其中的社会环境无论设定时代,都有着相关的黑暗倾向。并且,在这一时代的新黑色电影之中,相关的表达则更加丰富。男主角往往身处于一个堕落的社会之中,自身也受其影响而不信光明,但又由于对某一积极因素------特别是对与“黑暗”直接对立的“金发”美女----产生爱情,从她身上看到社会的积极希望,从而对未来的一线光明产生憧憬。但在最终,这种希望又会被无情地破坏,因为金发美女的背景并非表面上那般单纯,自身往往就带有了黑暗的色彩,将男主角带往的也是一个巨大的阴谋,而男主角也会被随之毁灭。
对于社会环境的表达欲望,整体的悲观倾向,是《唐人街》这等70年代新黑色电影----以及《白日焰火》《洛城机密》《黑色大丽花》等后代的同类作品---的特征,也或多或少地存在于《教父》和《出租车司机》等非黑色电影里。《教父》里老教父维托对麦克、麦克对自己的人生期望,在社会现实面前凋零,引导着麦克成为教父,与凯一门之隔、黑白分离,继而毁坏了麦克维系家庭的美好愿望,让兄弟、女儿都因他而去,给家族生意洗白的目标也没能实现,与第二部中维托的起点完全逆反过来---身处黑暗、沾手罪恶的教父,始终于不同阶段中争取希望的心理,最终的彻底失败。而《出租车司机》则更为明显,特拉维斯对于美国社会之堕落的绝望,让他如那些犯罪分子一样,试图暗杀总统候选人,毁掉这个世界,而又先后在贝茨和雏妓这两位金发女性的身上,找到了对“政治腐败”与“沉沦色欲”的希望,而后又被二人对自己行为的逆反而破坏-----他以为自己拯救了不愿做妓女的孩子,却无视了对方与皮条客的感情存在,而当他似乎放松地驾驶在街区之中,后视镜中的街景却再次陷入暗红色,而后更是完全的黑色。
《新蝙蝠侠》显然对这些作品借鉴颇多。他同样提供了一个与新黑色电影任务有所吻合的男主角,而在具体执行环节,又有了自己的变化。并且,在呈现手法上,无论是对社会环境的表现,还是对色彩的使用,以及“金发女郎”功能的设计,都对新黑色电影有了一定更新后的挪用。
这个版本中的布鲁斯韦恩,与犯罪一侧的距离相当近,自身在暴力、仇恨之中的挣扎程度,也远胜于往昔各作。在序幕之中,马特里弗斯就利用了社会环境,传达出了这一点。在一组蒙太奇的镜头之下,哥谭街区的堕落程度显露无疑,街角处蒸腾而出的水汽、诡异黄黑色的街道,与《出租车司机》的开场如出一辙,后者那个“于越战失利、毒品泛滥的堕落绝望中沉沦的纽约城市”,也就成为了此时的哥谭。并且,马特里弗斯更是非常大胆地,直接将《小丑》个人电影的高潮处借用了过来-----街头巷尾中,无所事事的人群脸上,皆带着小丑的彩妆。无论是《小丑》结尾处的“人人都是小丑”,还是《黑暗骑士》中小丑试图展现人性本恶、“众人皆我”的罪犯轮船炸弹计划,小丑这一存在在蝙蝠侠相关电影中的动机,都是让---包括蝙蝠侠本人在内的---社会全体之人,都展露出内心中的罪恶本质。而在本片的第一段中,哥谭社会的全貌,显然已经变成了这个状态。
而身在其中的蝙蝠侠,则同样地融入了大环境中,并无太多突兀之处。“让恐惧无处不在”的念白,昭示着蝙蝠侠与这座恐惧之城的高度契合-----罪犯流窜,让每一个街角都充斥了恐怖,而蝙蝠侠则同样将其笼罩全城,唯一的区别,只是恐惧施与对象的不同。在这一段中,罪犯们对地铁中男子的逼近到追赶,从“恐惧施加”到“暴力施加”的过程,与紧随其后的蝙蝠侠产生了对应:先是劫匪看向黑暗处后的恐惧停步,而后是“小丑”们前面摇晃着的黑暗车厢,再是站台的深处,他不现身时,仿佛存在于黑洞一般的阴暗之中,给予所有罪犯以恐惧,而后在站台出现,给予暴力。当他从黑暗中走出,盔甲与周遭的色调融为一体。而后的打斗,马特里弗斯则使用了大量的远景固定镜头,让蝙蝠侠与画着小丑妆的罪犯们同样地处于阴影轮廓的状态,很难分清二者区别。一系列的手法,都暗示了蝙蝠侠与罪犯的内在共性----过激的手段,极端的心态。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远景中难分轮廓、混为一体的一对多武斗”构图,更是贯穿了全片,让蝙蝠侠在罪犯打斗、警察冲突的两个极端之中,同样地与对方模糊彼此,甚至与猫女初次见面时的打斗,都是如此。无限接近于犯罪的黑暗旋涡,让他成为了真正罪犯眼中的敌人,却也是警察眼中与罪犯无甚两样的暴力者,夹在了二者中间的尴尬状态,既不是罪犯也不是警察,却又在一定程度上有所共性。
这一点,当然是蝙蝠侠其角色在漫画原作中的基础设定,但由于本片中对哥谭整体“小丑化”的强调,这种心态就衍生了后续的内容-----所有人都成为了堕落者,蝙蝠侠的“极端”必然施加到更多人的身上,他的行为便也与犯罪无异。在序幕中的“融入黑暗社区”,到序幕结束时于堕落街道中的摩托飞驰,他的身影从代表着虚假政治的政客宣传牌之前掠过,扬起地面上散乱的废报纸,俨然堕落街道中的一份子,就像他身穿的黑色皮衣对未明色调的融入一样。这种驾车驶过肮脏街区的镜头,在全片里并不少见,强调着人物之于环境的“黑暗”融入度。此外,序幕里,蝙蝠侠第一次出场,走在小丑装扮的人群中,深聚焦之下的他并未被突出,而是与其他人无二。
并且,马特里弗斯也设置了谜语人这个角色,让他成为了《黑暗骑士》中的“小丑”,起到同样的功能-----成为布鲁斯韦恩的“完全堕落”之化身。为了强调二人的共性,马特里弗斯安排了一个贯穿作品的“望远镜主观视角”。通过观察情势的望远镜视角,给出第一人称感极强的镜头。对蝙蝠侠的行动、谜语人的行动,都是如此。这不仅仅是暗示了二人在概念上的粗浅对等,更发挥了“第一人称镜头”的表意功能:对于人物内心的揭示。谜语人眼中哥谭的犯罪市长与法官,蝙蝠侠眼中哥谭的复仇者猫女,便是引导他们形成如今心理的关键,也是他们人生经历的一种象征性展现。
而在序幕中,望远镜的视角之中,市长与女儿其乐融融,假装被其杀死。但随之而来地,谜语人站到市长身后,被给到一个“注视”镜头,他眼中的市长,开始给同伙打电话-----对于表面美好的毁坏,对于黑暗内里的展露,正是谜语人看到的哥谭,也是他感受到的人生,让他走向了彻底犯罪的仇恨之路。而市长先被儿子玩闹地“假装杀死”,而后被谜语人真正杀死,也是谜语人对“希望”破坏的暗示,将亲情的假死变成真死,让慈爱的父亲变成被制裁的贪官。随后,谜语人又用望远镜观察了受贿的法官,并再次施加了报仇。
在全片中,主观性较强的镜头也屡屡得到了应用。蝙蝠侠驾着摩托车、蝙蝠车、空中滑行时的第一人称与车侧角度的镜头,让他的运动与飞驰的街景同步起来,从而强化了他对于黑暗社会实况的感受性-----堕落到全员恶人的社会,被人物亲身体验,并让其走入绝望。由人物飞驰于街头、观察街景百态的镜头,强调街景对人物的影响,正是《出租车司机》的主要手法。而屡屡出现的“眺望哥谭”镜头,则是对此表意的延伸。由此,作品主线得以展开。
而蝙蝠侠,也在一个侧面上吻合了谜语人。首先,序幕的二人便有了高度的对等:谜语人杀死了有罪的市长,蝙蝠侠则对有罪的恶徒使用电击棍的暴力,且二人甚至都用了“猛砸头部”的狠辣招数。此外,在电影中,围绕他的“观察”、以及延伸出的“眼睛”,马特里弗斯做出了相当多的设计。序幕中,他走在小丑们的街头,便给到了他眼睛的特写,而后则是给眼睛抹上黑色、摘下隐形眼镜摄像机的先后特写。自然,也会有他的望远镜视角,让他观察着企鹅人夜总会中的罪犯。
而他的隐形眼镜摄像机,则是对望远镜要素的延伸,成为了对他的主观表现。它拍出了他对小丑扮相罪犯的暴力殴打、对方的痛苦哀嚎,也拍出了一系列的犯罪行为。这便是他观察到的哥谭世界,让他产生希望不存的感觉,吻合着他从电影隐去的父母之死即开始的具体经历---在本片的叙述内容里,市长意料之外的堕入犯罪、政府官员随着调查而渐次浮出水面的罪犯真相,都构成了对蝙蝠侠“绝望于哥谭”的推动。在另外一些时刻,他也在望远镜中看到了想要报仇的猫女,更在随后与猫女合作、深入夜总会的时候,看到了呈现在隐形眼镜画面中的景象---猫女一意孤行,摘下隐形眼镜,合作失败,她欲取他人性命的复仇之心,似乎只是又一个被哥谭吞没的存在。
此外,“眼睛”还有着更多的运用部分。在很多观感中,“布鲁斯韦恩的淡化,蝙蝠侠的强化”都是共识。本片之中,他以蝙蝠侠装扮的出现次数,要远远大于身穿西装的“布鲁斯韦恩”。并且,马特里弗斯还用一组“给眼部涂上黑色化妆”与“洗掉黑色眼妆”的镜头,特意强调了其与蝙蝠战衣融为一体的眼睛。随之,当他难得地以韦恩的身份出现时,也往往是“黑色”的眼睛,有时候是墨镜、头盔,有时候则干脆是不去掉眼妆。这种日常状态下的“蝙蝠侠化”,表现出了他此刻对于“蝙蝠侠”这一暴力极端的完全倾倒,而作为制衡的“布鲁斯”则已然淡薄----在阿尔弗雷德建议他穿上西服,应付一下公司股东们、维持濒临破产的家族企业的时候,他说“我不在乎那个”,明确地与“布鲁斯韦恩”的人生做切割。在大部分作品里,“大富豪布鲁斯韦恩”都是他的掩护身份,但在本片中,他根本不想要这层掩护,也更不需要其提供的“日常”去平衡内心,而是彻头彻尾地扎入“蝙蝠侠”之中,走向不加遏制的极端暴力。
而在另一方面,蝙蝠侠却又想要获得一线希望,他试图从各种人身上看到光明。“青少年”这一年纪轻轻、象征“未来”的存在,成为了第一个。在序幕中,那个只画了一半小丑妆的少年,暗示着其内心的良心未泯,并没有对受害者动手,也自然地被蝙蝠侠放过。而市长的小儿子,则由于其人生经历,成为了蝙蝠侠的一次自我回溯-----他与蝙蝠侠一样,都在少年时代因暴力犯罪而失去了父亲,且随后可知,二人父亲都有着不为所知的非正义一面。蝙蝠侠看向他,无疑感到了其与自身的共性。而后,蝙蝠侠对他的一系列“拯救”,从市长葬礼上帮他躲过汽车冲撞,是对于曾经自己的二次机会给予。这是他对于哥谭未来的一线希望,同样也是对自己人格的一种期待:如此经历的人,并不一定会堕落。
电影中,猫女当之无愧地成为了一个非常明显的“金发女郎“----二者隐约之间的爱情,蝙蝠侠试图将她带回光明面的“拯救”意图,自身与黑暗关联,拥有着对于男主角的“秘密”。然而,出于具体作品的需要,猫女显然不会真地执行到“让男主角深陷阴谋,堕入黑暗旋涡”那一步,那是谜语人的职责----一个更加接近本质的“金发女郎”。“金发女郎”的功能被分割为二,分别被不同角色承担了一个侧面。
马特里弗斯充分地利用了谜语人“给蝙蝠侠猜谜”的漫画设定,让他自己完成着对一个又一个贪官污吏的制裁,又用谜语对蝙蝠侠做出“引导”的具体行为,带着蝙蝠侠一步步地走进黑暗,跟随自己。实际上, 谜语人便是黑色电影里“金发女郎”的邪恶本质化身,让蝙蝠侠情不自禁地被他的谜语“吸引”,走向最终的绝望堕落,只是出于本片要求,而不会完成那最后一个环节。而在另一方面,由于谜语人与蝙蝠侠的高度共性----甚至在装扮上,本版的谜语人都戴上了与蝙蝠侠类似的面具,而不是原漫画的礼帽形象-----,他又成为了蝙蝠侠在黑暗一侧道路上的“终点”,让后者逐渐走近自己,观看到一路上的政府堕落之相,意识到世界的全盘邪恶、无可救赎,从而成为自己。
《出租车司机》之中,导演马丁斯科塞斯用了暗红色,作为对堕落社会之“地狱景象”的象征。这一个用法,也被搬到了本片之中,对应人物对于社会的绝望、随之产生的极端。蝙蝠侠的出场打斗段落里,无论是夜总会,还是地铁站,甚至微型摄影机的“眼睛”镜头里,都会充斥着浓厚的暗红色。而当猫女两次前往夜总会、欲报私仇,她的假发同样是暗红色。 并且,暗红色与黑色混合,遍布了大部分场景里的午夜哥谭,提供了与《出租车司机》的夜晚纽约——以及新黑色电影们——如出一辙的地狱氛围,让蝙蝠侠身处于这等犯罪的天堂中,自身融入并为之影响、同化,就像他对所有的官员警察都全无信任,在对抗世界之中愈发极端。
第一小时中,马特里弗斯完成了种种的铺垫。而在叙事层面上,一个真正的重击,则是市长的葬礼段落。主角难得地----如阿尔弗雷德所说-----换上了西装,衣冠楚楚地成为了布鲁斯韦恩,参加市长的葬礼。而当他步入葬礼现场时,圣洁的宗教合唱, 教堂穹顶上透入的明亮阳光,也加成了“希望”的氛围。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系列的破坏。先是黑帮大佬法尔科内对自己曾被布鲁斯父亲拯救的叙述,让布鲁斯意识到了父亲善良之举只是救活了一个罪犯的无意义,而后则是警察对自己的殷勤招呼,曾经其人却对作为蝙蝠侠的自己阻拦恶语,十足地趋炎附势。
这两处小的铺垫,被随后的高潮引爆。谜语人站在逆光的地方,挑衅着这种“圣洁”,并用犯了罪的法官彻底毁坏了葬礼。此时,在谜语人拿着炸弹的谜语逼问之下,法官被迫承认了自己的受贿,就此完成了对布鲁斯朝向黑暗的“引导”。而巧妙的是,在谜语人和布鲁斯的相继发问之下,二人仿佛合为了一体,施压法官,暗示着布鲁斯此刻对暴力一侧的极度倾斜----第一个谜语中的“极端暴力的正义”之答案,结合着上述一切,已经足以让布鲁斯动摇。
而在葬礼之后,布鲁斯的倾倒于黑暗,则更加直观。他被警察用枪指着,随后更是被关了起来,大打出手,已经完全是一个"罪犯"。并且,当他逃出警局时,滑行到一半的仓促摔地,也展现出了他此刻作为“义警”的极度动摇。这种动摇,在他与猫女看到了猫女希望拯救的朋友被杀死、感到自身的无力后,又更进了一步。与之同步,猫女的“绝望“也在又一次的丧失亲友后,继续加深。
伴随着这种进展,蝙蝠侠的暴力极端一面也就愈发明显。当他追击企鹅人的车时,无数个企鹅人的“回望”镜头,从蝙蝠车点火于黑暗角落,到蝙蝠侠穷追不舍的碰撞尾随,再到逼迫企鹅人迎上罐车,始终出现在后视镜里的阴魂不散,都让企鹅人恐惧大叫。他成为了完全的“黑暗之子”——追车时始终存在的暗红色与黑色,就像《出租车司机》里特拉维斯驾车游荡的“堕落纽约”,而最后冲出火焰的车形,则宛若冲出地狱,倒地的企鹅人视角下的背向火焰、缓缓走近,更是让他的地狱形象加深。企鹅人眼中的被倒置,正是对此刻蝙蝠侠“正义英雄的反面”属性的强调。
而与此同时,谜语人与此刻蝙蝠侠的高度共性,也得到了推进。他留下的谜语显示了他的孤儿身份,与蝙蝠侠拥有承受暴力犯罪的同样人生经历,而他少时所在的韦恩孤儿院,更明确了与布鲁斯韦恩成长环境的关联。邀请蝙蝠侠进入孤儿院,是他对后者向“极端暴力的布鲁斯韦恩”之自己的引导。这样的引导之下,蝙蝠侠对于哥谭中人的善恶判断,逐渐被带上了极端的道路----“眼中的世界”式的镜头,强调着他对于世界的观察与感受,而如上所述,他观察到的东西,从序幕里的“到处是犯罪”,到跟随谜语人脚步发现的被制裁对象们,正是一个个的好人黑化、坏人更黑,也是猫女的难以拯救,从而对这样的纯黑世界彻底丧失信心,自身融入黑暗环境,成为了一个等同于”谜语人“的存在。而随着谜语人引领他来到孤儿院,自身与蝙蝠侠开始在个人背景上明确吻合,而他对蝙蝠侠的”毁坏希望“也开始明确化----播放了布鲁斯父亲”激情演讲“的录像,并写出一句”父亲的罪恶“,提示了托马斯韦恩“并不那么绝对正义”得一面。
谜语人让蝙蝠侠看到了自己最崇拜之人的另一面,对他造成了最大的打击,并重伤了阿尔弗雷德。父亲作为黑暗中光明的”陨落“,以自身信条而无法保护家人,双重打击了蝙蝠侠,动摇着他作为”非极端义警“的自觉。在这一段中,蝙蝠侠褪下战衣、洗掉眼妆,变回了非极端的”布鲁斯韦恩“,但他的动摇姿态看上去无比软弱。”蝙蝠侠“与”布鲁斯韦恩“,分别代表了他”非黑暗“与黑暗的两个侧面,此时”布鲁斯“的软弱,便意味着”蝙蝠侠“的上升,比之后者已然存在感爆棚的前半部而言,”得寸进尺“地愈发有力起来。
在此时,马特里弗斯依然留下了希望一面的存在——蝙蝠侠与戈登逼问企鹅人,后者一句“你们在唱双簧吗”,让二人与此前逼问法官科里森时一唱一和的蝙蝠侠与谜语人,构成了一些呼应:那时的蝙蝠侠是“谜语人”,此时则是“戈登”,两面性依旧存在。更重要的是,当他与阿尔弗雷德对话,了解到父亲“保护家庭”的初衷,变得平静下来,承认了自己作为布鲁斯依然存在的、对失去家人的恐惧感,与后者的双手紧握,象征着他作为与后者关联密切的“布鲁斯韦恩”的强化---直到此时,不带有蝙蝠侠痕迹的“布鲁斯韦恩”形象,才在电影里首次展现了不软弱、无力的一面,与此前从法尔科内口中得知父亲真相时的失魂落魄对比明显。
对于布鲁斯父母被杀的不做呈现,是本版比较大胆的设计,这是由于父亲形象在本片中的独特作用。在表面剧情上,父亲是为了保护妻儿,挡住了匪徒的子弹,从而率先死亡,这是一个绝对正义的形象。然而,在马特里弗斯的设计里,父亲的形象并非绝对正义,有着摇摆模糊的本质,动机善良而手段暧昧。另外,在前半部中,蝙蝠侠的初始倾向已然较为极端,而布鲁斯韦恩的存在感较为淡薄,直到后半部才有所好转。因此,电影并未给出直观的正义形象,只是让其作为背景设定出现,让人物作为”布鲁斯“的日常身份淡化,突出其作为”暴力极端者“蝙蝠侠的属性,同时也为后续父亲的非绝对正义做了铺垫。
事实上,也正是父亲的非绝对正义,形成了对蝙蝠侠自我开解的关键------阿尔弗雷德的话,让他明确了“维护正义”时中间状态的存在,让自己的手段暴力与内心正义,找到了对标典型。随着二人的一席谈话,布鲁斯韦恩的存在感首次坚定起来,随后前去阻止再次戴上暗红色假发的猫女,让她不要走向彻底的杀人报复之路。
可以看到,与蝙蝠侠有着同样“亲人被杀”经历的猫女,是他的又一个对应。她从一开始的“暗红色假发”一面,滑向复仇杀人的极端,成为了蝙蝠侠在片头自称的“复仇者”。而蝙蝠侠最终从她手上带走法尔科内,拯救了她,也意味着自己的转向。此时,蝙蝠侠救下了猫女的性命,也阻止了她“想要杀人复仇”的堕落——他挽回了与自己类似的复仇者,也就是挽回了自己,制止了自己对法尔科内同样的杀欲。
可以看到,同样的亲人被杀、自己被拯救、与蝙蝠侠经历吻合,让猫女成为了前半部里市长儿子的一种延续,成为了蝙蝠侠的又一个侧影。前半段,蝙蝠侠救了孩子,却对社会更生失望。而到了结尾,他救了猫女,对社会则生出希望,同样也是“救了自己”。这不仅是戏剧结构上的呼应,也是对于蝙蝠侠人物塑造的加成。
在高潮段落中,猫女与谜语人,作为蝙蝠侠在两个方向的化身,形成了对立的关系。蝙蝠侠拯救了猫女,留住了“积极的自己”,也必然要去击败那个“消极的自己”。这就带来了那个看似略显疲软的“高潮大战”——并没有直接对战谜语人,而是让他早早被捕。无疑,只有让谜语人与蝙蝠侠形成对话,才能让他的“引导”升级,从猜谜变成直接的撩拨,从而给后者以极端一侧的最大考验。他先杀死了蝙蝠侠与猫女想报私仇而压抑下来的法尔科内,让蝙蝠侠看到“信条”的无意义,宛若之前的猫女闺蜜之死、阿尔弗雷德重伤,加上刑讯室里的勾引挑逗,让蝙蝠侠暴怒,滑向“复仇者”的方向——他喂养蝙蝠,并将自白书放进蝙蝠笼,暗示着自己与蝙蝠侠的合一。“代替蝙蝠侠,执行对犯罪者的大清洗,并让蝙蝠侠也成为这样的自己”,正是谜语人的目标。
显然,到了最后,电影的一切终究要落回到始终强化的“对社会的感受”层面上——谜语人要让表面光鲜的大选坍塌,让人们露出黑暗的内里,展现这一切给蝙蝠侠看,让他明白“众生皆罪恶”,从而来到自己的这一侧。只有如此,才能托住全片延续的人物与环境之交互,给予主题层面——而非漫改传统模式的“动作”层面——的高潮。
结尾处,蝙蝠侠对人们的拯救,暗红色火折变成明亮火焰的变化、一扫开头“黑暗街头的自语”的“阳光城市里的自语”,包括更早前段落里、与片头“走过敌视警察”对应的“走过敌视流氓”体现的归属阵营转变,也让蝙蝠侠终究经住了考验,成为了远不同于“复仇者”的英雄。警察为他展现出的“并不是全部被法尔科内收买”,让他的希望有了发芽的基础。“对猫女的个体拯救”,扩大到了“对社会的群体拯救”。而谜语人在阳光中的虚化,也象征了蝙蝠侠这一侧人格的淡去。
无论是刑讯室的勾引,还是最后对蝙蝠侠引导入绝望的“展现人性”,以及对蝙蝠侠“成为自己”的目标,电影对谜语人的设计,都有着《黑暗骑士》的影子。然而,稍逊一筹的是,后者里的小丑,让蝙蝠侠经受了初恋被杀、白色骑士哈维丹特堕落的巨大打击,从而生出了不可遏制的报复之心,而对船上囚犯的考验也更加深刻。这样一来,蝙蝠侠的“杀”更有动机,“不杀”更加困难,而囚犯们展示给他的“社会希望”,也更加明确。
到了本片里,他的不堕落,起始于对父亲“非绝对正义,却也非邪恶”的理解,让他重建了对“光明仍然存在”的信心,进而有了对如今这座哥谭市的一种接受——一迎接他的是被法尔科内收买之外的那部分警察,而在结尾处的企鹅人也同样沐浴在了阳光里。世界被黑暗笼罩,但仍有希望之光,人心并非绝对正义,但也绝非全体的彻底邪恶。任何作品中的蝙蝠侠,都在纠结于自己行为的正邪定义,也会迷惑于被拯救者们的价值几许,而本作给出的开解出路,或许是较为接近现实状态的。
遗憾的是,这种“由家人到世界”的信念传导,在片中的展现显然太短了。作为开解关键的父子情感线索,出现、发展、收尾有些仓促。当然,重中之重的“对社会的感受”层面上,蝙蝠侠眼中的社会管理群体,其对于蝙蝠侠的反馈,还是得到了比较完整的表现,前者对后者从“全员皆黑”到“看到正义”,后者对前者从“排斥抵触蝙蝠侠、只接纳布鲁斯”到“支持蝙蝠侠”,串联起了整个作品,构成了蝙蝠侠看待社会的心绪转变过程。然而,作为直接转折的父亲,是布鲁斯心中的绝对正义者,也在其光环打破后将布鲁斯直接推向极端方向,又由阿尔弗雷德的“为了家庭”而演生出对“正义”的最终理解,是对于世界看法之变化的凝聚存在,其信念的变化直接影响到对世界的看法。这种设计本身是恰当的,但在片中却被表述“人对世界的感受”“感受的直观呈现”等环节抢去了风头,有些过于轻飘了。
比起诺兰,马特里弗斯给出来的东西,显然单薄了很多。本作以蝙蝠侠个人为中心,展现他感受社会而生的心理变化过程。猫女、谜语人、市长儿子,诸多的角色都以他的“某一侧面的化身”而存在,通篇的氛围、腔调,也都极其出色地调动起了观众对其的直接感知。但是,在关键的转变推动环节上,本作却不幸地差了一口气。它的情绪表达非常饱满,就像通篇里执行相关功能的暗红色一样饱满,但在文本架构上,却相对不那么扎实了一些。过度聚焦于单线、配角功能化、情绪浓重而导致时间拉长后的疲惫,于本片围绕“主角感受”的出发点下,都不是问题。但是,关键环节的单薄,却是不可弥补的。
这让它成为了一部表达欲极强的个性化漫改电影,但却离“它应该拿奥斯卡”的《黑暗骑士》,终究还是拉开了一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