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分析从问题出发，还是结论出发

本文作为《眉山学苑》的教学案例，和云学生云伯乐共享。

《马前卒工作室》的《睡前消息》第157期和396期有严重错误，违背科学分析的基本规范。鉴于我们同属《观视频》的一个园地，认同中国道路是我们的共识，但是对中国道路的发展方向有原则分歧，所以我和马前卒的争论比和施佬胡诌的争论更有价值，可以作为《眉山学苑》的教学案例。

《眉山学苑》的初衷，就是介绍《观察-提问-猜测-检验》这一科学研究的基本方法，和韩愈的《传道授业》的教学方式，以及西方工业化的教育方式有本质的不同。我认识马前卒是他早先的著作《大目标》，最早在国内媒体普及工业品的分类体系，对工业经济的观察走在国家统计局和主流经济学之前。同时他最早提出中国人才输出，而非只靠产品输出的主张，也走在全盘接受世界银行《2030年的中国》的国务院发展中心的智库之前。在了解国内民生的实际问题上，读《睡前消息》也比读官媒消息更接地气。这是我高度重视马前卒工作室的新媒体实验，超过学院派经济学家的原因。

发现我和马前卒的重大分歧，首先来自他低估李子柒现象的社会意义，原因是他坚定主张大城市化，不相信新农村有发展前途。到了157期和396期的睡前消息，则完全曲解本人讨论《高收入社会困境》的出发点，是大城市的科研机构无法和剑桥牛津哥廷根这样建在小城的科研中心竞争，中国也就不可能超越1900年的美国。马前卒在讨论中偷换概念和场景，指责我是要保留拉美模式的贫民窟和城中村，犯了科学上不可原谅的错误。原因在马前卒的思维方式，和西方媒体流行的“身份政治”出于同源。分析社会问题不是从观察与问题出发，而是从结论出发，质疑对方的动机或经历，而非论据及其可靠性，必然导致某种形式的立场甚至意识形态之争，而非科学上的平等对话和百家争鸣。

马前卒自以为是的两个结论，都是当代西方社会重大危机的根源，都是不成立的。第一，马前卒以为美国主导的工业化全球化模式是当代社会发展的普遍规律，是不成立的。我已经说过，目前是生物学革命的时代，颠覆了物理学和工业化的发展模式。机器人取代人力，使发达国家的就业危机越来越严重，动摇西方的福利社会，更不可能维持发展中国家的基本民生。第二，互联网加新冠疫情，加速社会学家托夫勒在《第三次浪潮》中预言的工业化的积聚模式，将让位给信息时代的分散模式。马前卒工作室根本无需在大上海的市中心租房编辑睡前消息，在有互联网的任何郊区小镇发展新媒体，和北京郊区的画家村，浙江山区的特色产业中心，更有广阔天地。第三，追求高收入是不可持续的竞争态势。高收入导致高成本，必然竞争不过低成本的新兴产业。就和硅谷竞争不过得州中小城市的硅丘奥斯汀一样。你可以思考为什么马斯克要把特斯拉从加州移到得州，而且卖掉房产住在移动更方便的房车里。第四，中国乡镇企业的发展，就是用低成本的集体土地代替西方高成本的产权，税收，和社保体系，才能和国企和跨国公司竞争。第五，中国领导人和企业家的学历，远低于台湾。但是实战出身的干部比西方名校培养的精英执政能力强得多。用西方标准的市场收入和学历年限测量社会流动性，适合纯粹的私有制国家，不适合混合经济。连挪威那样的高收入国家，其经济上的社会主义成分远高于中国，别说美国了。否则无法理解冬奥会挪威小国的表现，远甚美俄等大国，强国。

马前卒对西方指标体系的理论基础，也缺乏科学知识。西方所有的指标体系，都假设均衡态的统计分布，平均值可以代表地区的基本状况。实际上世界发展是高度不平衡的。平均值对非平衡系统没有意义。马前卒的科学知识需要更新。即使我在上海郊区农民新村离上海市中心只有30公里，但是实际生活状况的差别，等于两个世界。我在农民新村的生活质量，比我在北大天子脚下（圆明园旁边，颐和园附近的北大教工宿舍）好一个量级。原因是市场经济根本无法反映真实的生活方式和工作效率。我在北大分配的宿舍，市场化改革前月租不到10元，市场化后月租涨到几千元，房价从职工买断的优惠价约几万元，涨到市场价的千万元，而空气污染和社会矛盾大幅增加。如果我不离开北大到上海郊区生活，根本不可能继续世界前沿的科学研究。

马前卒指责我比较洛杉矶市区和上海郊区的收入-支出目标，是主张拉美发展模式的双重标准。完全是想当然。你的生活经历就是从北方农村到上海上学，然后在建筑业工作而已。出国估计去过美国大城市，并没有去过美国和欧洲的小城市。你怎么知道我去过六大洲四十余国后的观察，会赞成拉美模式？恰恰相反，拉美经济学家接受的都是美式教育，现在对美国的批判远超国内的主流经济学和国务院发展中心等智库。原因就是他们深知美国模式的工业生产加美国模式的农业庄园，是拉美生态金融危机和依赖经济的根源。

毛泽东问：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只能从实践中来。问题是每个人的实践范围都是有限的。要扩大自己的知识范围，就要学会起码的科学作风。邓小平如果不去法国打工，就不会有改革开放的新思路。我主张科学不能论资排辈，但是要平等对话，要仔细研究对方提出的问题和论据，而非自以为是，居高临下。

建议马前卒认真研究一下温铁军对中国农村和现代化模式的研究，争取有机会到西欧的科学中心和拉美的城市看看，不要坐在上海的城中村喝喝啤酒，就足以论断现代化道路的多样性和复杂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