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爱凌让我想起了谁?一个上私立学校、资源和成长环境优渥的中英混血儿
作者:微博@CX_coco
谷爱凌让我想起了谁?
2018年我在孔院当老师,其中一个教学任务是,每周四下午坐半小时公交,半小时火车,再步行半小时,去一所位于Winchester周边乡村的私立学校上中文课。
在那所学校我只有一个学生,其实相当于是私教。
有人可能会问,为什么为了一个学生要去那么远的学校上课,原因很简单,私立学校是有课时费的,而孔院在公立学校的课程是免费的,所以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可以盈利的、必须争取的项目。
我的学生是一个混血小女孩儿,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十岁,准备上year 5。
妈妈是中国人,爸爸是英国人,疫情前每年都会在中国度过两个月。口语很好,但是书写一团糟。学习汉语只是她生活中的一小部分,除此之外她还要花很多时间练习钢琴、芭蕾、拉丁语。
为了让她好好学汉语,我想了很多办法,但最终发现,对于这种绝对聪明但不够有耐心且课余生活太丰富的孩子来说,最有用的办法还是从兴趣抓起,于是带着她写毛笔字,也做了很多字卡。
现在回想起那一年和她的相处,可能是我当老师以来最开心的一段时光——尽管我每次都要花很多时间在路上,去了学校也只是和她上一小时课。完成学习任务之后,我们会坐在一起聊天,吃我带给她的小零食(不合规矩,I know,但我太喜欢她了,就想看她开心)。我问她喜欢吃什么中国食物,她回答:“韭菜盒子”。
和她相处的过程中,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文化休克。这种文化休克不是来自中英差异,而是,她的资源和成长环境实在是太好了,普通孩子难以想象的那种,很难不羡慕。
有一次我们在学习pillar(柱子)这个词。她说“我家门前就有pillar”,我说真的吗?我很想去你家玩(我用了house这个词)!
她立马纠正我,说她住的不是house,是mansion。
我一下就不知道该说啥了。
后来才知道她们是从伦敦搬来的。之前住在伦敦的时候,经常会去街上摆摊卖自己不用的小东西,然后捐给慈善机构。
我感觉这也是她受教育的一部分。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还会去另外一个社区学校上班。学生全部都是难民二代,家长下班很晚,没办法来接小孩,所以免费“寄存”在学校,汉语课作用相当于晚托班。那里的孩子不会有钱学钢琴,也不会拉丁语,当然也不会住在mansion里。
一学年结束的时候,孔院觉得这门课上得还是不够划算,所以我也离开了那间私立学校。最后一节课,我从中国超市买了很多很多零食,还写了一张小卡片送给她,和她道别。我们坐在学校操场旁边的长椅上,一边吃巧克力派,一边看远处的小孩踢足球。
我问她:“你喜欢中文课吗?”
她想了一会儿说,其实一般,她喜欢的是,我是她的中文老师。
我又问:“那你喜欢什么?”
她说她喜欢数学,喜欢体育,当然最喜欢的是“玩”。
分别的时候她给了我她的电子邮箱,对我说,“你要写信给我,我也要写信给你,我们以后一起在中国玩。”
我说,“好。”
但是我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因为我很喜欢她,可和她相处的过程中,我总是有点难过。
很多孩子非常努力才能拥有的东西,她一生下就有了。
而我能认识她,仅仅是因为,机缘巧合下,我成为了她的中文老师。
十岁的我和十岁的她,不会出现在同一个拉丁语班。
谷爱凌最幸运的是什么?不是出生在超级精英家庭里,而是她几乎在很小的年纪就知道自己热爱滑雪(当然也是经历了多方尝试探索的结果),并为此付出了努力,且她的环境可以支持她去完成这一切。
很多人,大部分人,没有环境,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而社区学校的孩子甚至没有所谓探索的机会。
所以在看见谷爱凌的时候就想起了我的混血学生。心情是一样的:羡慕且略带伤感。
世界的参差存在吗?当然存在。
两个世界的人,互相不能理解,不能共情,其实也没有太大关系。
所以谷爱凌可以说“app store上有free vpn”,社区学校的小孩也可以仰起头对我说,“老师,我家没有蜡笔,我没办法完成你的作业。”
我们伤感的原因是目睹了两个世界的同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