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 | 林民旺:当下时局,如何更好研究印度与南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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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讨论中国和南亚的问题,首先需要认识到印度的核心性。首先,印度是南亚当之无愧的霸主,它的经济体量占整个地区的79%。其次,地理上,印度是南亚的“核心”,所有其他南亚国家之间在地理上是没有接壤的,都必须通过印度才能连接。尼泊尔和巴基斯坦、尼泊尔和不丹、不丹和孟加拉都没有接壤,都要靠印度连接。印度处在南亚次大陆的中心位置。在南亚区域,能挑战印度的只有巴基斯坦,但是巴基斯坦和印度的差距也非常大——它的经济体量只有印度的1/9、人口只有印度的1/6、领土只有印度的1/4。哪怕是稍微可以抗衡的核武器和军队的数量——也只是印度的1/2、军费开支相当于印度的1/4。从某种程度上说,谈南亚就是谈印度。或者说,解决了同印度的关系问题,解决了印巴之间关系的问题,就基本上就解决了中国在南亚战略上的问题。

研究印度外交在历史脉络上的转变,有助于我们理解中国目前在南亚的困境。现在媒体上有很多专家们发声,认为印度外交的根本特征是“不结盟”,这是由于尼赫鲁时代的印度外交战略太过耀眼,影响了人们现在对印度外交战略的认识。其实印度的“不结盟”只在1962年之前。1962年后,印度就逐渐抛弃“不结盟战略”,并走向现实主义的结盟战略。中印边界战争之后,印度立刻公开寻求依靠美国军事上的帮助,比如防空领域。后来印度和苏联结盟,帮助印度在南亚地区搞“门罗主义”政策——吞并锡金、肢解巴基斯坦,这都与它的结盟战略密不可分。苏联解体之后,印度陷入“无盟可结”的境况,开始转向所谓“战略自主”。1998年核试验成功之后,印度突破了被大国压制的战略瓶颈,采取“平衡外交”周旋于大国之间,并将自己当成砝码,在大国间的关系天平上“游走”。到了2014年莫迪上台至今,印度更倾向于成为一个领导型大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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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不结盟运动峰会,图源:阿新社

莫迪执政至今,对印度外交进行了全方位的重塑。首先,印度在经济上要跟中国“脱钩”,外交整体上站边美国阵营。从冷战至今的大国外交的框架中,印度的大国外交从最早的“俄美平衡”,到20世纪90年代中国崛起之后的“中美平衡”,再到莫迪时期“亲美脱中”,出现了非常明显的转向。印度近10年来调整了和几乎所有美国最铁杆盟友之间的关系,包括日本、以色列、沙特、澳大利亚等——尤其是澳大利亚。2017年重启印太的时候,印度曾非常反对澳大利亚加入“马拉巴尔”海上军事演习机制,但是现在它的态度却截然不同,这也是印度站边美国阵营的一个力证。

其二,印度重塑了在南亚区域的外交关系,实现了从“防美抵中”向“拉美防中”的转变。印度过去将南亚当作绝对的“势力范围”,防范任何其他大国染指,但是近年来却出现了变化。从印度对不丹的外交关系的变化上,就可以看得出来。不丹是印度拥有绝对掌控力的“势力范围”,印度曾不允许不丹跟任何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建立外交联系。但是近年来,印度却积极促成美国和不丹建立联系。去年,印度还同美国一起游说孟加拉国加入“印太战略”,这也让我们清晰地看到印度在区域外交中,实现了从“防美抵中”向“拉美防中”的转变。

其三,印度在多边外交中动作和态度的改变。20世纪90年代末俄罗斯提出中俄印大三角,搞了中俄印外长会机制,印度是最积极响应的。2009年金砖国家合作机制建立,印度也是很积极参与的。彼时,印度是带有很强的反美情绪加入这些合作机制的。但如今,印度外交对“印太战略”、对“四国安全对话(Quad)”、对科技12国联盟(T12)、对民主十国联盟(D10)都很热心,对参加7国峰会也表现出了更大的积极性。

其四,印度和发展中国家的关系变动。印度曾是不结盟运动的发起国,在发展中国家影响也很大。但莫迪上台之后,两次的发展中国家为主的不结盟运动峰会,印度都没有参加。去年虽然参加了视频会议,原因却只是想要借助抗击疫情的主题售卖印度的疫苗。

总体来看,自20世纪90年代初以来,印度外交战略指导思想发生了五个方面的变化:一是从国内封闭的计划经济转向面向全球化的自由市场经济模式;二是对外政策转向服务于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三是抛弃“第三世界主义”和一直潜藏的不结盟情结;四是拒绝反西方主义,并开始拥抱西方;五是理想主义逐步退却,并淡化了外交说辞中的道德主义色彩。这些思想变化促成了冷战后印度外交战略转变。

此外,印度的外交变化还有两方面现实因素的支撑,第一是印度国内左翼力量的衰落。从建国到20世纪90年代末,印度共产党和左翼力量一直是印度的第二大政治集团,执政的国大党是中左翼的,但是现在上台的莫迪政府却是右翼的。第二是印度在经济上的改革开放影响其整体外交的取向,使其更偏向于亲近西方。比如大量在海外留学的印度人都开始归国,因为印度经济发展后,创业发展的机会在增加。

当然,除了印度,同样要关注到南亚战略环境的整体变化。首先,喜马拉雅地缘格局发生变化。历史地看,在康乾盛世的时候,喜马拉雅的南麓、北麓都属于清朝的势力范围,但是现在南麓要么被印度吞并,要么属于印度的“势力范围”。中国如今崛起,重新建设跨越喜马拉雅的交通和联系网络,使得喜马拉雅的地缘政治发生了变化。目前,中国和印度的实力对比在逐渐增大,中国的GDP体量很快就是印度的六倍,因此印度的前国家安全顾问才会说,“喜马拉雅的地缘格局发生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

其次,印度洋地缘战略格局的变迁。曾经印度洋是大英帝国的“内湖”,这种控制一直维持到1947年英国撤出;1964年,美国第一次进驻印度洋,并逐步建成了以美国为主导的军事基地;再后来,印度洋成为印美分权的范围,东印度洋属于印度,南和西印度洋属于美国;2008年之后,中国海军的到来改变了这个大格局——随后,中国有了吉布提的后勤补给港口,在印度洋沿岸不少国家都有“一带一路”下的港口项目,这种改变无疑是巨大的。

此外,印度洋沿岸的小岛国因为地缘位置很好,都想效仿吉布提,通过出租港口给大国当军事基地来收取巨额的租金,比如吉布提通过出租港口给美国、英国等十几个国家来换取巨额的租金。印度和美国一直都在防范印度洋小岛国给中国等国家提供所谓军事基地的可能性,担心中国会因此对印度洋有更大的影响力。

基于以上的背景,未来中国在南亚的战略发展将面临很大的挑战。首先,是“中巴”和“印美”之间的“准两极格局”将长期化存在。中美战略竞争长期化以后,中印的竞争也将长期化。因为美国对中国的战略竞争,让印度对美国的担忧逐渐减弱,从而印度“拉美”的战略也将长期化。另外,南亚区域内部的变化,对中国也是极大的挑战。虽然南亚区域内部紧张局势逐渐呈现出缓和的姿态,巴基斯坦跟印度改善关系,孟加拉跟巴基斯坦改善关系,区域内的一些小国关系改善了。但这些小国——比如孟加拉、尼泊尔则由于承受来自美国霸主的压力,被迫在美印和中国之间站边。而且印度作为南亚最大的霸主,对南亚区域内部也会施加压力。可以说,在目前南亚很多国家中,都存在一派是亲中的、一派是亲印的,彼此针锋相对,局势异常复杂。那么,如何寻求一个更好的方式,形成对这些国家的影响,也将是中国在南亚区域战略的关键所在。

本文节选自“大湾区评论”微信公众号2021年10月21日文章

原标题为《【百川回顾】中国外部环境的变化与评估2021研讨会:中国与南亚与中东》

作者林民旺,为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

本期编辑:陈安澜 王娇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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