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被打的风险,强烈推荐电视剧《冬与狮》----长津湖战役中的钢七连
《冬与狮》是编剧兰晓龙与导演康洪雷在时隔12年之后再度聚首!

康洪雷说,这次是他主动请缨拍这部战争戏,“我已经十年不拍战争戏了,因为它拍起来是非常繁琐、非常危险的,而且有时候一不留神还会有同质化的可能性,当时是被这个剧本打动了。”
这部剧中的“钢七连”延续了他以往作品中的设定,被剧迷戏称的“钢七连”宇宙是否被他写圆满了?“其实,还是只补了一部分,后面还有一个想写的‘钢七连’剧本,光是大纲我就已经写了18万字。”剧本作者兰晓龙说,希望自己能拍得很兴奋,观众看得也很兴奋。

“每次写完一个剧本,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但是过些年你缓过来以后,会发现比以前认知又多了一点。”兰晓龙说,“就像演员接到一个他以前从来没有接到过的角色一样,这个角色如果真的很立体,这个演员他的对人生的认知其实都会丰富很多。”
兰晓龙解释过这个片名: “狮子是不属于冬天的,但冬天的狮子依然是狮子”,他直言,“《冬与狮》是一部真正的战争片”。
剧情简介:
1950年秋,新中国万象更新。某军第七侦察连连长伍千里回乡省亲。伍家长兄牺牲于淮海战役,尚有老三伍万里,顽劣失教,为害渔寨邻里。千里决定带他走正途当兵,兄弟归营,正赶上大军开拔抗美援朝战场。万里初来乍到,结识一群久经沙场的老兵,个个硬骨头真性情。渡过鸭绿江,适逢朝鲜百年不遇的寒冬。团部下令化整为零、潜伏穿插深入敌后。新兵万里初登战场,成了七连的拖累。万里和七连在一系列艰苦战斗中一起成长。机场大战中,七连识破美军伎俩,拯救整个兵团的同时,与主力部队失散。他们寻主力部队至水门桥。水门桥是能左右朝鲜战局的砝码,仅剩三十余人的七连,必须完成炸桥任务。“钢七连”以伟大的牺牲和强大的革命意志,完成了这个足以彪炳史册的壮举。千里牺牲,万里成长为一名有担当的战士,他将用余生践行对哥哥的承诺,重建“钢七连” 。
《冬与狮》不做“沙盘式”战争片
Q:《冬与狮》是个什么类型的片子?
A:战争片,或者再自我狭隘一点,某种意义上真正的战争片。我跟一位前辈聊过什么是战争片,比较同意他的逻辑。他的逻辑:真正的战争片是金字塔型的,按高度四等分,塔尖的四分之一是核心,你这戏的人物和价值观,四分之三是寄托在战争环境里的人物(战争环境,并不是说拿炸点炸过四分之三)。其实他已经把要素说了:人物、价值观、环境。不在乎这个三合一的多半会走向动作片或“沙盘片”,也有个说法叫“军教片”,我弄个更高上大的名字叫“文献片”。
《帝国的毁灭》
文献片其实我极喜欢,比如像《帝国的毁灭》,问题那真是不计成本来给百分之几甚至零点几的观众来看一部电影。有几个人对于上甘岭某个班哪几个人站的位置感兴趣?怎么捋也捋不清。原先做《冬与狮》第一稿就有点“沙盘”式的写法,剧本足有13万字,我相信没有一个导演能够拍出来,不是说剧本多好,而是求全就太乱,剧本完全不具备可操作性。
《冬与狮》写的是长津湖,一场本来就打得很乱,甚至以连排级单位抵达即战,随时投入战场的大规模战争,也没有一个大决战式的东西,实际中美至今能把这战说到一五一十的史料都欠奉,无法沙盘,而且观众谁要看你的沙盘?第二稿老老实实回到“大背景,小人物”,最传统的做法,也最保险。
Q:就是类似《集结号》那种吗?
A:从走人物重心上是的,不走人物重心绝大部分观众基本上找不着北。从戏上说不是的,其实我交流过的大部分人不把《集结号》算战争片。从上面谈到的概念算,实际上我们没拍过战争片。(《大决战》不算吗?)那个是“沙盘”。(《红海行动》呢?)那叫动作片。
战争片首先要依托真实战场,这是最起码的要求。我不能就着战争片跟你谈《魔戒》对吧?
Q:《冬与狮》这个名字听起来特别文艺。
A:制片人也有同感,可我们(编和导)都觉得这个名字挺好,但是一大堆资本家肯定会觉得名字不好,因为不够短平快……问题这不是个短平快的戏。“狮子是不属于冬天的,但是冬天的狮子还是狮子。”其实我们甚至想折腾成五湖四海的方言版,制片人就想打死我们,都是朋友,所以就算有方言版也是导演版吧。
Q:这是您第一个电影剧本吗?
A:不是第一个写的电影剧本,但是拍的话是第一个。我写的电影全成了案头剧,后来我才明白了芦苇为什么说“写了十部戏才拍出来一个”,电影这玩意儿确实是这样子,外在因素太多,尤其你想认真做的时候。当然你要是做快餐电影成活率会很高,那个恨不得一星期你出剧本他一个月开机。
从史迪威到“团长”
Q:《团长》的前身好像不是写远征军?
A:开始是别人约我写史迪威,很有想象力的组局,中国编剧写,美国导演拍,美国导演是奥利弗·斯通。虽然我很喜欢奥利弗·斯通,但这个班底还是太不靠谱了。我很认真地看了史迪威(的资料),谦谦君子啊,但是那种让我心生疑窦的君子。然后我就看了跟他吵了一辈子的陈纳德(的资料),陈纳德是个“小人”,两个人在书里面就是隔空相骂。总而言之,这两个人都没有太多值得敬佩的地方,相比之下,陈纳德打的仗漂亮一些,但是让陈纳德打大仗就是另外一回事,他不是一个将军。
左:史迪威;右:陈纳德
编剧写作最重要的一点:你遇上一个现实有原型的题材,那是他的故事,你要把他的故事变成我们(创作者与观众)的故事,那我怎么把史迪威变成我们的故事?它变不成。史迪威的故事要么是讲一个美国君子,要么是被美国梦毒害的一个将军——还是罗斯福甚至胡佛时代的美国梦,都离我们太远,根本看不进去。拍抗战写一个美国人干什么,但是当时还是弄了一个草案,更有感觉的其实是史迪威身边的中国军官,结果这件事就石沉大海,再没下文了,本身我自己也觉得这事就做不成。
然后,吴毅这边做完《士兵突击》,下一个项目要做什么呢?我们开始一直想做隋唐。其实我们也不是做隋唐,是“兴唐”,不是按照任何一个东西来的,历史的、自己想象的、演义的全都有。但是一直进入不了状态,因为那个空间太大信息量太大。后来有一次和老康(康洪雷)喝酒,喝完闲得无聊我就把史迪威的本子发给他了,我就说其实远征军也挺有意思的,但是我们去掉史迪威。第二天康洪雷就跟吴毅说,我们不拍隋唐了,我们要马上去云南采风拍远征军。
Q:也就是说史迪威的蓝本已经有了《团长》的雏形?
A:对。死啦死啦那句“请让我带着共党的军队在中原与日寇决战”其实在草案就有了,他用于完成自杀的句子,但在草案里只是某人的心头絮语,到《团长》我可以把它咆哮出来了。然后就去了云南,但是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
第一次去是从保山先去了松山,然后从松山再去了腾冲。我记得是清明节去的,路边旁边的老乡都在上坟,到处冒着青烟。到了松山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在那烧东西,也好啊,旁边有人反而是另外一回事了。确实是在松山的时候,我知道该写什么了(这个什么其实也仅仅是情绪和关注点),而且也觉得把史迪威一脚踢飞是很对的。
Q:《团长》播出之后,远征军才真正受到关注。
A:然后一大堆国军抗战题材,各种神吹,搞得我也是觉得有点过。(《团长》没吹国军啊?)我没吹国军,这部分历史我其实看老外写的和国军将领自己写的居多,话说这帮家伙大部分在意识形态上是我们的对立面啊,活活把我给看成了爱国者。那我也必然把我的认知融入戏里,这比你存心黑他可怕,因为事实比脏话可怕。很多人可能都没怎么看吧,只知道这个戏里没有共产党,全是国军在跟日本人打仗,就以为是那样了。
我觉得远征军这事并不需要粉饰光荣。我甚至觉得我根本就不是在写远征军,我就写的是“炮灰”“燃料”,我就写尊严,那种最起码的自尊,放到什么地方都可以用。所以几年后几百万转化为解放兵毫无拖泥带水,哪怕仅仅冲到那边我有尊严。文本的结尾其实烦了已经找到了希望,只是他已经在死啦那里烧尽了。
远征军说到底,就是蒋介石想搭一个舞台但是没搭出来,然后这些材料最后全废在那里了。蒋介石的理想就是想在中国开辟第二战场,但是跟他抢这个资源的太多了,斯大林和丘吉尔,他能抢得过哪个?所以剧中说“被八个自相矛盾的脑袋拽去十六个方向”,这些人注定要被消耗掉。我越不愿意否定被消耗者的价值,就越愤怒消耗者的浪费和漫不经心,这决定了团长就是那么个团长。
Q:剧中谈到“八个脑袋”的美国人(老麦)是怎么创作出来的?
A:想写这么个家伙就写出来了。我对这些美国参战的这些人还是很尊敬的。我为什么对陈纳德印象好一些,“一将无能害死千军”,陈纳德不是一将,他真打的嘛,他比史迪威离炮灰们更近。
Q:杜聿明也是“一将无能害死千军”。
A:无能的太多,包括孙立人我都怀疑。我对国民党那边的明星将军全都不信任,因为他们太有说谎的动机。被逼得没办法只好死的那一批,我反而敬重,比如宋哲元、张自忠、方先觉……这些是我心中尊敬的。而且你要说“团长”最像谁?其实有点这帮家伙的合体。
有一天台湾演员李立群跟我说,他喜欢《团长》那个戏,喜欢“团长”,很像他隔壁的一个叔叔,那是淞沪战争的一个营长。然后就聊到国民党的将军,我说我其实比较喜欢方先觉,他说“我叔叔就叫方先觉”。
《团长》一点也不文艺
Q:有想过把《团长》后面的结局做成话剧或者电影吗?
A:有人想跟我做电影,但是怎么做?怎么做都不对,我想不出解决方案来。没拍还好,但是一拍就已经把他给具象化了,后来怎么拍都不合适。
Q:找原班人马呢?
A:第一可能性不大,第二演员也不在那个状态,第三打算用什么样的方式?重拍电视剧还是就拍结局?如果是只拍结局,还没拍就已经没了。你已经把观众限定在对这个东西很了解的前提下,我怎么把这些放在一个两个半小时的时长来说明白。它有一个特定的世界,你不了解特定的世界,就无法了解特定的人物……而且抗战题材在院线中本来就很冷门,而且还是个国军抗战题材,各方面都是很不讨好的。
Q:可以迅速让观众进入到一个新的世界,有办法达成吗?
A:《冬与狮》也会提到“钢七连”,它就可以做到,因为它开启一个为这戏服务的戏剧世界,《团长》的世界已经在这,也就限定了你的形式和方式。我追求一种相对的个性化。我会觉得相比起电视剧,电影是个比较糙的东西,你不能追求过分的细化,没有那么大的空间。我说的是戏剧空间,不是说花多少钱。戏剧空间是由时间决定的,一个几十小时的空间和几小时的空间,你花费同样的精力和智力,它能讲的话怎么可能一样?
Q:《团长》还有更细化的可能吗?
A:那样就真的太文艺了。《团长》我一点没觉得文艺,我是当做一个情节剧来做的,你想想,那种跌宕到诡异的起落,跟只要跌宕不要合理的美剧有一拼了(当然我认为我合理)……非往文艺上细化就出来《第二十二条军规》了,就是约瑟夫·海勒(风格)了,甚至更夸张成托马斯·品钦(风格)了。托马斯·品钦我都要咬着牙才能看下去。
《团长》现在表达的程度,其实也就冯尼格特(也译为冯内古特)。这几个家伙,我最接受的其实还是冯尼格特,没那么啰嗦,不会沉湎在自己的道理里面,相对来说比较点到为止。
Q:您的很多作品都会把一些话绕着弯说,或者用各种比喻来说,这是一种习惯吗?
A:我绕着弯说,如果你听懂的话,比我直着说你听懂的话,所包含的东西和你所得到的东西,要多得多。比如说,一个小孩子,你直接告诉他不许做什么,和他自己通过切身体会知道什么不能做,你觉得这两个区别大吗?太大了。
这边敲着电脑打字,那边还用一个平板玩游戏,同时还开着电视,播的戏我不仅能看懂,还能说出一大堆来……那你说我在看的到底是个啥玩意儿?但是现在电视机一打开,绝大部分都是这种东西。我这几年一直担心我的记忆力是不是不如以前了,根本不是,这种东西在脑子里根本留不下来。一个网络小说,我看了几十章以后发现这个看过了,这在以前根本不可想象的。
Q:您平时都看哪些网络小说?
A:偶尔翻一些游戏小说、历史小说。我不喜欢看那种正儿八经的历史,看一些乱七八糟的(历史)。跟什么宫斗完全没有关系,更多是一些我也明白肯定是理科生写的东西。(比如像《临高启明》那种?)但《临高启明》看了好象五六百章也放弃了,也难怪网称“临高五百废”。刚开始理工科那些东西是看点,后来觉得成拖累了。我喜欢看《鲁滨逊漂流记》里常常列物资清单,但不等于我喜欢看清单对吧?
Q:猫腻看过吗?
A:看了,最喜欢的是《将夜》吧。猫腻还好,有很多网络小说就是你看着看着突然间在某个瞬间就无法容忍了,到了一种心烦意乱的地步。就不知道这个人在干吗,这个写字的人已经神经错乱了,再看下去我也错乱了,就丢一边去了,你再打开的时候就完全不记得了。
我觉得能把文字做到这种地步也是一种造诣,并且想到作者在神智清楚的情况下,写出这样的文字,我觉得真成精神上的恐怖片了……我不是骂作者,我是同情。尤其是很多开局明晰,却迅速被种种外部因素逼成分裂的东西。我觉得写网文真是个尸山血海的行业,很多未来的托尔金和乔治·马丁都被逼成见键盘就想吐了。
Q:那《鬼吹灯》呢?
A: 我以前给人讲过《鬼吹灯》可以拍《黄皮子坟》。第一它不是盗墓,第二它很作。一帮傻叉人家不惹你你非要惹人家,这个作是知青的劲头,而且这个劲头是有共通之处的。
而且你别单拍《黄皮子坟》,你把《黄皮子坟》,再加上阿城的《孩子王》《棋王》,再加上老鬼的《血色黄昏》。真能把这几个东西合起来质量会是非常高的,当然,能这么合的家伙,绝对已经可以做很牛叉的独立编剧了——他不会接这种改编的。
戏剧就是“建构真实”
Q:《好家伙》这部剧看起来像是抗战戏,但跟我们熟知的抗战题材相比,又好像完全是架空了一样?
A:当然,很多观众看到的是抗战、间谍什么的,其实都不是。其实也没架空,但说到任何一部分历史,我们的阅读面决定了很多,而我的职业就决定了我是在故纸中间找个性的。所以我自己有个定位,当然我原始的概念出来会变很多,我觉得我是在写一个帮会片。中国近代史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个帮会史,把这些帮会去掉没有中国近代史。
Q:《好家伙》后面的《坏家伙》《丑家伙》什么时候写?
A:你得有一群人是那种状态,能干那个活。让我漫无目的地写,我基本做不到,也没那么自觉。你做的戏肯定是有针对性的,针对某个团队。那需要团队花费很大的心力,做那个东西必然碰到一切都是新的,不说整个剧组,但是几个主创他得像战士一样,要不然就不好做。做这行的人,没有那个劲头就没有乐趣了,所以回答问题,确定适合做这事的团队时。
Q:写剧本的乐趣是什么?
A:也是一样的,好斗,一看到你想干的活就跟疯狗一样。这个行业做成流水线就太无聊了。我第一次在国内听到“流水线”这三个字,出现在这个行业的时候,就极其反感。天天喊“流水线”,根本就没有美国的产业链喊什么“流水线”,最后学了一堆糟粕回来。说白了也压根没学,就是抄过来一些名词,人家都不是那么用的。
我和美国编剧交流,问了他们一句话:你们为什么要做电视剧——都是一些电影的大腕编剧,他们回答:“我们在电视剧上寻找生存的意义”。是的,他们似乎更有话语权,但根本没缓解他们的行业快成了为特效做填空题。好莱坞电影现在基本都没法看了,比如“复联”,我现在也得看几分钟才想起来我看没看过。
Q:您有想过写其他类型的戏吗?
A:有啊,找机会各种都想写,除了傻叉的戏都可以。(偶像剧呢?)偶像剧也可以不傻叉。我不会写辫子戏,不会写宫斗戏,这是肯定的。(历史剧呢?)我会写得很个人化,隋唐我就打算写智勇福三将(秦琼、罗成、程咬金),什么“十八好汉”都一边站。隋唐你把智勇福三个抓住了,整个群像全在里面了。
Q:除了隋唐,还对什么感兴趣?
A:想过写三国,但是三国拍得太多了。其实也想做南北朝,但是南北朝会碰上民族问题。我还想写岳飞、戚继光、李定国……我老婆一直希望我写“四郎探母”,她喜欢的那个“四郎探母”是另外一路子,不是京剧折子戏,更像《史密斯夫妇》。
这不是两口子在家里打,而是两口子打架搞得这两个国家要打起来了。这边的老妈是北方最有权力的女人,那边的老妈是南方最有权力的女人,这两人一打架是几十万人的事,并且我们都知道,他们后来融合了——我也不是在说他们两口子。
Q:所以您还是会倾向于自我建构?
A:我是学戏剧的,首要追求就是构筑我自己的戏剧世界。我们当时学戏剧史,第一句话就是“戏剧史就是一部造反的历史”,所有戏剧都在造上一代经典戏剧的反,我们说戏剧主要讲的是西方戏剧。戏剧就是站在桌子上对别人呐喊的历史,每个人都在说:我最真实,而它站上去以后,下一次把它拽下来的人,同样会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