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动物有没有用,不取决于它能不能吃,可不可以被剥皮

你说,人类有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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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级的语文课本里有篇文章《松鼠》,作者是布丰,十八世纪的法国人。

这篇文章是说明文的典型范例,属于重点课文:文字简洁、描述生动、细节翔实,松鼠的样态跃然纸上,我也觉得很适合作为教材,直到最后两句——

“松鼠也是一种有用的小动物。它们的肉可以吃,尾巴可以制成画笔,皮可以制成皮衣。”

我的朋友猪娘读到这里,一声长叹——“人类对动物的态度,就是有用还是没用,可以吃还是不可以吃。

看到这样的课文,我就有些头疼。

它有一个明确的暗示:如果一个动物,它的肉不能吃,皮不能剥,那它就是一只“没用的动物”。

按照这种理论,我们带孩子去动物园,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对话:

“爸爸,这只火烈鸟能吃吗?”

“不,不能吃。”

“哦,这只没用的动物。”

“爸爸,这只犀牛可以做成包吗?”

“不,不可以。”

“哦,这只没用的动物。”

惊悚不惊悚?恐怖不恐怖?挺好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场景,搞得像带了一个开膛手杰克一样。

把动物“可不可以吃,可不可以剥皮”作为它“有用”的唯一判断标准,并且灌输给孩子,我们很难想象他在将来会成为一个尊重生态、充满爱心的人。

哪怕从科学的角度来说,拿“吃”作为审视生物的标准,也是会闹笑话的。

中国人民就闹过大笑话。举一个例子。

上个世纪50年代末,勤劳勇敢的部分中国人民发现,麻雀这种动物,“会吃谷子”。那还了得。麻雀当不了家禽,也没什么肉,皮也做不了衣服,毛也做不了掸子,居然还敢吃我中华稻米,罪该万死。

于是全国发起运动,剿灭这种“没用的动物”。

时任中国文联主席、中国科学院院长郭沫若作《咒麻雀》诗一首,刊于1958年4月21日的《北京晚报》,诗曰:“麻雀麻雀气太官,天垮下来你不管。麻雀麻雀气太阔,吃起米来如风刮。麻雀麻雀气太暮,光是偷懒没事做。麻雀麻雀气太傲,既怕红来又怕闹。麻雀麻雀气太娇,虽有翅膀飞不高。你真是个混蛋鸟,五气俱全到处跳。犯下罪恶几千年,今天和你总清算。毒打轰掏齐进攻,最后方使烈火烘。连同武器齐烧空,四害俱无天下同。”

郭主席有很多玄妙的诗词,大家有空可以搜一搜,反正我不开心的时候就拿出来读一读,之后就开心多了。

后来这场运动变成了一场巨大的生态灾难,国内粮食大幅度歉收,害虫肆虐,除虫成本急速上升——麻雀虽然吃谷,但也吃虫,破坏生物链的后果引发了连锁反应,虫的天敌没了。原来是想把“抢我吃的动物消灭”,结果自己吃的东西也毁了。

这是一个世界级的笑话,也告诉了中国人一个朴素的道理:你在生物链上做手脚“利己”,最终就会害己。大自然本身就是最公正的审判官,“与天斗”的结果不是“其乐无穷”,而是后患无穷。

人类可以根据自身健康的需要,做一些适当的调节,例如打打苍蝇,打打蚊子,掐掐蟑螂,但也需要让孩子明白一个道理:这个星球上,哪怕某个动物不能吃,不能剥皮,也是生物链上的一环,也有用。再退一步说,哪怕对人类没用,地球可能也需要它。

我不是素食主义者,也爱撸串吃烧烤。但“可以吃”肯定不是动物是否“有用”的唯一标准。

哪怕是家禽和家畜,在宰杀时也要考虑人道主义,我姑妈杀鸡的时候,也会默念“小鸡小鸡你莫怪,你是人间一道菜”。这并不是虚伪,而是我们对于生物链的尊重和感恩。

像松鼠这种动物,本身也不是主流肉食,非要去强调它的食用性,并没有什么积极意义。

我认为,哪怕你就看着它在树丛里跑来跑去,觉得很好玩,也是“有用”。

有人说,作者毕竟是十八世纪的人,那时候人们自己的孩子都养不活,哪有心思去考虑什么生态的问题。找到食物,让自己生存下去,就是硬道理。所以,“可以吃就是有用的唯一标准”。

这可能也没错。

但,当十八世纪的生物本能,遇到新时代的理性思考,我们应该向孩子讲述怎样的道理?教材之所以要更新,课文之所以要迭代,传承的同时之所以要发展,不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碰撞吗?

把这两句话删了吧。

不然,我完全可以反问:

人的肉能不能吃?皮可不可以制衣?

如果不可以,那同样作为动物,我们有用的地方,又在哪里呢?

一个背景声

苍茫宇宙里,人类只是地球的过客,并不是地球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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