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也饭圈的湖南卫视，这次是否“败也饭圈”？

短短一个月，娱乐圈地震式塌房。

相比之下，其他明星塌出个嫂子的往事显得那么微不足道，遑论还有诸多项目和无数从业者的心血惨遭牵连。警钟响起之际，湖南卫视及旗下芒果TV接连发布两封倡议书：

8月16日，@芒果TV艺人经纪 发文表示，80余位芒果TV签约艺人自发签署了一封承诺书，抵制内容包括违法失德行为、恶俗粗劣表演、恶意炒作等，签署艺人包括李莎旻子、齐思钧、杨烁等人。

8月17日，@湖南卫视 官方微博发布第二封承诺书，以何炅、谢娜为代表的的快乐家族全员以及汪涵、王一博等其他18名主持人签名承诺：崇德尚艺、潜心创作、坚守底线。

两封承诺书，竟然带出国产娱乐综艺的“半壁江山”。而放眼望去，国内综艺前些年的高歌猛进，多少都有“电视湘军”的身影：

曾任天娱总裁的龙丹妮、主持过湖南电视台《有话好说》的马东、横跨爱优腾芒各节目的何炅……即便是在《快乐大本营》里负责气氛组的海涛吴昕，到其他节目也能是单挑主持大梁的咖位。

但这并不是一篇历数湖南卫视如何披荆斩棘、继往开来的文章。

诚然，湘系电视人们一路走来，为国内综艺节目立下汗马功劳，长盛不衰的收视率也是观众做出的选择。

但在这段历程中，他们也遇到了无数时代的偶然，利用了无数时代的偶然。

既埋下种子，也埋下惊雷。

原来爱意可收割

2021年，“粉圈经济”成了大热名词。把互联网当消遣的普通人怎么也没想到，网线那一头，坐着一批数量庞大、秩序森严、战斗力超群的粉圈战士。控评、刷赞、应援只是小意思，细究之下，还能牵扯出一条代拍、黄牛、集资的产业链。

理论总结往往落后实践。2021年才让人人大跌眼镜的“饭圈文化”，其实早在2004年便矛头初显。

2004年，《还珠格格3》在湖南卫视上映，口碑惨遭滑铁卢，成就湖南卫视早期辉煌的琼瑶爱情片显出过气征兆。唱衰声中，无人在意，一档号称“不计年龄、不论外型、不问地域”的歌手选秀赛拉开了帷幕。

尽管无论是节目当时的影响力还是前三名后续的发展，都让人无法将其称为一档成功的选秀节目，但它成为了一块良好的试验田。

2005年，第二届《超级女声》横空出世，引发了远超预料的社会影响、舆论震荡、和经济收益。

同时担任节目策划人和蒙牛市场总监的孙隽透露，蒙牛在湖南卫视的广告投入及其他费用共计2400万左右。此外，一路走高的贴片广告费也让卫视收益不菲。

创了先河的，是在投票短信中赚的钱。

从海选到决赛，决定参赛选手命运的，就是观众手机短信的支持率。在那个钱还比较值钱、海淀区房价没破5000的2005年，湖南卫视单凭短信投票，就获得了3000万左右的收入。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粉丝汹涌的爱意。

鉴于年代久远，且为前互联网时代，许多关于超女粉丝的传言已不可考。但网上仍能找到一些遗留下来的画面↓

这位女士在镜头前很激动地说：“投了，都投满了！我们家二十多个人，全部是玉米！”

粉丝们喊着口号举牌前行，把道路围得水泄不通。

一位男歌迷在众人面前发表投票讲话，竟然激动得哭了出来：

“张靓颖的锅迷太过分喽，欺负我们玉米，我们都忍气吞声。为了李宇春，我们没有办法，拼了！”

回顾05年《超级女声》的盛况，包括打投、唯饭、黄牛、应援在内的粉圈术语都变得有迹可循。此后数年，被粉丝送上冠军宝座的李宇春连续登上《时代周刊》亚洲版、新华社《环球》等杂志单人封面，入选福布斯中国名人榜，成为北京奥运会火炬手。直到去年，一首《无价之姐》再次成为现象级神曲。

除了李宇春，同届选手周笔畅、张靓颖至今也仍活跃在内娱歌坛。这也是不好将初代偶像们归为“流量”的原因——爱意可将人捧上神坛，但要十几年坐得住、坐得稳，总归得有点真家伙。

好贵，爱不起了

回到2005年。

《超级女声》的大获成功让湖南卫视尝到了“粉丝经济”的甜头。这是和以前歌迷影迷买盘磁带、买套专辑截然不同的概念——将粉丝们以团体的形式聚集起来，有针对性、有目的性的去引导，影响力和收益都会呈几何状的增大。

接下来的几年里，这套脱胎于《超级女声》的造星工业屡试不爽。大热综艺加上芒果系剧集，使得湖南卫视创造出在北京、上海等12个城市收视仪调查中平均收视率8.54%，最高达11%的收视“神话”。

但此时，内娱“粉丝经济”的概念其实仍未真正成熟。真正将这套体系集大成者，是韩国以SM公司为代表的一系列造星工厂。

SM是歌手李秀满于1989年以自己名字Soo Man缩写创立的一家韩国娱乐公司。在十几年的发展后，韩流摸索出一套自己独有的培养营销模式，也积累下不少“恶习”——例如，业界有一种说法，即1997年H.O.T.的粉丝与另一个团体的粉丝的群体斗殴，是饭圈文化诞生的标志性事件。

韩流进入中国娱乐市场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漂亮脸蛋和美好身材是人类共同的追求，当快速增长的媒介数量与供不应求的文化产品形成矛盾后，急需精神寄托的年轻人们把目光投向了进军中国市场的韩国明星。

而在韩流进入国内市场的过程中，湖南卫视也扮演了一个推波助澜的角色。

有人汇总了湖南卫视出现过的历代韩流明星，基本也是在中国市场获得斐然战绩的韩团编年史。

而杜海涛在颁奖典礼上对韩国组合BIGBANG制作人权志龙的成名一“跪”，也为那些年的哈韩史留下了一个微妙的注脚。

而后几年，借助网络，组织性和行动力更强悍的“韩团粉”以及以“韩团粉”形式组织起来的内娱粉更多的出现在主流视野里，粉丝内部和外部开始出现争吵。

作为普通网友，“粉圈”这个词略显微妙，褒多贬少。但要问商家和平台粉丝香不香，那绝对是香的。

浙江大学研究全媒体方向的谢冰玉也是韩国男团BIGBANG的粉丝，她在论文《偶像工业时代饭圈应援现象观察》中提到了不少粉圈和各大商家、平台、制作方的“利益纠葛”。

一本快活不下去的时尚杂志，一旦邀请流量明星担任封面，销量就会以万为单位增长；

带货能力是当下艺人商业价值的重要指标。无论是杂志、香水还是口红，粉丝购买力不强，等同艺人商务合作减少，等同减少曝光，下场就是——

糊了。

而从不缺席的湖南卫视，同样在这个故事里出场了。

一位当红偶像的粉丝透露，上《快乐大本营》是没有通告费的。但不但明星得打起精神，粉丝们也得上下打点——包括五个主持人在内，以及现场其他工作人员，粉丝都要为他们准备礼包，“夏天是果盘、酸奶，冬天就是饼干、茶”。

而这真金白银的一切，最后还是归结到粉丝对明星的爱意上：“希望他们能在现场好好对我们家宝贝。”

“时代变了”

传统媒体的衰落不是一瞬间，而是从业者离开后，茶逐渐变凉的过程。观众也不能要求某个种类的节目永远的火爆下去，毕竟内容行业也讲究新陈代谢。

2016年3月，最后一届《超级女声》在湖南卫视旗下的视频平台芒果TV悄无声息地上线，又悄无声息地收官，最后的冠军是一位名叫圈9的二次元姑娘。

当年替湖南卫视打下大片江山的龙丹妮、谢涤葵等干将陆续离职，业界声名赫赫的“电视湘军”终有一别。

不过也不必忧伤，毕竟他们只是换了战场。而这一次，战火是在优爱腾芒之间烧起来的。而Battle的内容也是换汤不换药——还是选秀。

腾讯有《创造101》，爱奇艺就有《偶像练习生》。优酷在发展狗仔业务之余，也搞了个《以团之名》。与此同时，湖南卫视也迅速转换赛道，通过芒果TV连续发力，靠《乘风破浪的姐姐》扳回一局。

同样的选秀，同样的打投，同样的送人出道，以及，对粉丝经济更加纯熟的操作。

投票规则略去不表，毕竟平台各有各的话术。唯一可知的，是把钱从粉丝兜里掏出来的最终目的。

直到那个成桶用于投票的牛奶被倒掉的视频开始在互联网上疯传。

“《青春有你3》既涉及到粉丝无底线追星问题，也涉及到平台纵容的问题，还涉及到商家的不良行为问题。”

5月8日，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就2021年“清朗”系列专项行动有关情况召开新闻发布会，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网络综合治理局局长张拥军表示：“因为刷牛奶揭开盖以后里面有二维码，要想投票就得去买，谁能喝那么多，想多投票那牛奶就浪费掉了，所以也包括商家的问题。”

事件发生后，《青春有你》节目组和涉事商家蒙牛“真果粒”也发布致歉声明，纷纷无比痛心、深表歉意。

但歉意之外，是否也会有疑惑？选秀，打投，粉圈，带货……这条已经被验证了无数次的圈钱之路，这次怎么就玩脱了呢？

同样值得在这里写一笔的，是去年12月湖南卫视的那封承诺“全面调查”的声明。当时，网上出现了不少指责湖南卫视主持人收取应援礼物的舆论，人民网直言其为“不良风气”、“不正之风”。

不过，“调查”至今没有下文，这也直接导致湖南卫视在晒出两封倡议书后并未取得太多正面效果，不但被群嘲形式主义，还引得一批网友再度追问起“调查”的结果来。

娱乐圈已经野蛮生长了二十年。随着越来越频繁的塌房和翻车，人们总会意识到，大风刮来的钱，也会被大风刮走。那些埋在路边的雷，也早晚有爆出的时候。

而当成桶牛奶被倒进水沟，人们或许还会怀念起2005年的那个被舆论批成“大逆不道”的超女来——相比之下，发发短信就能送偶像出道，这是一种多么绿色、环保、温和的投票手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