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的，多开点检查，没错！”

经过了一个月的跟班，我已经大概摸清楚了普外科急诊的套路。说起来还蛮简单的，至少在我一个小规培生看起来是这样的。基本上就是问一下病史，然后做检查，回来之后看情况挂水，如果严重就汇报上级医生。

我感觉我上我也行。

今天，我是跟着胆胰外科的医生，主班是张哥。张哥老主治了，经验丰富的很。

我来到班上，坐在座位上，病人也不多。需要我的时候就写写注射单，给病人量量血压，或者去放射科读读片子。

不需要我的时候嘛，就摸摸鱼。

我正摸着鱼呢，张哥跟我说，他要去日间手术室做手术去，这边让我看着点。跟着他好几个班了，看病的流程已经非常熟悉了。我拍着胸脯对他说：“没事，你去吧，要是我搞不定就打电话给你。”

当张哥真的走了的时候，我又有点没底了。虽说胆胰外科急诊的毛病就那么多，一个胆囊炎、胆囊结石，一个胆管炎、胆管结石，还有一个比较要命的胰腺炎，这几个毛病基本上涵盖了90%以上的问题。

正当我仔细回想这些毛病该怎么处理的时候，一个女病人来了，中年，脸色痛苦，捂着肚子。

“医生，我肚子痛。”

来这个诊室看病的，一大半都是肚子痛的，毕竟属于普外科急诊，主要看的就是急腹症。

急腹症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除了刚才说的胆胰外科的几个毛病，还有阑尾炎、肠梗阻、胃肠道穿孔这些胃肠外科的问题，对于育龄期的妇女，还有妇科的问题。

“哪里痛，什么时候开始痛的？”

“这里。昨天晚上吃完饭之后就有一点不舒服，今天早上开始更痛了。”她指了指自己的上腹部。

“之前痛过么？”询问病人既往的病史也非常重要。

“痛过的，我之前有胆囊结石的。不过我也有胃炎的，刚才内科医生看过了，让我过来找你们看看。”

哦，这就比较清楚了，一般这种有既往史的还是既往疾病的发作，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也不能完全排除其他疾病。

“你躺到床上，我去给你检查一下。”我按了按她的肚子，只有上腹部有轻压痛，没有腹壁紧张，其他部位也没有压痛。

“可能是胆囊炎发作。去做个CT，抽个血，都做好了给我看看。”我给她开了个全腹部CT，还有血常规+CRP，以及一个肌钙蛋白。全腹CT是一个性价比很高的检查，能看到整个腹部的情况，大多数急腹症都能通过CT明确诊断，而血常规+CRP是看看炎症的情况，肌钙蛋白是要排除心脏缺血的情况。

过了2个小时，女人回来了，“医生，检查都做好了。”

“好的，我看看。”我打开电脑，仔细看了腹部CT。

唔，这胆囊不大啊，虽然有几个石头，胆管里也没有结石，胰腺也是好的。再看看肠道、阑尾，也没啥问题啊。

再看看血检验，血常规是好的，说明没有全身炎症。肌钙蛋白也是正常的，说明没有心肌梗死。

“你这都好的，看起来不是胆囊的问题。”

“嗯嗯，医生，我肚子已经不痛了，估计就是胃炎。”

“那你先回去，胆囊确实有结石，如果又发胆囊炎，可以考虑切除胆囊。回去观察一下，如果肚子又痛了，可能还是要来看的。”我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然后在本子上写了病史。

女人拿着病历就走了。

过了一会，张哥回来了，问我有什么特殊情况没，我把这个病人跟他说了一句。

他不放心，又看了一遍检查检验。

“你怎么只开了血常规？肝肾功、淀粉酶、电解质，凝血功能，怎么都没开？心电图也没开？”

“我看她症状还可以，而且自己说有胆囊炎的病史，所以只开了血常规。”

“那你怎么知道她其他的没有问题呢？”

我实在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张哥又看了看CT，“这胆囊有结石啊，而且周围有一点炎症，你怎么没给她输液呢？”

“张哥，我看她血常规是好的，而且病人腹痛已经缓解了。”

“血常规好的，不代表没有胆囊炎症，你看CT上还是有点毛糙的。”

我只好点了点头。

“小伙子，还是要学会保护自己。检查检验宁愿多做也不要少做，万一有问题，就是你的责任。你可以不给她输液，不过得让她自己决定，还得让她签字。”张哥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道。

我虽然嘴上同意，但心里总是有点不服气，“这样不是让病人多做了很多检查，多用了很多药么。”我心里暗暗的想。

张哥看我不服气，又说道，“小伙子，你还是太年轻了啊。”

“我给你说个我自己亲身经历的病人吧，有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腹痛来我们医院内科看，内科医生觉得这么年轻估计不是心脏问题，排除了腹部病变之后，就当作急性胃肠功能紊乱处理，然后让小伙子回家了。结果小伙子死家里了，急性心梗。家属找上门来，你说我们有责任么？”

听到之后，我流下了很多冷汗。

“你刚才那个病人，没做心电图、没做肝肾功能、淀粉酶，万一是心梗呢？万一有胰腺炎呢？还有，你让她做CT之前有问是否妊娠么？之前有病人做了CT，结果生下来的孩子有问题，非要说医生让做的CT，所以出了问题，让你负责你负不负责呢？”

他一吓唬我，我更说不出话来。

“听我的，多开点检查，没错！”

诶，所以现在很多医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完整一套检查都开了。然后，又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又开了很多抗炎的补液治疗。

毕竟，“总归没错。”“保护自己”。“大环境如此，大家都这么做，向来如此”。

但向来如此，就是对的么？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