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俄影响下呼伦贝尔危机的深化

以商人与军官的探险活动为先导, 19 世纪 70-90 年代间,沙俄势力在大兴安岭和黑龙江流域开始进行了全面扩张,沙俄人员渐渐形成了无孔不入之势。

 19 世纪 70 年代,弗里特舍进入中国,对大兴安岭南北进行了全面的气象调查,随之而来的是加尔纳克、斯特列比茨基等军人的军事调查。同前人相比,加尔纳克、斯特列比茨基等人对大兴安岭山地和嫩江水系的综合考察更为细致,对军事需要也更加关切。 19 世纪 80 年代来华的加尔纳克在报告中专门讨论到,若在缺少水源和木材的地方行军,将对俄军造成何种不便。

 19 世纪90 年代来华的斯特列比茨基在对中东铁路拟建线路进行勘查时,对从粗鲁海图直接越境,经行阿巴该图的两条入呼伦贝尔通道,以及从新巴尔虎八旗朝向多伦诺尔的交通便利性、水掠情况、是否适宜军马前进等军事地理情况都进行了认真的勘查。他们还总结了取道呼伦贝尔进军中国的主要军事通道。 1900年后,齐齐哈尔、布特哈、墨尔根和暧璋的陆路交通情况已被俄国人尽数掌握。

沙俄商人在呼伦贝尔南下蒙古的通道上也开始活跃起来。到 19 世纪 70年代,沙俄对取道呼伦贝尔的东蒙古商路有了更多的认识,对中国东北和内外蒙古的进一步经济侵略扩张也拉开了序幕。光绪七年 (1881 年) ,中俄签订了《伊犁条约},沙俄基本上获得了同中国全面通商的权力,沙俄货币也开始向蒙

古草原和中国东北扩展。从 19 世纪末期的一件事情中,就能够看到沙俄巨大的阴影已经不知不觉地笼罩在呼伦贝尔草原深处了。 1899 年,探险家波塔宁来到呼伦湖西北的乌胡尔图湖时,向一位来自义州的中国行商购买绵羊。行商出乎意料地拒收了中国人习惯使用的银子,而将纸卢布作为首选。1908秋季,在甘珠尔庙集市上出现的俄国商人已经不仅仅是来自外贝加尔的边贸人员,而且包括设在海拉尔的公司"安多维洛夫" "梅耶洛维奇" "俄蒙贸易"与"乌苏里"合股公司等商号,甚至还有来自海兰泡(布拉戈维申斯克)和中东铁路满洲里车站的俄方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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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种局面,一些有识之士在"庚子之变"前就做出了回应。 1883 年,曹廷贤撰写的《东北边防辑要》对呼伦贝尔临敌首当其冲的境地和边防重要性已经做出了清晰阐述,明言"今其地又据俄人由尼布楚入混同江水路之咽喉,筹边者顾可忽乎哉"。但是,对于地方官员而言,预警似乎还稍稍早些。毕竟从外贝加尔边区建立到 19 世纪 90 年代的几十年中,尽管沙俄方面已经在黑龙江流域制造了新一波威胁,但由于沙俄在外贝加尔和阿穆尔两个边区的势力还不强大,额尔古纳河同黑龙江依然能起到一定的防边作用。

 19 世纪末,西伯利亚铁路的修建与贝加尔湖地区轮船运输的兴起彻底扭转了呼伦贝尔边境的力量对比。贝加尔湖水运的兴起与外贝加尔铁路的修建,使沙俄军事力量在额尔古纳河的边境上获得更大优势。光绪二十四年 (1898 年)黑龙江将军恩泽不禁感叹"呼伦贝尔素以僻静之区,变为冲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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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二十六年 (1900 年)俄军大举侵略东北,首次从呼伦贝尔和黑河一线大举越境侵入,江防的不堪一击给中国官民带来的不仅是惨痛记忆,也是前所未有的心理冲击。战争结束后,沙俄人员非法越过界河的行为也愈演愈烈。光绪三十一年 (1905 年) ,据报额尔古纳河沿岸"数年之间,俄人越界搭盖窝棚三百余处,蒙包五架,男女一千五百余口,开垦荒甸十二段,约地一万余埔,哈拉尔河、鄂里霍普沟等处俄人陶挖矿坑二百余窟"。

中东铁路的出现不仅从军事上为沙俄创造了自外贝加尔侵入东北的条件,也为沙俄在经济上渗透中国提供了便利条件。麦金德赞叹这条铁路的价值"横贯大陆的铁路改变了路上强国的状况:铁路在任何地方都没有像在闭塞的欧亚心脏地带,像在没有木材或不能得到石块修筑公路的广大地区内所发挥的这种效果。铁路在草原上创造了更加伟大的奇迹,因为它直接替代了马和骆驼的机动性;发展公路的阶段在这里被省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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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中东铁路动工到通车,广阔的呼伦贝尔草原和人烟稀少的大兴安岭腹地成了俄国人随意往来之地。在中东铁路建成后,沙俄人员在从额尔古纳河到大兴安岭的广阔地区中,从季节流动变成了长期盘踞。大量俄国人员进入沿线以外,俄国人还以铁路部门的名义绕过中央政府招募华工。日俄战争前夕,程德全论及东北边防形势就称,"呼伦贝尔一城,因铁路开工,沿途皆俄人所招苦力,官荒遍野,任其占据。俄人亦间有携家来住,官不过问"。

此时的呼伦贝尔乃至全黑龙江已到了利权外溢的危机关头。对大兴安岭的林业资源,俄国人也开始了大规模掠夺。中东铁路修建后俄国人不仅取得铁路沿线的牙克石等处林场,还把贪婪的目光投向了铁路以外。 1900-1905 年间,俄国人与其招募的华工甚至在海拉尔河以南、远离铁路的索伦右翼地问大肆砍伐木。辉河、锡尼河、红花尔基等处大量的林木资源遭到攫取。就连呼伦贝尔南部的渔业资源,此时也被俄国人借机强行侵占。

光绪三十一年 (1905 年)秋天,沙俄外交官员迫使黑龙江将军达桂下令,向俄国哥萨克开放圣地呼伦湖以外水域的捕鱼权利,将此前哥萨克的非法行为合法化。中东铁路帮助沙俄在经济和军事上对呼伦贝尔

形成全方位控制,成为侵略者插入中国东北腹地和内蒙古地区的模子。从中东铁路修建到日俄战争期间,沙俄除加深对呼伦贝尔的侵略外,还向索岳尔济山以南各蒙旗渗透势力。呼伦贝尔连同中东铁路西线,就此成为沙俄向东蒙古进一步扩张的跳板。

在光绪兰十年 (1904 年)的日俄战争中,沙俄方面极力拉拢东蒙古王公,大规模购买和掠取资源,利用"交战区"以外的东蒙草原肆意运送士兵和物资,呼伦贝尔和哲里木盟北部等地已然如入无人之境。这一年里,在东蒙草原先后出现了札萨克图郡王乌泰接收俄军驻扎、收取俄国军火,郭尔罗斯后旗贵族三喇嘛向中东铁路公司出卖旗地的事件。

程德全在光绪三十一年 (1905 年)时指明"查黑龙江僻在东北,处各蒙尾间。西南两面,皆为蒙古所包。江省安设驻防之意,明为保障边疆,亦隐以制驭各蒙……若再因循废置,不急设法精英,恐俄人诱胁多端,各蒙一为所动,蒙古即非我有。如此则江省声息顿隔,吉林亦孤立东隅,不啻在人掌中。"

这一年八月,即将在呼伦贝尔推行新政的程德全奏请苏那穆策麟接任副都统。在这个新旧交接的时刻,程德全对呼伦贝尔的地缘政治重要意义做出了空前的评价"查呼伦贝尔地方逼近俄疆,铁路经行,所有内政外交在在均关紧要。"这一历史过程不仅是中俄关系史上的重要转折,也是欧亚大陆近代史上的大变局。地理学家麦金德在《历史的地理枢纽》中做出了整体的评价"欧亚大陆上那一片……在古代任凭骑马牧民纵横驰骋,而今天又即将布满铁路的地区,不是世界政治的一个枢纽区域吗?"程德全的感慨,正好和麦金德的"枢纽观"不谋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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