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狐:“带犬回家”?这还真不是山寨货!

  狐狸、黄鼠狼、刺猬、蛇。

  现在,年轻人大概会觉得这是几种稀松平常的小动物,但老一辈都或多或少知道,它们是从前老北京赫赫有名的“四大仙”。

  “红大仙”的狐狸、“黄大仙”的黄鼠狼、“白大仙”的刺猬和“绿大仙”的蛇,隐藏在当年胡同和四合院的犄角旮旯里,各有各的“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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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角落里的黄大仙 ©Yifei

  小孩儿们喜欢走街串巷地乱窜,也没少被大人各种嘱咐:不要惊扰“大仙”,更不要对“大仙”刀剑拳脚相向——因为“仙家”都是有灵性的。

  但是如今,在城里混得好的也只剩下“黄大仙”和“白大仙”,“绿大仙”的蛇虽然不算少,却在城区很难见得着,只在郊区水源丰富或人为干扰低的地方还有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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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森里的白大仙刺猬 ©张瑜

  而体型最大的“红大仙”赤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北京出现过了。

  不过好消息是,近两年,赤狐又回到北京了。

  去年夏季,植物所的白帆博士和我说他们小龙门森林站要做鸟类和兽类的物种调查,问有没有兴趣去山上转两天,我欣然答应。

  于是2020年8月30日,李成、蒋航和我一行三人,带着猫盟提供的三台红外相机到达了小龙门林场的森林站,选择了两个点位布设了红外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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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龙门的阔叶林环境 图源夜来香

  一个点位是小龙门南沟,称为A点,这条沟整体平缓,植被又是针阔叶林混交林,沟中还有水源,是动物喜爱的地方之一。

  然而这同样也是北京自然爱好者中非常熟悉的一条沟,这里是他们经常来观鸟和学生态学科实习的地方,也是人活动比较频繁的地点,采蘑菇的人、驴友也常到这里遛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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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拍到的漂亮褐马鸡 图源夜来香 

  这样的地点对于动物来说,干扰并不小。

  以南沟为调查样线,我们原计划的监测周期为三个月,但是因为天气、疫情等因素(其实也有懒的因素),最后相机足足在山上放了近十个月……好在这十个月也让这两台相机得以充分地工作,我们最后得到的数据比较完整、比较有参考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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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山时偶遇分解的野猪尸体 图源夜来香

  另外一条样线点选择在了森林站附近的煤窑峪,我们称为B点。B点由于相对封闭,干扰明显比公路边上A点要少——少的是驴友和实习学生的进入,但依然是采蘑菇的村民熟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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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的人为活动其实不少 图源夜来香

  说说结论,两个点的收获都还不错。

  在A点,我们选择了机位是靠近山梁的一个上坡的Y字型小路的旁的一棵树,选择这里是因为两兽道会汇合为一,一台相近可以记录两条路上的动物。

  最后这个机位果然不负所望,记录到了至少11种野生动物,包含6种兽类野猪、狍子、猪獾、狗獾、豹猫和赤狐5种鸟类环颈雉、勺鸡、褐马鸡、虎斑地鸫、小嘴乌鸦;还记录到家羊、驴友、采蘑菇的人和实习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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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点拍到的赤狐 图源夜来香

  在靠近森林站的B点我们的位置是沟中半上坡的位置,记录到了6种兽类,野猪、狍子、豹猫、猪獾、赤狐,以及疑似跑过机位的草兔。其他记录为采蘑菇的村民和观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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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点拍到的小狐狸~ 图源夜来香

  无论是A点还是B点,我们在整理数据时都惊喜地发现了赤狐的身影,这是很好的记录。也再次印证了自18年开始,赤狐逐渐在北京西部被红外相机记录到的事实。

  赤狐正在重返北京,这是绝对是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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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来啦,想我不?©猫盟

  之所以能得一“大仙”的名号,是因为赤狐曾经与人类活动非常接近。

  赤狐是一种分布很广泛的食肉动物,在我国除了台湾和海南以外都有历史分布记录。《北京兽类志》记载,除了北京山区之外,赤狐在靠近城区的丰台、海淀、大兴等处也有过分布,历史上它的分布范围和常见性是超乎今日之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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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都曾经是我们的地盘耶!

  可是到了今天,以猫盟在华北山地的调查来看,南边的山西和顺经常可以见到赤狐,北京往西的河北小五台山也有不少狐狸;小五台往南一些的驼梁,赤狐也有出现。

  而北京以东以北的河北雾灵山和内蒙黑里河(均属于燕山)都没有发现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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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据支持:河北驼梁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南京环境科学研究所

  数据分析:刘蓓蓓

  至于减少的原因,打猎可能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因素(冬季的狐狸皮曾经很值钱)。同时,上世纪90年代开始,北京城市建设开始进入扩张期,临近城区的农田和浅山环境也彻底被城市建设吞食掉了

  这些原因叠加起来,可能是赤狐在这二十年来变得罕见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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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上山还是能看到套子 ©一晴

  另外,赤狐的食物包括小型啮齿类、野兔、鸟类甚至植物果实和茎叶等等,在生态位上与豹猫很接近。

  《北京兽类志》中描述道:赤狐的食性比例约50%是植物性食物,另外的动物性食物中鼠类又占了非常高的比例……这就能够解释一部分“红大仙”消失的原因——

  八九十年代的投放鼠药灭鼠导致了赤狐等中小型食肉兽类的二次中毒现象,极大地破坏了北京城郊区的赤狐种群数量

  历史上,在北京范围内有过记录的犬科动物有四种,即狼、豺、貉和赤狐。狼和豺是典型的家族性为单位活动的犬科动物,这种以家族或家庭型的犬科动物它们的生境中需要足够的活动环境和充足的猎物作为生存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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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摄于四川新龙

  翻看《北京兽类志》上的记载,狼历史上在北京山区相对广布,后来随着人为活动逐渐在北京消失至灭绝,书中描述的狼标本1989年12月采集自北京密云番字牌乡。

  豺的记录其实也并不遥远,书中记录了北京地区的豺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延庆还有放羊人看过捕杀家羊的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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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连山的豺

  而书中对貉的描述是喜爱山区阔叶林环境,特别是山区阔叶林和灌丛,以及林间林缘和有林窗的地区,现在华北在北京以北的地方也还有些貉的活动。

  总的来讲,犬科动物在北京周边的生存状态是比较紧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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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分布范围和数量急剧减少 ©大猫

  可能有朋友会问,同样是北京,生境与食性与赤狐相近的豹猫为什么能在人为干扰活动中保持下来呢?

  这个问题,其实我们也在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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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考中.jpg 图源夜来香

  一个推测就是这十年来北京地区的环境正在好转,山区的村落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逐渐迁入城区生活,野外环境中人的干扰在减少(不是完全减少),政府层面和相关单位对保护也有了与过去不同的认识。

  在这个大背景的基础下,更先进的调查手段在这十年中也开始普及,比如红外相机的广泛适应,这都让更多的野生动物被我们记录和了解到它们真实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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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猫猫的胜利~ 图源夜来香

  豹猫的持续活动,以及赤狐这种底线型的食肉动物从开始被记录到逐渐增多,这也是个上升的态势。

  小龙门地区适合豹猫和赤狐选择的食物较丰富,附近至少有岩松鼠、隐纹松鼠和花鼠三种常见的啮齿动物,尤其以岩松鼠和隐纹松鼠为优势种,虽然我们的相机并没有拍到它们,但是之前在林中踩点的过程中时不时地就能听见岩松鼠的报警叫声,抬头也能看见隐纹松鼠在树枝上自由地行走和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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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你的外卖到了 图源夜来香

  另外林中相机记录到褐马鸡、勺鸡和环颈雉,这三种中大型雉类的小群活动,相对数量稳定,可以说这里的鼠类、鸟类等足够支撑豹猫赤狐在那里的基本生存。

  如果以门头沟西部的小龙门地区作为放射点,往北京方向扩大范围就能发现,北京西部地区其实野生动物情况还算好,哺乳动物中虽然缺乏豹、狼和豺这样的食肉动物,但是在它们之下的其他野生动物基石组成还是相对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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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见猪猪!图源夜来香

  斑羚、狍子、野猪这些大型食草动物这两年并不罕见,无论是红外相机记录还是相机手拍记录都比往年呈增长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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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事不决,决斗一下 图源夜来香

  而林间隐藏的草兔、雉类、几种松鼠和其他啮齿也都依然稳定存在,这为豹猫赤狐的生存提供的充足的食物来源。

  另外值得说一点,就是比豹猫赤狐生态位更低一级的猪獾和狗獾两种鼬科动物在北京一直被人目击和拍摄到,因为它们的食物组成更“草根”化,昆虫、软体动物、农作物和植物类都是它们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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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不易,獾獾模糊 图源夜来香

  食性杂而素的动物,自然更容易在食物竞争激烈的野外生存下来,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还是能在一些地方看到不少草食动物和杂食动物的原因。

  当然,如果一片林子里连对环境和食物要求较低的动物都生存不下去,那更高级的食肉动物基本上是没有任何可能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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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吃的我不来!

  其实在写这篇文章之前,我有些犹豫:我们拍到的赤狐是因为冬季缺乏食物,从临近的西灵山地区被迫出现的临时扩散呢?还是它们的种群真正得以恢复出现了正常扩散?

  是恰如其分的好运,还是环境真的在好转,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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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角鸮听了沉默 ©大猫

  《山海经》有记载:“幽都(即北京)之山,上有元鸟、元蛇、元豹、元虎、元狐、蓬尾。”

  明胡启先《皇都大一统赋》则云:“(北京)又有珍禽异兽,则若鹰鸇鸿鹄,熊猿雉兔,虎豹麋鹿,翱翔郊薮,驰驱林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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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狐听了叹气

  这些文献都可以说明,华北山林原有的动物数量是令人惊叹的,以至于我们可能很难去想象这片山地本来应有的状态。

  赤狐的回归只是一个开始,我们还需要投入更多的时间和方法来进一步收集数据,做长期的观察记录和研究。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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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前路漫漫,该走还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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