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们不能跟野生动物和谐相处......

  今天的推送是我们5月9日上海月捐人聚会上,王放老师的讲座整理,文字很长,有近8800字。

  但每一段故事都是最新鲜最接地气的体验,如果你愿意一口气花上十多二十分钟,或者找到合适的碎片时间将这些故事一个个读完,你会发现:

  与野生动物共存虽难,但绝对是值得我们去实现的梦想。

  其实最近我的心态是挺复杂的,复杂的原因大家都能想到,就是关于最近一系列的东北虎、杭州豹之类的事件。

  东北虎的时候我在西藏,每天都在赶路,那个时候我特别希望能够说点什么;还有豹子,这个豹到底是不是野生的……然后这些新闻就每天轮班地在各种社群社区里被人们激烈讨论着。

  很多人都曾经关心过动物,很多人也都曾经懂过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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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山的东北虎待在笼子里,眼神充满惊慌 图源网络

  然而在东北虎这件事情上,慢慢地那些懂过动物的人更加懂虎园了,可能会想起来二十年之后虎产品会不会解禁。

  或者在追豹子这件事情里面,曾经懂过动物的人,尽管看到的是豹子,脑子里面却想的是比特犬和很酷的搜救队,想的是我这个动物园的资源,想的是会不会影响到收入或者动物园的名誉……

  慢慢的,他们忘记他们曾经懂过动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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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州被捕回的豹子  图源网络

  因此我的苦恼甚至愤怒在于,所有这些事情看起来都是围绕动物的,但是出发点又都不是动物。

  一群人虽然眼睛看着动物,实际想到的却是各种各样其它的东西,就是没有动物本身。

  所以里面我特别深的体会到的一件事儿,就是如果有更多的人的脑子里边,想的是动物们居住的这一片森林、栖息地,也许如今“谈动物色变”的情况,便能够有所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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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多少人在真正记挂这片山林?

  因此我想跟大家分享一些回到动物本身的故事,我是校园里面开始我自己的动物观察的。

  特别清楚地记得我大一刚进校园的时候,在一个特别寻常的夏天午后,下了课之后我去骑我的车。当我走到自己的车跟前,就感觉车前面有东西,一抬头——是一个小金花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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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新娘一样摆弄塑料袋的金花鼠 图源王放

  这只金花鼠在我眼前表演了一套特别完整的技术动作,它像一个成熟的清洁工一样走过去捡起塑料袋,然后一点一点地把展开的塑料袋子折叠起来。那时我突然想到了我学的高数,想起了拓扑结构。

  等到把塑料袋折叠起来之后,它就放弃了四足在地上蹦跳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展示出了两足动物的特点:

  小金花鼠一边用尾巴支撑保持平衡,一边抱着一卷塑料袋抬起头眼睛直直看着我,然后慢慢地向后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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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尾巴保持平衡的金花鼠 图源王放

  所以说到这儿,回到一个大家特别喜欢讨论的问题:遇到动物怎么办?

  这只小金花鼠就非常生动地展示出了一种应对方法:你完全可以继续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像它沿着惯性,低着头卷塑料袋,慢慢地卷完,再一点点后退。

  甚至很多时候你继续自己的事情,会让那个靠近你的动物觉得你没有威胁、没有伤害,不值得太在意,从而与你保持目光的接触,之后主动后退。

  当大家如果真的野外遇到动物的时候,我觉得这是一个特别好的例子。

  校园里面还有好多事儿。像是绿头鸭妈妈第一天带着它的宝宝进到方池子里去,看到的学生们很开心,教师也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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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孩子出行的绿头鸭妈妈 图源王放

  结果一个多小时之后,鸭子妈妈发现它自己能一跳跳起来,但是小鸭子就出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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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能上去但孩子却... 图源王放

  所以从下午三点一直到七点,鸭子妈妈就在一圈一圈地围着池塘转,而小鸭子在底下大叫,跟着妈妈在这个方池子里面游泳,就是上不来,场面逐渐急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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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鸭子就在底下跟着妈妈转 图源王放

  渐渐有人拿来了网兜和各种各样的工具,但是没有人肯下水。生物技术楼的老师远远的指着池塘对面的我,说拿相机的那个你下去,问题是我觉得以我的海拔下去可能只够露出一个脑门儿,然后大家就会看到一个脑门举着一个网子也抓不到满塘子跑的小鸭子(还可能把鸭子妈妈吓跑)……

  所以大家后来搭起了梯子,尝试用各种各样的设施去把小鸭子捞上来,而这些过程里边充满了野生动物跟人之间的相互试探、了解和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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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架起梯子让小鸭子能够上来 图源王放

  把这个家庭救出来的时候,小鸭子在水里已经泡了三四个小时。我记得特别清楚,出来之后,鸭子妈妈突然站在池塘边一探身,我们担心它是不是不太聪明,又要跳下去,但是它恰好在探身的那一刹那停住了。

  所以它其实是在带着自己的孩子看:你们记住这个地方,这样的台阶,这样的不符合生态规划的食堂,我们以后不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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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孩子们长记性 图源王放

  那个时候我们就发现北京市简直到处都是动物园,从北大到圆明园、颐和园、中关村,是一片在世界城市里边非常典型、又非常罕见的连续的大面积森林和湿地生态系统。

  而后来随着奥林匹克森林公园的建设,这个湿地和森林生态系统直接延伸了半个北京,又沿着护城河、莲花池进入到动物园、紫竹院,进入到景山、什刹海,把整个北京的北部变成了一个非常好的动物可以栖息、鸟类可以生活的地方。

  所以我们的身边,其实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动物小故事。

  我第一次进山时,最突出的感受就是,原来动物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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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这样的林子 图源王放

  那时我们在下雪的森林里边走,走过被积雪压住的生长在低海拔秦岭的巴山木竹林,我们七八个人一边聊天一边走,突然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大家说停,前面可能要出熊猫,然后就窜出来一个黑不隆秃的东西,原来是一只小野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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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野猪 图源王放

  发现小野猪的时候我们跟它还有一段距离,我们以为小野猪会抬头看我们,结果它只顾着全身心地找积雪里面的块根、块茎,还有还能吃的这些植物的味道。

  等它一直走到了离我们很近的地方,这只小野猪终于突然抬头起头看着我们,并迅速处在了一个崩溃的状态:太近了,大哥,我应该怎么办?我还只是个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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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野猪:我好方 图源王放

  所以这时候幸好这是一群安静,也很友好的人,面对小野猪我们呈现了一种姨母姿态,微笑、不动、等着小野猪自己回过神来。于是小野猪也逐渐开始低头抬头左看右看评估着面前我们的状态。

  如果那个时候我们猛地掏出相机或者大呼小叫,有可能让它迅速进入应激的状态。

  而告诉大家一个小秘密,就是很多有蹄类动物,它们有两件事是不能同时做的,就是思考跟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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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影.jpg 图源王放

  比如说鹿,当它跑起来的时候,大脑其实是一片空白的,如果它要思考有一辆车冲过来是停下来还是左边躲还是右边躲,或者哪有好吃的东西或者怎么样,它就必须要停下来,从高速运动的状态之中停止,重新思考自己的策略,然后才能进行下一个运动。

  所以在美洲欧洲的高速公路上撞到白尾鹿、黑尾鹿,或者马鹿、麋鹿的事情不算罕见。再比如说这只小野猪,它必须要停下来用难得的安全时间判断自己该怎么办,所以判断之后它甩起小尾巴走掉了。

  而其实这个时候我们也可以看到,当它完成了这一整套判断之后,心里是有一个思路的,就是它想看一看我们会不会消失掉。如果我们消失掉的话,它还是非常盼望能够继续沿着这条小路下到低海拔的河谷的。

  因此当它离开十几米之后判断出我们没有危险后,它停下来回头看我们,然后给了我们大概一两分钟的空闲时间,就好像是在说:

  你们既然这么友好,现在给走的机会你们会不会消失掉呢?不会,那还是我走吧,又沿着小路很艰辛地往高海拔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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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默默往高海拔走掉了 图源王放

  甚至毒蛇都是非常谨慎的动物,除了眼镜王蛇之外,各种各样的这些剧毒蛇都又克制,又有准则,它们甚至比野猪还要温和友好,只要你留出来安全距离,只要你没有一脚踩到它们的身上,它们不会贸然攻击,你可以仔仔细细地观察、拍摄,然后从它的身边绕过去。

  我在贵州的时候就遇到过一条盘在台阶上面的尖吻蝮,我们观察完给它留出一米五的空间绕了过去,它也只是默默看着我们走掉,然后继续盘在盘山的小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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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蛇也是很谨慎的动物 图源王放

  所以野生动物有好多可以预测的地方,或者有好多可以观察到的细节。

  它们会发呆,会犯错误,会迷惑,会不满,会生气,还有像野猪这样遇到的困难多一点,就很难运动和思考同时进行的案例。

  但它们都有着自己舒适的状态。

  今天我们特别重要的一个工作,就是搞清楚不同动物的状态和行为模式。

  我曾经接到过一个去贵州寻找黔金丝猴的野外任务,贵州梵净山是一座很大很大的山,四周都是农田庭院,平地而起,纵横几百公里,当时有六百只黔金丝猴。

  我们住在山上的一个营地里面,花了两个星期的时间找到了黔金丝猴,但是在找到黔金丝猴之前,我们的营地就已经迅速变成了野生动物的乐园,这是我从未想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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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黔金丝猴 图源王放

  比如我们嫌营地的塑料布太透风、太单薄,就把军大衣大破帆布搭在了帐篷上面,而很快军大衣里边“长”出了山雀——开始它们在布缝里潦草地扔了一点杂草,后来它们发现不扔也是一样的柔软防寒隔潮,所以干脆就在里面下个蛋——大衣里又长出了小山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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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出绿背山雀的军大衣 图源王放

  然后我们的营地成为了橙翅噪鹛等一大批鸟类最喜欢的地方,因为我们会产生食物垃圾,所以它们每天就在我们营地周围跳来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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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橙翅噪鹛 图源王放

  很快我们营地出现了老鼠,正当我们还在发愁怎么办的时候,一只黄鼠狼就成为了我们营地的居民,它第一次出现彻底解决了鼠患,之后它每隔两三天,还会过来营地再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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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仙来了!图源王放

  2012年,我在美国史蒂芬森学会的一个基地做博后,我刚去大家就告诉我说,千万别惹臭釉,你就算跟黑熊打架,也不要跟臭鼬冲突。

  因为臭鼬喷射的是特别细的小的液滴,有点像我们把粪便和轮胎混合在一起,加上风油精之后放火烧的那种味道,而且粘着性附着力极好,比放屁的杀伤力要大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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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很臭 图源王放

  但是2012~2016年左右,大家发现了一件事儿就是臭鼬不轻易放屁了,究其原因,是这个小小园区的臭鼬逐渐意识到了原来突然增加的人和汽车都不是威胁,所以慢慢地变成了一种不再容易受到惊吓、不再冲着汽车和行人排放臭气的动物。

  而同样是对人,浣熊就发现跟留学生要食物非常容易,这些留学生根本没见过什么野生动物。所以如果见到浣熊他恨不得把往后一个星期家里面的冰箱里的食物都给浣熊吃,所以浣熊变成了一种非常亲人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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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脆面变得十分亲人 图源王放

  而白尾鹿也展示出种群内部的行为分化,有一些白尾鹿胆子很小,死的时候离它出生的地方可能距离不超过五百米。

  不过同样也有白尾鹿在这样的环境变化中变成了非常勇敢的游侠,它们会勇敢的跨过高速公路,跨过营地,进入到市区。它们生的幼崽更多、体重更大,获得的资源和食物多,但是也因为传染病、路杀和狩猎频繁地死去,所以这些白尾鹿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变成了性格迥异的两个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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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们会产生分化 图源王放

  这就是动物,它们会存在迥异的性格,而且会快速改变。

  一个营地只需要两个星期就能在山上变成一个生物多样性的热点;改变臭鼬的习性可能需要三年,而浣熊只要一个夏天;上海的貉也许只需一次新冠疫情的封城……

  一个温暖的冬天,就会导致全球范围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甚至说豹子,我跟巧巧、大猫去到六盘山,其实最早吸引我们去的只不过那儿有豹子,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觉得豹子迟早会跟人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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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突迟早会来,我们需要未雨绸缪

  也许五年之内,这些大猫就会迅速与人产生冲突,所以未雨绸缪,去预测动物的快速变化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知道有什么动物,知道它们有什么性格,知道它们怎么改变,这应该是一群喜欢动物的科研团队的基本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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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们还需要很多很多研究 图源王放

  最后,我想再重点讲讲关于人和自然的故事。

  首先,人和动物在很多地方是相似的,比如说教育。

  2006年我进山的时候,本来我们一行人的吉普车开得好好的,突然一下来了个刹车——我们发现一只刚刚从车前走过下到沟里的猪獾,忽然地又冲回来站到了我们的车前面,看起来很勇敢,也很鲁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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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它,返回路面的猪獾妈妈 图源王放

  后来我们才发现,原来这条盘山公路的右边是一条小沟,左边是一个悬崖,这只猪獾已经下到小河沟里去又冲回来,是因为在悬崖下边有一个小毛球——猪獾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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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毛球猪獾宝宝 图源王放

  原来妈妈很敏锐地知道自己要往哪跑的时候,小猪獾盲目地乐观认为自己可以爬上这个陡坡,认为自己可以沿着悬崖走到安全的地方,但事与愿违。

  所以猪獾妈妈很勇敢地截停了我们的汽车,然后跑到小猪獾的跟前把它叼了起来,腾空的小猪獾疼得在空中摇头摆尾,发出支支吾吾被咬疼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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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猪獾妈妈叼起宝宝 图源王放

  但我们没有想到的是,眼看这个猪獾妈妈已经带着孩子安全了,它却没有马上下到沟里,而是重重地把小猪獾钝在了地上一秒左右,摁着小猪獾的脑袋看着我们的汽车。

  那个时刻甚至让我想起了人类父母的揪耳朵,揪耳朵是自然界统一的普适的育儿方法。

  如果配台词的话,我觉得大概是,你可长点儿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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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点心吧~ 图源王放

  很多动物成长的成长中都需要学习,像是羚牛、豪猪、黄喉貂等等。学习非常重要,它们会犯大量的错误。野生动物没有那么聪明,没有那么靠谱。

  所以在这个过程里面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儿是:

  我们要允许野生动物犯错。

  如果我们能在秦岭规划一片山谷,让冲进山谷里面的黑熊和熊猫不会马上撞进村庄里;如果这片山谷既能够提供食物,也能够给这些闯入人类世界的动物提供庇护,那很可能两边不再是孤岛一样的野生动物种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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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我们可以尝试提供这样的山谷 图源王放

  得到机会之后,这些动物们很有可能会穿过山谷,重新让基因开始联通,让近亲结合繁殖的趋势得到扭转。

  而最近,不管是东北虎还是狼,人们对待它们的探索和冒险行为都相当苛刻,这是一个不太好的现象。

  我们今天做数学模型特别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模拟动物的随机行为,它们不知道哪儿安全,哪儿不安全,它们也不能够清晰的知道哪有好的食物。它们就像是一杯水里面的一滴墨水一样,它们会东试西试,会东撞西撞;它们会走到“不该去”的地方,会惊扰到人。

  还有豹子老虎,这些大型食肉动物一定会吃家畜,在世界的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角落,不管你保护管理得多好,它们也会对于牛羊有热情,也几乎一定会吓到村庄里边的人……

  这些都是世界上最正常的事情,我们需要有生态补偿,需要有商业保险,也需要能够容忍动物出现不被我们欢迎的行为。

  如果你不给它们一点点犯错的机会,那这样的土地就不配拥有野生动物。

  第二就是,人和自然在很多地方是相关的

  今天在各种各样的故事和新闻报道里边,有很多内容都会若有若无地认为,人类和野生动物是对立的。但其实这样的对立早就被证明是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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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子里的孩子们 图源王放

  还是在贵州上山的时候,我在上山之前在底下的村子里休整了一下,村子里的孩子都沸腾了。

  2006年,这些孩子没见过数码相机,所以他们整个下午的时间都冲过来拍照,在屏幕里面看自己,做鬼脸,跑到隔壁的村子把自己的好朋友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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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会叫上自己的亲朋好友来拍照 图源王放

  所以那一个下午我们完全没有拍任何野生动物,而是拍了好多孩子,这时我觉得自己是跟当地的社区产生了某种连接的。

  然后我们就上山了。上山赶上冻雨,我们只能吃肉,所有蔬菜都坏掉了,连蕨菜也全都冻死了,只有竹笋,需要爬一个半小时下山,然后再爬一个半小时重新回去才能逮几颗竹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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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孩子们在一起 图源王放

  不过没有想到的是,我们上山的第二个星期来了一大批孩子,他们给我们沿途摘了低海拔的那些野菜,于是我们用带着的便携式打印机给他们打了好多他们自己的照片,还打了黔金丝猴的照片,给他们讲自己家乡的故事。

  这些活动持续了好长时间,这些孩子不走,我们也不好意思轰,最后大家都坐在那尬聊,尬聊到最后,他们怯生生地说,我们能再多拍一点照片吗?

  原来那天下午太突然了,所以好多孩子的朋友没有拍到,那一个下午营地有三四十个孩子做各种各样的组合拍照。我们在山上的两个月里,每一两个星期他们就会给我们送一次野菜,然后上山拍一次照片,直到干掉我们所有便携打印机的墨水和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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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们热衷于拍照 图源王放

  后来下山了,下山过程奚志农老师率先发现有一些东西是以前都在,但是我们没有注意到的——营地海拔2300米,而水源地在1900米,1900米以下开始不断的有溪水、农田和大量的农药瓶,很多农药瓶捡起来都有刺鼻的味道。

  这些溪水直接通到村子里面,就是当地人的饮用水到生活用水,我们捡起这些农药瓶,意识到原来这些孩子,这些当地的人,就是喝着泡着农药瓶的水在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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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农药瓶子其实在污染人们的用水 图源王放

  所以那天我们没有直接下撤,我们用了一个晚上跟村里素不相识的大哥大姐们一起,用那个蜡烛,把细长竹条烤干变成竹夹子。

  第二天早上我们给当地这些孩子,也是我们的朋友们上了一课,我们说我们跑到你们的家乡,是因为你们这里有世界上最好玩的一种猴子,有最漂亮的山,最漂亮的水,但是我们也发现这么多农药瓶会让你的家乡不那么漂亮,会影响你们的自己,你们的父母,你们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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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护最漂亮的山和水 图源王放

  那天我们捡了12个编制袋的农药瓶,就在一个小村子,下山之后,我们跟梵净山保护区沟通,专门派了一辆车,每半年去沿途这些村庄收,然后委托了当地村委会批出半个小屋子来存这些农药瓶,并且挨家挨户的通知。

  那次回到北京之后,我们还尝试写了一个倡议书,特别土,就叫“保护我的家乡,不乱扔农药瓶”。后来我们再回到这些地方,当地人都在支持我们找动物、帮我们带路,他们以前砍树,以前下套子的那些地方都没有了。

  好像,我们这一群人用一种特别奇特的方式跟当地人连接了起来,我现在还记得一些孩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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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记得他们很多人 图源王放

  后来我跟随过不同的团队、也开始慢慢带领团队,当大家去保护熊猫,去关注雪豹,去追踪长臂猿的时候,我们发现这些纯粹的团队,好像都跟当地的社区变成了朋友,很多工作都能帮助当地人有更多的收入,有更好的生活。

  所以说一句互相矛盾的话,我既不认为野生动物与人非常对立,也不认为野生动物和人和谐共存。

  我们会看到,美好的和谐共存或许只是一个童话,但是真正当你愿意静下心来了解这里头的故事,我们确实有可能通过努力,通过机制,通过更多人的投入让人和动物生活得更好。

  人类和野生动物永远都会有冲突,也永远都是在冲突之中彼此寻找共存的办法。

  我想人和野生动物既不是绝对对立,也不是完美的和谐共存。

  我们就是在这样的冲突和共存之中,让这个世界继续运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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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也可以很美好 图源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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