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上海:通信不曾中断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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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上海解放,这是惊心动魄的一年。指挥上海解放战役的粟裕将军曾说:“在上海攻城战斗中,没有停过电,没有停过自来水,电话局照常工作,成为战争历史上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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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T时报》记者寻访“石库门里的红色通信”第9站:四川北路1761号,原横浜桥电信总局,回顾上海解放前夕,数百名电信职工护局斗争创造的战争史奇迹。

站在四川北路的横浜桥上,脚下河水平静如镜,河畔花依旧,楼依在。这座桥见证了一代精武会习武之人的民族脊梁精神,在虹口区这片海派文化聚集地,看尽一代文人骚客的情爱缠绵。矗立在旁的新旧横浜电信大楼交相辉映。解放前夕,这幢老大楼是上海电信总局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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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旧横浜桥电信大楼

上海解放前夕护局行动斗争之地

在临近上海解放的10天时间里,数百名电信系统职工日夜守护局房,防止国民党军队做最后顽抗,破坏通信设备,阻碍人民解放军接管上海。

上海电信地下党以横浜桥电信总局为支点,分成上海电信局和国际电台两条副线,联结着当时归属于美商的上海电话公司几大支线。

黎明前,通信不曾中断一刻,为上海解放后重建城市和发展经济打下了坚实基础。

指挥上海解放战役的第三野战军副司令员粟裕曾说:“在上海攻城战斗中,没有停过电,没有停过自来水,电话局照常工作,成为战争历史上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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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访第9站:四川北路1761号(原横浜桥电信总局)

上海解放前夕护局行动斗争之地(旧址)

战争奇迹:战上海,通信不曾中断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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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经济斗争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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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北路1761号(原横浜桥电信总局)

抗战胜利后,国民党以接收日伪资产的名义,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国统区物价疯涨,一日数跳,民不聊生。为此,地下党组织领导上海电信职工在1946年和1947年分别开展了怠工斗争和饿工运动,党的力量在两次声势浩大的斗争中逐渐壮大。

1949年4月,百万雄师横渡长江前夕,国民党疯狂镇压工人运动。此时,电信职工的工资已无法维持半个月的生活,于是,围困局长三天两夜、争取26块银元应变费的斗争爆发。

围困局长三天两夜

走在横浜桥老电信大楼二楼走廊上,眼前闪现72年前的景象:1949年4月27日那天,职工代表正与局长郁秉坚等行政主管在二楼会议室谈判,福州路报房、报差间、营业处的职工从四面八方赶来,将二楼走廊挤得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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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IT时报

令职工们翘首以盼的,是用来吃饱肚子的26块银元应变费。

如今已94岁的上海电信离休干部刘长前也是人群中的一员,在上海电信局有线报房工作的他还隐藏了一重身份——在围困局长争取26块银元应变费之前一个月,他刚加入中国共产党。在山西北路手拿一份报纸,与一位身穿红绒线衫的女同志成功接头后,他的组织关系转到电信局。

谈判陷入僵局时,人群中突然传来长途台话务员意外获得的消息,电信总局要求上海电信局长立即赴广州飞中国台湾。

职工们群情激奋,旋即将局长室团团围住,不放他走,局长说局里已经发不出工资,只够给每人发2块银元。迫于压力,第二天局长同意代表们查账,一查发现确实无款可发,只剩一条路可走,去银行贷款。

两辆挤满职工的卡车前后拥着局长轿车,一起来到中央银行。行长说:“金子都运往中国台湾了,现钞已经发完,只能委屈你们在银行过夜,等钞票印出来。”经过再三交涉,行长才同意加快印钞。几个小时后,一批刚印出来的金圆券到手,还是湿漉漉的。

金圆券也不够用了,局长提出,先发给每个职工价值7块银元的金圆券,另外19块银元从每天营业收入中提取。

此时,局长已经被围困三天两夜,地下党也早已询问过他,局长决定留在上海。于是,地下党做通群众工作,局长的围困也就被解除了。

电信地下党组织因势利导,向局长提出,成立一个应变组织——经济委员会,下设经济组、储粮组和安全组,一方面保证应变费的发放,另一方面保证通信安全,局长同意了该方案。其中,大部分被推选的代表都是地下党员和邮电联(党的秘密外围组织“邮电员工联合会”,简称“邮电联”),这为护局护台斗争打下了组织基础。

经济委员会成立后,金圆券已经等同于废纸,大米价格从每石(120斤)150万元飞涨到每石5000万元。直到5月13日,每位职工终于领齐26块银元应变费,职工斗志倍增,全情投入到革命斗争中去。

“保护局台,保护机器,保护饭碗”的口号响彻上海电信局和国际电台的上空。

纠察队进驻局台

横浜桥老楼走廊一侧是上海电信机房,玻璃窗涂上了白漆,透过剥落处的缝隙,似乎可以看到72年前,纠察队为了保护通信设备,在机房重地的玻璃上涂漆,将配电器上的指示灯涂黑,垒起沙袋封锁重要的局门、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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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解放前:横浜桥电信总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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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横浜桥电信大楼老楼(今)

纠察队是护局护台的主力,由安全组负责组织,当时,刘长前被推选为安全组组长,亲历了纠察队进驻局台的紧张时刻,甚至被下“警告”。

新中国成立前十几天,刘长前先到长春路集体宿舍,以同学为基础发展一批纠察队员,然后到福州路报房、派送室动员,一切都很顺利,却卡在了最后一步。

为了让纠察队员进驻局台,轮流看护通信设备,刘长前两次找电信局业务处处长李桐谈判,均无果,还被对方警告:“你给我当心点!”党总支书记让刘长前立即撤退到外围安全地带,不要再回局里。

天色渐暗,任务还没完成,刘长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带在长春路集体宿舍发展的纠察队员进驻福州路局房,才撤退到外面。

02

高潮:黎明前的黑夜

国民党反动派溃逃之际,计划摧毁电信局房和通信设备,妄图给新中国成立后恢复生产增加层层阻碍,使上海通信崩溃。

5月25日,上海苏州河以南地区解放,电信局福州路局房、国际电台的职工叠皱纸、扎红花、跳秧歌,迎接中国人民解放军。

地处苏州河以北的横浜桥电信总局却还未解放,仅在那一天里,先后有三股国民党残兵闯进横浜桥电信局,以炸机房、枪杀人质相威胁,要车、要司机、要银元。

这是黎明前最后的黑夜。

勇斗三股国民党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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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北路1761号(原横浜桥电信总局)

“哐哐哐”,一大早,一队国民党官兵就用机枪砸横浜桥电信总局铁门,“再不开门就开枪!”纠察队员不理睬,几个国民党兵从墙外爬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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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浜桥电信大楼老楼铁门 摄影:IT时报

领头的军官进来就要汽车和司机,准备赶往吴淞口乘船溃逃。

“我们没有司机。”纠察队员说道。另一位进步职工陶秋生趁乱拔掉了汽车火花塞上的高压线,藏进口袋离开现场。

国民党官兵发动不了汽车,便扬言要抓住破坏汽车的职工。纠察队员旋即在广播里召集所有职工来停车场,国民党官兵见抢车无望,只得朝天开了两枪威吓,便悻悻然离开了。

进驻横浜桥的纠察队虽大敌在前,却泰然自若。当天中午,黄渡路方向飞来几发炮弹,虽然没有击中局房,但击中了二楼食堂的玻璃窗,四下飞溅的碎片砸中邮电联合会成员张韵芳的额头,鲜血直流,她和几名轻伤职工简单包扎后继续工作。

下午2点左右,又有一队国民党官兵闯进局里要汽车和司机,气势汹汹地朝地上开了一枪:“不交出汽车和司机,就枪毙在场所有的人,机房扔手榴弹炸掉。”

修机室的施志成挺身而出:“我不是司机,但我会开车。”为了保护大家和机房的安全,他冒险送国民党残兵离开,所幸车行至江湾十八寺时,前方道路堵塞无法前进,车上的国民党官兵下车步行,施志成全身而退。

前一队官兵才离开两小时,又一队近百号人、番号为“猫”的国民党宪兵队将一辆汽车和两辆卡车停在局门口。见职工不开门,一位军官下令:“架迫击炮炮轰。”

为了不让局房受到破坏,纠察队打开门,对方表示要在局里驻扎一段时间。几位地下党员与国民党军官谈判,要求对方撤回岗哨,并且不能接近机房,对方见他们不卑不亢,便答应了这些要求。

其实,这队国民党的真实来意是要钱,扬言要400块银元才撤离电信局。大家只凑足100多块银元。

这队荷枪实弹的国民党宪兵多待一分钟便多一分危险,于是电信局派人出局求助解放军。5月26日凌晨,地下党员杨全德翻后墙而出,在乌镇路桥边遇到一队解放军,立即汇报了电信局的情况。

杨全德赶回局里,由于过于兴奋,又缺乏经验,没进局门便大声喊道:“找到解放军,找到解放军啦!”这引起了国民党宪兵的警觉,架起机枪对着局门口。

局势紧张,三位地下党员当天下午再度冒险翻墙外出,所幸没走远,便在横浜桥附近遇到一队解放军,一位指挥员记下国民党宪兵驻扎在横浜桥电信局的信息,将情况报告上级。

5月27日凌晨,一辆满载解放军的汽车来到局门口,三位解放军下车后与国民党宪兵队谈判。天亮时,宪兵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地走出驻房,缴械投降。

职工们振臂欢呼,“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发自内心的高亢歌声响彻横浜桥电信局大院。

前赴后继上 “断头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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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电信江苏路局房

(原美商上海电话公司路升交换所)

美商上海电话公司路升交换所的三幢小楼,一旁还环绕着大片农田模样的绿化带,谁能将这番景象与车水马龙的江苏路联系起来?为了探寻美商上海电话公司当年的痕迹,记者来到江苏路,巧遇一位在上海电信西区局工作了40余年的老员工,他一眼认出其中一幢仍存留着,指着那幢楼告诉记者,如今它已成为西区局政企中心办公的“小白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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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商上海电话公司路升交换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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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电信江苏路局房“小白楼” (今)

这三幢小楼里,曾有3个接线台用来接听国民党军政电话,稍有差池,就会被国民党宪兵拿枪指着后背,被称为“断头台”。上海电信离休干部张佩川曾是这里的接线员,当年才22岁的她,和其他三位同志“偷听”到国民党准备逃走的消息,冒着生命危险汇报给了地下党,彼时距离上海解放不到5天。

早在5月23日,包括张佩川在内的3位党员和1名积极分子就准备了罐头、面包、大米等住进交换所,直至上海解放那一刻,激情澎湃时,连续工作36小时。

上过“断头台”的何止这位勇往直前的女地下党员?

美商上海电话公司汇山交换所(现上海电信北外滩分局)技术部门的几位地下党员,搜集复制了电话公司关键的管路和电缆资料,转交给当时驻扎在丹阳的解放军指挥部。

上海临近解放之际,溃逃的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部从军舰上发出一道命令:所有军舰立即撤退中国台湾。已连续执行护台工作40多小时的海岸电台报务员曾文辉扣下了这条电报,扰乱了国民党军队的撤退计划。

“解放军打到哪里,电话通到哪里”,美商上海电话公司是护局护台的重要支线,1950年12月29日,中国人民解放军上海市军事管制委员会宣布对美商上海电话公司实行军事管制,结束了70年外商垄断电话业务的历史。1954年,上海市军管美商电话公司和上海电信局合并,回到了人民手里。

03

尾声:天亮了,上海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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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电信江西中路局房

(原美商上海电话公司中央交换所)

5月25日,上海苏州河南岸全部解放,广播里传出令人振奋的消息:“听众们,市民们,同志们!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今天清晨胜利进入了上海市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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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8年:英商华洋德律风公司建造的江西路中央电话交换所 (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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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上海电信江西中路局旁 (今)

上海电信离休干部叶克文,当年只有24岁,是国际电台的一名职工。家住八仙桥的他,一推开门,就看到解放军列队般整齐地躺卧在弄堂两旁,即便细雨纷纷,马路上潮湿不堪,但解放军都没有敲开上海居民的大门,只静静地躺卧在江南细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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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央视新闻

到上海解放为止,上海电信系统共有77名地下党员,约占局、台职工总数的3.1%,他们隐蔽在各条战线。

绿色制服是报差们最好的“隐蔽外衣”,递送“秘密情报”时可以躲过国民党的搜身。上海电信离休干部胡宏琪,便曾是电信局的一位报差,他是与中国共产党同龄的百岁老人,回望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想起当年20多岁的他热血沸腾,自行车龙头上挂着一大摞上海解放的漫画,骑着车将漫画从徐家汇送到西康路,一路上,满是心情振奋的上海市民,原本流弹纷飞、阴森恐怖的街道,充满着节日的欢乐气氛。

5月27日,天亮了,上海解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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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电话公司职工迎接解放军进城 图源:上海电信档案馆

已故的原邮电管理局办公室主任、机务员出身的吴士清,曾在两年前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回忆道,他和几位地下党员在美商上海电话公司中央交换所一直轮班坚守,哪怕苏州河南北两岸正在打仗,上海的水、电、通信不曾中断一日。

1949年5月27日那天,吴士清和同志们站在中央交换所大楼上,正对着原上海市政府大厦,眼看着楼顶升起红旗的那一刻,他们振臂高呼:“上海解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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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上海市政府大楼,在2021年5月27日上海解放72周年之际升起五星红旗 摄影:IT时报

作者/IT时报记者 孙妍

编辑/郝俊慧 挨踢妹

排版/冯诚杰

图片/IT时报 央视新闻 老照片源于上海电信档案馆 

来源/《IT时报》公众号vit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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