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渴望中美协议:这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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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x10月29日采访,18分23秒特朗普开始谈中美贸易战问题

美国时间10月29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接受Fox电台采访时表示,“我现在就可以与中国达成协议,但中国尚未准备好”(I can make a deal right now),“美国将与中国达成协议”。这是特朗普首次公开喊话将致力于贸易停战。

特朗普的态度转变

事实上,贸易战爆发后,特朗普在贸易战和谈判问题上,对中国的态度是不断变化的。

在今年八月份,特朗普扬言“他的对华贸易战是无期限的”(8月20日路透社采访);在今年9月5日,特朗普接受路透社采访时表示,“不准备与中国达成协议”;在9月13日,特朗普在个人推特上表示“美国没有达成协议的压力”;在这些表述中,特朗普仿佛对与中国的谈判不屑一顾。

但是,到了十月份之后,特朗普的态度就发生了显著变化。10月9日,在召见联合国大使黑莉的记者会上,特朗普指责中国“未准备谈判”;在10月11日的Fox采访中,特朗普扬言“我有很多手段可以针对中国,但中国必须回到谈判桌上来”;在10月14日的CBS采访中,特朗普表示,“我不想与中国打贸易战,我只想与中国通过谈判达成公平的协议”。在这个过程中,特朗普对贸易战的态度已经明显转为温和,并显示出对达成协议的期盼之意。

到了10月29日,特朗普的表示进一步明确化,直接表示“他可以(想)马上达成协议”。

特朗普为何想达成协议

很多人不能理解特朗普的态度为何转变如此之快,实际上,如果打开美国中期选举的民调结果,就会发现,如果特朗普与中国贸易谈判取得成功,将会对特朗普至关重要的中期选举形成何等显著的政治效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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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为9月30日特朗普成功与加拿大、墨西哥达成《美墨加协议》之后的共和党在参众两院的预期胜率变化,即特朗普成功逼迫加拿大在协议中做出形式上明显但实质上有限的让步,使得自身的民意支持率和选举胜率大大提升。事实表明,贸易谈判的胜利将为特朗普带来极为明显的政治收益。

如果再将视野延伸,就会发现,特朗普为了在短期内与日本和欧盟的贸易谈判中取得具体成果,采取了剥离战术。即在浩瀚复杂的日美、欧美谈判中选取最容易取得进展的内容,并在此基础上先达成一个成果可见的微型协议。这一政策并非出于长远的贸易追求,而是短期的美国国内选举效应。

这种政治逻辑就像一个自诩不凡的新任部门主管之部门考核一样。新任部门主管(特朗普)自诩其商业谈判手段远超前任(奥巴马等),可以为部门(美国)带来更多利益,上级部门(美国选民)于是给他足够的资源和信任(关税)让其肆意发挥,那么考核期(中期选举)到来之后,这位新任部门主管最大的目标就是赶紧做出可见的成绩(贸易协议)来证明自己手段确实高明。

中美谈判又何尝不是如此?假如特朗普能够在中期选举前迫使中国做出形式可见的明显让步,再加上适当的吹捧,那么特朗普不但可以收获贸易战支持者的喜悦,也可以让那些贸易战的质疑者无话可说,更可以通过迫使中国的让步获得更多的支持者。这是一项政治价值远超《美墨加协议》的政治资产,特朗普没有理由不去尽力争取。

事实上,美国商务部长罗斯10月17日在接受CNBC采访时的喊话早就证明了这一点,针对G20领导人会晤的预期,他表示“G20领导人的会谈从未涉及大量细节”,“一般来说,(这种会晤)不会超过一个小时,不能完成一份数千页的贸易协议”。言下之意,美国商务部长意在要求中国与美国尽快(中期选举前?)达成实质性的协议。

中国的疑虑

不过,必须意识到,尽管特朗普的态度似乎发生了变化,但是考虑到这个白宫主人的善变,以及近期贸易战的政治化,中国方面不可能不慎重考量。

对于中国来说,与特朗普达成协议的最大的困难很可能并不是做出妥协,而是中方不断提倡的谈判之诚信、平等和严肃。

一方面,我们需要意识到,特朗普是一个极为无信的谈判者。自特朗普上台后,中方主动多次与美国交涉,并达成了数次协议,但这些协议都被特朗普政府撕毁了。因此,当中国决策者试图与美国达成协议时,他不可能不考虑协议被美方撕毁后,将会对其造成怎样的政治冲击?

《美伊协议》被撕毁后,曾经力主谈判的伊朗总统鲁哈尼陷入了极大的政治困境,成为伊朗政坛的替罪羊;

另一方面,中美贸易战进入九月下旬后,美方对中国的压迫措施逐渐政治化,不仅仅制裁中国军方,而且在南海问题上对中国施压,更有美方领导人对中国的敌视言论,所有的这些使得中国方面更难与美方达成妥协。

中国是一个有着百年屈辱史的大国,这种屈辱史对于中国当代国家认同和国家心态有着巨大的影响。在两次鸦片战争、甲午战争和1898年瓜分浪潮中,西方列强通过政治军事手段迫使中国在贸易问题上让步,这给中国种下了深刻的历史烙印。如果贸易战仅仅只是经济压力,那么中国的让步还只是经济事务的妥协,但是,如果贸易战变成政治军事施压并行,那么中国的让步很难不让中国社会将重压之下的贸易让步与近代屈辱的记忆产生联系——让步将会更加困难。

9月下旬,当美国制裁中国军方,笔者当时正和一位朋友在京郊游玩,笔者当时悲叹,“美国此举恐怕会让中国让步变得更加困难”,特朗普的傲慢让变数增加了。

就像特朗普的白宫首席经济顾问库德洛所言,“中国没有对美国的要求做任何积极的回应”,他的这种认知,显然并不让人意外。中国或许会让步,但美国必须能够让人信任。

特朗普的思维

尽管特朗普不失为了自身利益、不择手段的大革命家,但仅从贸易谈判本身来说,特朗普实际上是以二流商人的思维来处置国家外交问题的。

假如特朗普是纽约市的一个黑白通吃的二流商人(特朗普并不是美国第一流的大企业家),那么他的反复无常、不择手段、唯利是图无疑是可行的,因为他的名声并不值钱,他也不需要建立商业秩序,他只需要靠有限的资源在艰难的商业博弈中能骗一点是一点,能捞一回是一回,无信对他来说无疑是正确的。

黑道教父是需要名望的,世人对他的信赖至关重要,小头目则可以不择手段,因为他本身最缺乏的就是资源,身份的不同决定了他们策略的不同。

但现在特朗普乃是世界最强大国家的总统。对于大国来说,国家的信用、名望无疑是非常重要的,乃是其统治世界不可或缺的资源。即便美国现在试图修正贸易体系,也需要维持其他国家对其的基本信赖,像特朗普这样在谈判中随时变换目标,撕毁协议,以反复无常为精明智略的行事方式,对于像伊拉克、斯里兰卡和加纳这样的小国领袖无疑是合适的,但对于美国这样的国家来说,则意味着一场无形的外交灾难。

无论对中国,还是对美国,亦或是对世界,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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