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位“援疆干部”邓缵先戍边西域,魂陨天山的故事,你听说过吗?
一曲高歌出塞关,魂归何处
血染天山,肝胆两昆仑
胡杨沉默,岭南风暖
羌笛吹响山歌音
身后事,黄沙埋忠骨
——题记
援疆干部,选拔考试
上世纪50年代初,新疆党委书记王恩茂同志向毛主席提出要为新疆培养人才,中央党校立即成立了新疆班,足见中央政府对西陲边地的重视。然而国家第一次为新疆选拔干部,可以追溯到1914年在北京举行的一场特殊考试。
(毛主席与新疆书记)
1914年9月,毗邻北京长安街六部巷里,一座衙门厅堂里正静谧地进行着一场考试,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考生正在铺开的答卷上展示才华和学识。他们当中的优秀者被录取后,分配的方向是新疆,职位是知事(相当于县长)。
发生在100多年前的这次考试,全称是“中华民国内务部第三届县知事试验”,所谓“试验”,就是选拔、考核干部。这是北洋政府应新疆省长杨增新的要求而特别召开的,公开招考内地的有识之士到边疆从政,配备治理边疆的官吏。其实就是在全国范围内选拔援疆干部。
(杨增新)
这时候正是辛亥革命刚过去三年时间,动荡不安的华夏大地纷乱如麻,有千头万绪需要中央政府一一梳理。恰此时,专门安排这次“援疆干部”的选拔考试,说明无论处于治世还是乱世,中央政府都没有忘记把新疆放在心上。
三个月之后,北洋政府张榜公布了录取名单,明确这批干部专备新疆任用,他省不得调用。从此,邓缵(zuǎn)先的名字便进入了新疆历史。这位“七品芝麻官”即将在激荡的边塞风云中,开启他在新疆的宦海生涯。
(1914年北洋政府公布的援疆干部名单)
(……专备新疆任用,他省不得调用)
(邓缵先)
(北洋政府任命邓缵先的凭照)
告别南粤,奔赴西陲
1915年春节过后,邓缵先告别了故乡广东省紫金县,告别了蓝塘镇布心村的族人。100多年前的那一天,按照客家人的传统,邓缵先叩拜完列祖列宗后,背起行装和书囊,踏上了一万里的西去路途。此时的他已经47岁了,但年龄无法禁锢这位中年才子去新疆建功立业的远大抱负。
(邓缵先与亲朋族人)
邓缵先到迪化后,出乎意料的是没有立即被任用,他和其他18名援疆干部被杨增新安排进了政治研究所,学习一年。这是杨增新独特的用人方式,他要让这些干部在研究所里学习疆情、民情,了解社情,形成外交思维、提高外交能力,并且亲自考核这些干部的品德和能力,合格者再作适当安排。
(杨增新设立政治研究所)
(杨增新,前排左三)
杨增新在新疆极端窘困的财政中抽出12000两银元,为邓缵先等19名援疆干部和5名新疆本土官员开办了第一期学习班,开设了外交、财政、法律等6门课程。24名学员以囊括了新疆全部社情与边情的200万字的《新疆图志》为教材,深入学习,而且要求学员利用业余时间参与迪化的社会管理和案件处理,他除了期待学员们理论联系实际、学以致用,快速提高业务水平外,更重要的是希望尽快培养出一批拒腐防贪的官员。
革除积弊,刷新吏治
针对当时新疆官场贪污腐败蔓延成风,政治生态遭到严重污染,如何惩治腐败、刷新吏治、清除污垢,杨增新掀起了一场廉政风暴。《补过斋文牍》记载:
“查前清中国吏治以新疆极为腐败,而新疆吏治又以南疆极为腐败,积习之深甚于内地。喀什一道计十二属,惩戒知事至十一人之多,各县知事几乎无人不亏公款,且无人不亏巨款。如迪化县知事谢维兴,伊宁县知事廖炎均施以极刑。假若全疆知事人人效尤,则新疆之亡可立而待”。
“疏勒县知事陈光炜贪污银元22416两1钱,卸任后,已报呈北京高等文官惩戒委员会受到惩处;
疏附县知事李堤贪污银元40334两,惩戒委员会赴湖南巴陵县查抄其家产充公;
和阗县知事刘闰通贪污银元38640两,卸任两年后,他的天津家产被查抄充公;
伽师县知事萧彰构贪污银元33135两,撤职后家产也被查抄归公;
莎车县知事郭鹏贪污银元8000两,判刑入狱后仍追查其湖南家产充公;
喀什道台袁鸿佑贪污3153两2钱6分6厘;
焉耆知事张铣贪污4038两4分4厘3毫;
库车知事毛英畏贪污13563两3钱1分8厘2毫;
轮台县知事李华斋贪污42404两4钱2分6厘;
所有贪污失职者,提倡人民控告,受赃500元以上者,均判以死刑。”
杨增新借贪腐官员的人头,革除了新疆官场的积弊,为邓缵先等援疆干部,创造了干净的政治环境。
北疆乌苏,初始为官
1917年2月,邓缵先完成了政治研究所的学业后,坐在乌苏县知事官位上,开始了地方的治理。上任那天,他把衙署命名为“履冰斋”,以表达在官场的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的心境。从小就在广东稻田耕种的他,很快察觉到乌苏地多人稀的特点,针对蒙古族群众不谙农事致使土地闲荒的情况,邓缵先提出由外地农工来承包耕作的办法,既盘活了农田资源,也改善了当地面貌,发展了生产。今天乌苏的车排子和六十户庄,就是百多年前外来拓荒者的居住地。
水利自古就是新疆农垦的命脉,邓缵先在乌苏任上,先后修了五道桥、东关桥,又开挖了六十户庄的新干渠。总长100里的渠道,浇灌着4100亩的良田。解放后,乌苏作为北疆重要的经济强县,邓缵先留下的这些水利设施是重要支撑。
1918年冬天,邓缵先政务之外的繁忙,就是从撰写《乌苏县志》开始的。《乌苏县志》是民国期间新疆流存的唯一一本县志,在新疆动乱的年代,这部县志辗转流传到日本,在东京图书馆保留了下来。邓缵先15岁考取秀才,杨增新是国选进士,二人均为科场中的佼佼者,当邓缵先把县志初稿呈送杨增新审阅时,杨增新在满意和赞赏中,指出了邓缵先的两处粗心之漏:“物产内不载柳花,矿产内不载石油,均属缺点”。在杨增新眼里,县志不但蕴含着国土经济学,乌苏县的名优特产将对未来经济的发展,起到重要作用,而且是培养当地群众的家园意识,把中华文化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地的一种文化途径。
初到叶城,汉名风尚
叶尔羌河缠绕着叶城绿洲,为它哺育了161个村庄。100年前,叶城县人口已达15万,是乌苏的7倍,由此也可见它的繁荣。叶城县还有两个特点,也决定了它在新疆的富裕地位:一是农民人均拥有耕地30亩;二是背靠昆仑山,盛产和田玉。故宫博物院重8000多公斤的“密勒塔山玉”就是出自叶城的稀世珍品。
1919年春天,叶城最大的喜讯就是援疆干部邓缵先的到来,当地群众盼望着清官良吏执政。在那个年月,“主席不如厅长肥,厅长不如县长肥”是流传新疆最广的一句话,说明越是在基层,搜刮民脂民膏的现象就越严重。叶城县前知事屠文沛就是因为贪污26009两银元被撤职法办的。
接过叶城县的官印,邓缵先首先要迅速了解县情。很快,他在北洋政府特派员谢彬的《新疆游记》里看到了叶城县的一个独特现象:
“杨福堂、石成玉、陈国栋、游艺圃、周怀玉、李照风、余青山、王自智等人,都是维族人,却给自己取个汉族名字,并且引领商民百姓争相效仿,逐渐成为时尚,民众纷纷以自己有国语名字而满意自豪。”
令人惊讶的是,清末民初以维吾尔族为主体的南疆叶城县,维族群众都喜欢有一个国语名字,而且成为时尚。这足以说明当时中原文化已经在南疆牢牢扎根并已开花结果,这也是国语教育的成果。《叶城县志》记载:“牙合甫·玉努司,汉名游艺圃,18岁时被巴依雇去顶替其子上汉文学堂,毕业后,留在省政府工作,后任柯坪县长。”这位游艺圃就是出生穷苦,通过学习国语,成为县长,最终改变自己命运的生动写照。
(游艺圃)
语言是人与人心灵沟通的桥梁,也是民族与民族之间交融的工具。邓缵先主政叶城县,首先要过语言关,他首先给维文字母用汉字注音,然后死记硬背,再去巴扎上和老乡交谈,了解他们的困难,倾听老乡的诉求,这样逐渐掌握那些拗口的舌音,最后完全通晓了维语。如此一来,他拉近了与叶城维族群众之间的距离,受到了群众的拥戴。
(邓缵先将维语字母用汉字注音)
喀喇昆仑,忠勇卫士
叶城县地处喀喇昆仑山北麓,与英属印度克什米尔地区接壤。1919年的叶城,住着104户406名英国人,143户730名俄国人。这些外商倚仗英俄领事馆的淫威,强行享受着免税特权,惹得本地百姓民怨沸腾。与此同时,在叶尔羌河上游的克勒青河谷,英属克什米尔坎巨提地区的民众已经越过边境在我国土地上耕种了多年,并有扩大农田之势。同样的情景也在皮山县发生过,1913年皮山县知事蔡园圃在处理外事纠纷中,因无法忍受中方官员对英俄领事卑躬屈膝而投井自杀,以死泄愤。
(叶城边境)
面对猖獗的侵华事件,杨增新命令邓缵先勘察边界、护佑国土。1920年3月,邓缵先踏上了边境巡查的路途。他的《巡边日记》记载:“XX哨卡在叶城西南1280里,与坎巨提(今巴控克什米尔洪扎地区)交界,可通往拉达克,近多有坎人越界偷种,奉命前往查处阻止。”8天后,邓缵先来到喀喇昆仑山深处的八扎达拉(今麻扎达拉)哨卡,“哨卡在河东,卡门南向,垒石为墙,高八尺,房屋四间,有卡兵四人看守,哨卡后有小炮垒一间,牧户四五家,居暗穴为屋。”
在克勒青河畔,邓缵先见到了44岁的坎巨提人皮拜库和22岁的塔依,他们连续6年偷越边境在我国领土种粮食,“旧年种青稞五斗,收三十石(3000斤),种小麦八斗,收四十石(14000斤),吾当即盘诘,严词批驳,令期速撤回。”“民国四年(1915年),有坎人来偷种,筑房五间,蒲犁县(塔什库尔干)兵勇将该屋拆毁,坎人再也不敢来此偷种。中国土地,主权所在,岂任坎人乱为?”
这次巡查历时30天,行程1850公里,在艰难险阻的路途上,邓缵先还撰写了7600字的《巡边日记》。实地考察后,邓缵先向杨增新汇报了他对中印边境划界的看法,“光绪二十五年,曾有以玉河为界之议,玉河为叶尔羌河,若以玉河为界,始则占我河西南土地,继而占我河东北土地,不仅玉河流域断送与人,还将莎车、叶城、皮山、巴楚等县,数十万生灵受制于人,其贻害极哉!”
邓缵先当年的巡边日记,在1962年中印边境之争时派上了用场。来自北京的专家带着邓缵先所作《叶城县志》,以其巡查边情的报告作为领土之争的重要史证。多年之后,中印勘界,我方许多依据仍据邓缵先当年所书,其中就有根据邓缵先绘出的边界地图。可以说,邓缵先所著边疆史学著作《叶城县志》及其勘察喀喇昆仑界时撰写的巡查边情报告,为祖国的疆土完整提供了强有力的证据,以文载史、以史保土,功不可没。
(邓缵先在写《巡边日记》)
调离叶城,涕泣相送
1920年10月,是邓缵先调离叶城返回迪化的日子,闻讯赶来的群众紧紧围住他,舍不得他的离去。送行者当中有孤寡老人,他们感激邓缵先建立的养济院;送行的人群中也有娃娃,他们是叶城县80名孤儿中的成员,邓缵先规定,孤儿的生活由官府资助,每人每月发银元8钱,冬季发棉衣一件;送行的人群里还有少女,他们在邓缵先的说服下,摆脱旧俗,上了新式学堂;那天,汉名叫游艺圃的维族青年也来了,他感激自己能够学习汉学,掌握知识,改变命运,并且以邓缵先为榜样,造福一方群众……
邓缵先所著《叶迪纪程》记载:“父老子弟壶浆饯送,十里五里,长亭短亭,至玉河边,犹留恋涕泣。”维族老乡一路走着哭着,他们的热泪,就是对这位汉族援疆干部政绩最好的肯定。邓缵先在叶城县当了1年零4个月的县官,乡亲们就用如此盛大的场面为他送行,这其中原因何在?他所作的一首七绝应该可以给出答案:
《县官》
县官清俭若平生
百里闾阎合动情
瘠地竟然成沃壤
佛心儒术慰边民
在邓缵先看来,清廉俭朴是县官应有的品质,如此就不会脱离群众,就会受到群众的拥戴,所谓佛心就是善心,儒术即公平正义,用这种理念去关注民心、民意、民情、民生,再穷的地方也会改变面貌。或许叶城的父老乡亲们拿着当地盛产的石榴给邓缵先送行,而援疆干部邓缵先就如同石榴籽一般紧紧地与叶城群众抱在一起……
(叶城群众送别邓缵先)
渡过叶尔羌河,邓缵先告别了叶城,踏上了奔向迪化2000公里的归途。此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13年后,他将亲历一场新疆大动乱,并且在那一场腥风血雨中,魂陨天山……
边塞诗人,一往深情
1922年3月,邓缵先母亲病危,给那一年的春节笼罩着阴霾。木棉树下的老屋里,邓母在病榻上不断呼唤着儿子的名字。而这时她的儿子正在日夜兼程渡黄河、越秦岭,赶回广东河源。4个月后,带着6000公里的疲惫,邓缵先终于回到紫金县布心村。然而他看到的只是母亲的坟……
百多年前的交通充满了艰难险阻,没有一个游子能从新疆准时回家。那一天,邓缵先在母亲坟头痛彻肺腑。8年前,他叩拜父亲的墓地走向天山;8年后,迎他归来的是母亲的新坟。在南粤与西域之间,邓缵先把忠孝留给了新疆。
说起中国的边塞诗,古代有高适、岑参,现代有周涛、杨牧,但是在古代与现代边塞诗之间,还需要有一个过渡和标杆式的人物——邓缵先。胥惠民在编辑出版《现代西域诗钞》中,在邓缵先的三部诗集《毳(cui)庐诗草》《毳庐续吟》《毳庐诗草三编》中精选了87首,这在《现代西域诗钞》中数量和排序都是第一。他称邓缵先是新疆边塞诗坛中独一无二的领军人物。
《现代西域诗钞》
《毳庐诗草》诞生于邓缵先的那次回乡探亲,这是他游宦新疆18年中惟一的一次重返故乡。在为母亲守孝期间,他把所写的古体诗词整理成册,诗集里飘荡的全部是与新疆相知相亲的情感:
描绘乌苏县城生动活泼的“县门遥对雪山斜,边城人瘦比黄花。”
刻画将士身临其境的“弓刀连阵暮云横,四野天垂敕勒营。”
喝酒这一稀松平常的生活小节在邓缵先笔下是“酒醒汉郡襟犹素,泪过秦关袖染红。”吟出了厚重的情感。
坐在去叶城的马车上,邓缵先写下了“两担琴书饶宦意,半途风雪绘诗情。”用这样的诗句传达了隔壁上的浪漫。
“羊肠途九折,狼尾路千盘,霜天银烛短,冰窖铁衣寒。”我们仿佛看到了邓缵先在叶城边境线上爬冰卧雪、艰难踏勘的情景。
“巩宁城北红山嘴,黄尘黯澹窜狐狸。古冢累累冷烟起,都是送葬坠泪人。”或许那时候迪化红山脚下有一处殡仪场所,这是中原人送自己亲人最后一程的哀思。
边塞诗要硬朗,邓缵先有诗“昨夜边亭风似刀,旋归漫说锦衣袍。”
边塞诗要豪迈,邓缵先有诗“安得壮士抚长剑,一洗边疆无蛟螭。”
边塞诗少不了乡愁,“寒宵时滴思乡泪,泪结成珠不溅衣。”
邓缵先两次担任叶城县知事,住在昆仑山脚下,他多次吟咏昆仑,“云接三霄迥,灵钟五岳尊。”“高山殷仰止,胜迹缅轩辕。”
(邓缵先诗作《昆仑》)
在新疆18年生涯中,邓缵先写了2000多首边塞诗,平均每3天写一首诗,这表达了一个广东才子对新疆的一往深情。虽然身在家乡,却一直沉浸在新疆的往事中,他想起离开叶城,坐在马车上走了79天终于到了迪化,写出了《叶迪纪程》,这本书是新疆的文献名著之一,深受西域文化爱好者的喜爱。他想起在迪化担任省公署文牍员期间,他为杨增新写的数以百计的公文,那些文字中,隐藏着新疆点点滴滴的变化痕迹;他想起杨增新在给他批探亲假的时候说,“此去岭南,道途遥远,只盼速往速归……将来我(杨增新)死后,就埋在博格达山峰下,让我们一起做边塞的孤魂野鬼吧。”
(离开叶城的马车)
(叶迪纪程)
为了践行君子之约,邓缵先又踏上了重返新疆的归程。与第一次孤身一人去新疆不一样,这次邓缵先带着长子同行,并且在迪化给他成了家,以表明自己要把后半生托付给新疆。邓缵先分别给三个孙子取名富迪、富新、富楚,迪是迪化、新是新疆、楚是巴楚,中间的富字——富强新疆,是邓缵先一生的追求和理想。
(邓缵先与儿孙)
(邓缵先的三位孙子富迪、富楚、富新,摄于2017年)
这四张照片是邓缵先一生惟一的影像,当时新疆的人物和景象,大多保留在外国人的底片里。
(邓缵先一生惟一的影像)
南疆重镇,疏附任职
1926年3月,邓缵先担任新疆第一大县疏附县(今喀什市)的知事。《疏附县志》记载,“1909年,县城设立学堂,温习《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并提倡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由此可见,100多年前的喀什,各族孩童共坐一堂,捧卷习读,郎朗读书的画面,这也是近代南疆汉学教育的开端。
疏附县还有英国和俄国驻喀什领事馆,英国领事夫人戴安娜在喀什居住了17年,写了一本贴近观察、捕捉细节的回忆录。其中她写道:
“新疆的群众享有充分自由,在宗教宽容和阶级平等等方面,中国也比其他许多亚洲国家要先进得多……一些外国记者匆匆来到新疆待上一两个月,拍几张照片,然后马上转而责备中国政府……由那些挑起事端的外国人来评判新疆人民生活的幸福与否是荒唐的。”
这也说明了,从一百多年前到今天,西方社会对中国的有色眼镜从未摘除,刻意污蔑诋毁中国是他们的一贯伎俩,无论中外每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得出自己的判断,公道自在人心。谎言可能会湮没真相,然而历史不会欺骗任何人,在历史的尘埃中寻找真相的只言片语,会让欺骗者无地自容。领事夫人的记录就是一个明证。
(英国驻喀什领事馆,今喀什市其尼瓦克宾馆)
(英国领事一家)
(领事夫人对西方记者搬弄是非表达了不满)
命丧巴楚,魂陨天山
邓缵先在疏附卸任后,调到和田地区墨玉县当知事。1930年前后调往巴楚县当县长。令人奇怪的是,150万字的《巴楚县志》里却没有他的名字。后来查阅迪化的档案资料,才发现了关于邓缵先担任巴楚县长的只言片语:
“上月曾密禀巴楚街头谣传马匪(马仲英)犯我新疆南疆,恳请令行严禁。日前,邓县长已奉此令。”
“电报局称,昨晚二更后,线路忽断,查城西二十余里地方被贼割去电线三十余丈。当此军情紧急之时,若不严惩,恐人皆效尤,呈请督帅核准,将该犯处于死刑。巴楚县长邓缵先叩申——民国十九年九月二十九日上午。”
(民国时期巴楚县职官表没有邓缵先的名字)
还有一件事,就是邓缵先的一个孙子出生于1932年,邓缵先为他取名富楚,这也说明邓缵先曾经担任过巴楚县长。为什么巴楚的档案资料里没有邓缵先的情况呢?谜团就在于1933年新疆的那一场大动乱,当时巴楚是重灾区,县城被烧,县衙被抢,档案毁于火。
在邓缵先当过知事的墨玉县,有吾加提和吐萨克其两座金矿。1933年,这里是新疆大动乱的导火索,上千名矿工因为不满新疆金树人当局的苛捐杂税,杀死工头和矿主,掀起了反抗压迫的斗争。然而这次反抗剥削的斗争被英帝国主义利用,和田的沙比提大毛拉被境外间谍机构秘密派遣回新疆,用51万元经费勾结穆罕默德伊敏,成立和田伪“伊斯兰教国”。11月12日,在英国驻喀什领事馆策划下,这伙逆贼又在疏附县(今喀什市)成立了伪“东土国”。在境外势力操纵和煽动下,南疆的社会动乱最终演变为宗教圣战,极其血腥残暴。南疆33个县的知事、县长中有31人死于非命……
“东土国”这个伪政权仅仅维持了三个月就灰飞湮灭了。原来是盛马大战中败下阵来的甘肃军阀马仲英溃退南疆,因为“东土”这伙逆贼与马仲英在利益分配方面矛盾重重,被马仲英部队消灭了。然而这个伪政权在政治上的反动性和行动上的残酷性是前所未有的,各族群众深受其害。
(甘肃军阀马仲英)
南疆群众犹如身处地狱,北疆群众也是在水深火热之中。甘肃军阀马仲英与盛世才省军在北疆和东疆激战正酣。后来成为新疆省主席的包尔汉在回忆录《新疆五十年》中记录了迪化当年的惨状。
(包尔汉《新疆五十年》)
杨增新曾说过,新疆是治世之桃源,乱世之绝地。1933年,新疆这桃源在境外势力煽动下,被境内的极端宗教分子、暴力恐怖分子、民族分裂分子组成的“三股势力”彻底打破。杨增新还说,如果新疆乱了,必然是大乱,塔里木盆地就会变成一口烧红的铁锅,在这口铁锅里,没有一个民族能够幸免。也没有任何一个民族能够从动乱、战乱中得到任何好处,腥风血雨当中没有一个民族是胜利者。
两个民族,一个家庭
1931年,邓缵先调到巴楚后,墨玉县长由阎卓继任,阎卓的父亲阎毓善时任新疆省建设厅长,曾经为邓缵先的《叶迪纪程》写过序文。阎卓夫妇在1933年这场大动乱中遇难,但他们的娃娃被维族老人沙克阿洪保护了下来。同样的情形在包尔汉的日记里也有记录:
“玛纳斯也遭了劫,县长逃走了,他的没有带走的一个女儿,被一个维族人掩护起来了……”
1982年,新疆书记王恩茂在肉孜节这一天专门召开厅局长会议,他在会上给各族干部讲述了沙克老人救阎卓子女的故事:
“阎飞和哈力克兄弟,一个是汉族,一个是维族,他们的家原来都住在墨玉县,在20世纪30年代和田发生的暴乱中,阎飞的父母惨遭杀害,当时年仅6岁的阎飞和他9岁的姐姐阎缦云,被哈力克的父亲沙克老人抢救了出来,像自己的亲身儿女一样收养在身边,成为哈力克的汉族弟妹,无依无靠的阎飞和姐姐生活在父亲沙克和母亲热比汗温暖的家里达6年之久。后来,沙克老人被盛世才逮捕,死在狱中,他们家破人亡,亲人离散。直到1981年元月,哈力克与汉族弟妹分别44年之后才在北京重逢。他们是两个民族,却是一个家庭,他们的悲欢离合,是新疆各族人民团结友好,相依为命,亲如兄弟的历史见证。
——《王恩茂文集》
阎飞后来成了中国著名的作曲家,《翻身农奴把歌唱》就是他的代表作。1983年,王恩茂书记专程安排阎飞来新疆探亲,了却了他与哈力克哥哥在新疆重逢的心愿,他们两家的孩子也是来来往往,亲上加亲。
(王恩茂)
(阎飞与哈力克)
(两家子女)
动乱是祸,稳定是福
1933年新疆的大动乱,除了政治因素以外,经济奔溃、生活贫困等民生问题也是诱发这次暴乱的原因之一。“三股势力”正是利用这个机会,将民族与宗教问题掺杂其中,火上浇油。虽然巴楚县城被毁,档案被烧,但是巴楚电报局陈金山局长给省府的电文还是给我们留下了珍贵的原始资料。
《呈巴楚电报局明电政破坏及被害各情况》
出生广东,从小耳濡目染了列强欺辱中国的邓缵先,在骨子里仇恨帝国主义,在南疆为官后,他多次和帝国主义及其代理人发生针锋相对的激烈斗争,帝国主义及其走狗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1933年的暴乱,巴楚成为了邓缵先生命的终结地。1921年,当沙俄军队入侵阿山(阿勒泰)时,阿山道官员周务学在城墙上写下“尽责守土,取义成仁”,随后自毙殉国。
(周务学)
邓缵先用五言诗崇仰他的气节:
《挽周道尹阿山殉难》
犯塞妖氛急,
捐躯热血浓。
半生多感慨,
一死竟从容。
写完这首诗12年后,当民族分裂势力肆意践踏新疆的时候,邓缵先和他的同仁们挺身而出,站在反民族分裂、反暴力恐怖、反极端宗教的最前沿,用鲜血捍卫着新疆的安宁。动乱是祸,稳定是福在新疆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这是新疆各族人民用鲜血验证过的历史。从古到今,新疆与祖国内地的关系是新疆稳定则国家无虞;新疆发展,则国家更富。两千多年以来,新疆与内地同命相连,荣辱与共。
1933年邓缵先遇难后,中央政府特派员吴霭宸来到新疆考察。他在《新疆过去与未来》中建言:“合全国之力,共赴事功,调用各机关人员,保留原薪原资,倾全国财力以赴之,富新疆即所以富全国。”
(吴霭宸)
然而国民党政府风雨飘摇,即使有心援疆也实难出力。新中国成立后,全国支援新疆的洪流已经奔涌了70年。邓缵先当年富迪、富楚、富新的梦想今天已经变成了现实的繁荣。
1915年,邓缵先受中央政府委派离开广东来到新疆,喀什是这位援疆干部主要的工作地,他在这里尽职守边,也在这里魂归天山。2015年,喀什又是广东省的对口援建地区,邓缵先家乡的人们用滚滚不息的物流、人流和资金流滋润着喀什的容颜。喀什的各族人民也在这片绿洲上存储着对邓缵先和广东的记忆。
(新疆的广东纪事)
铭记历史,缅怀英灵
2014年9月,叶城县一座清代仿古县衙建筑风格的院落里,邓缵先纪念馆落成开馆。邓缵先纪念馆位于叶城县新区,占地3062平方米,由上海援疆指挥部投资500万元建设。整个纪念馆以清代县衙建筑风格为主调,复原了当年县知府建筑的风貌,全方位展示了邓缵先工作、生活、信念和责任等多个层面的史实,诠释了一位戍边守土、爱国爱民、勤政廉洁的援疆干部官员形象。这里也是叶城县的爱国主义、民族团结、国防和廉政文化教育基地。
进入纪念馆仪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对联:“法惩邪恶民常乐”“律守纲常国永宁”,横批“明察清廉”。这是邓缵先不远万里来到边疆工作的真实写照。邓缵先文化陈列室里通过几幅壁画概括了邓缵先在叶城驻守期间的主要成就,包括撰修史志,爬冰卧雪踏勘边防;发展生产,关注民生,体恤民情。花甲之年,妻子和孩子为他在家乡买了寿地,催他叶落归根,他却在家信中写道“游子远行役,应将返征途。”“蚕丝吐未尽,春深蚕不眠。”体现了他游子思乡的期盼心情,又表现了他卫国鞠躬尽瘁、无怨无悔的奉献精神。徜徉在古朴幽静的园区中,恍惚间仿佛走进了民国初年的新疆,每一个新疆人,都应当感谢各个时代的“援疆干部”
(邓缵先纪念馆)
(邓缵先生平年表)
参考资料:
1.崔保新《沉默的胡杨——邓缵先戍边纪事1915-1933》
2.邓缵先《叶迪纪程》
3.新疆野马国际文化传媒纪录片《邓缵先》
作者:喀什汉人,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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