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独居竟是罪
作者 | 柳飘飘
本文由公众号「柳飘飘了吗」(ID:DSliupiaopiao)原创
果然,悲剧是不会挑时候发生的。
春节刚过,一条社会新闻就盘踞在热搜榜。
“23岁女生在货拉拉车上跳窗身亡。”
从被报道的21号,到今天,事件不断发酵。
但得到实锤的信息,还是围绕在那几条:
女孩车某夜晚下班搭乘货拉拉搬家;
司机曾经三次偏航;
在跳车前的第6分钟,车某仍在微信工作群内愉快聊天;
而在她发出的最后一条信息与跳车前的这6分钟内。
货车行驶平稳,女孩手机未发出任何求救信息。
因为得知的确切信息依旧非常有限。
所以飘还是希望,把法律的归还法律,静候调查的结果。
飘今天想聊的,是在拨出真相的萝卜前,已经开始飞溅的那些“泥点”——
热搜评论下那些关于女孩与货拉拉的真实故事。
乱要价、更改路线、态度恶劣。
还有或语言,或肢体的性骚扰。
但,奇怪的是,不同以往走在维权前线的“大女主”网络环境。
这一次女孩们陈述的故事结尾,多半都是“不敢投诉/投诉无果,就此作罢。”
而原因,则是简单的一句话:独居,怕报复。
怪独居女孩怂吗?
还是怪独居女孩的“弱”,从没得到真正的保护?
其实,因平台管理的缺位而导致的搬家乱象,在货拉拉早有发生。
2018年,就曾有货拉拉司机因发信息骚扰女顾客。
被取消订单后,还继续进行电话骚扰。
忍无可忍的女孩,委托男性朋友帮忙解决。
电话里,男性朋友质问货拉拉司机:
“你怎么那么有胆(骚扰女顾客)呢?”
司机大言不惭地说:
“我就是这么有胆。”
“货拉拉司机就是明目张胆这样搞的。”
而在最近的采访报道中,20岁的女孩刘谨玲,也说出了自己使用货拉拉的经历。
路途中,司机先是有些“毛手毛脚”。
然后开始询问一些极其私人的问题。
比如“为什么要搬家?”
“男朋友在这里吗?”
“我迟到了你为什么着急,是急着见男朋友吗?”
图源:《人物周刊》
当刘谨玲想确认一下司机手机里的地图软件时,司机将他的手也伸了过来。
触碰了刘谨玲的手。
而当到达目的地后,邻居询问刘谨玲怎么到得这么晚。
刘谨玲坦诚的一句解释:“司机迟到了。”
却招致司机的一番指责,从语气奇怪的埋怨“你怎么能怪我呢?”
到变态的威胁“我现在看到你就想掐死你。”
图源:《人物周刊》
新家的第一夜,谨玲并没有睡好。
时时刻刻担心有人来敲门,也因为害怕报复而不敢立即投诉。
图源:《人物周刊》
其实,即便是没有这一个个故事,危险真的就不显眼吗?
一个行驶在公共领域的封闭环境。
一位缺乏平台监管的陌生司机。
一个付了费,在繁重的家具面前需要帮助,因此被掌握了家庭具体住址的独居女孩。(甚至也包括一些纯女孩合租的情况)
光是猜想,都能发觉这其中的不安全因素。
隐患,从来都存在。
却总是要人命去印证。
更可悲的是,独居女孩的现实困境,还远不止搬家这一项。
先是,入室盗窃。
这段视频,看得飘是心惊胆战。
如果不是家里养了狗狗,后面的事情简直不敢想象。
然后,是偷拍。
去年8月底,一条新闻就曾报道。
南京的某小区,一位男子光着上身,站在户外的空调机,不断巴拉窗户。
所幸被对面楼的王先生发现,报警捕获了这个试图偷拍的男子。
还该庆幸的是,这位独居女孩很有自我保护意识。
早早地将窗户贴了膜。
让男子偷拍未遂。
但其实。
仅仅是发现有一个试图窥探的模糊脑袋,出现在窗户外面。
就足以让人留下阴影。(前方可能引起不适,害怕慎点)
还有,最常见,也是最容易被疏忽的。
来自外卖、快递、跑腿、送货等各种行业里,人员冗杂而带来的暗藏危险。
前段时间,网络上就有一段“上海独居女子给差评遭外卖员上门报复”的短视频。
视频里,门外的外卖员对着门内的女生破口大骂。
并威胁:“三分钟之内不解决我弄死你。”
飘不得不夸一句女生在视频里的冷静。
镇定地说着:“你激动什么,我先打电话。”
虽然很短,但也举着手机,录下了这一段视频。
不过,即便是如此聪慧勇敢的女生。
让外卖员受到了法律惩罚。
但最终,还是因后怕,选择搬离了这个居住地。
像是遭遇了部分货拉拉司机不断骚扰的独居女孩们。
无论来自外界的伤害,得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躲,都是她们最后的选择。
或者说,躲,是她们最后的自保手段。
因为早在侵害发生前,独居女性就已发明了一连串的“安全守则”。
先是用各式各样的器具,“封死”了屋内与外界沟通的两大渠道——
门,窗。
韩国电影《门锁》中,独居的女主赵京敏,不定期地,就会更换自家智能锁的密码。
而现实中,在豆瓣生活组关于独居生活的各种指南里,独居女生们还会购买强力的阻门器和门窗报警器。
防止不轨之人破门而入。
还有单面的窗户膜。
希望在保有阳光的基础上,争取一些私人空间内,自由着装的权利。
显然,无数的社会新闻让独居女孩们意识到——
仅仅依靠门窗自带的防范能力,是索求不来安全感的。
硬装的手段后,还有“软装”的掩饰。
掩饰独居的事实,营造男性生存的痕迹。
电影中,赵京敏会在玄关处摆上一双男士的皮鞋。
在晾衣架上挂上几件男士的衣物。
而现实中,独居的女孩,还会在外卖和快递的信息栏上。
选择“先生”,而非“小姐”的称呼。
或者干脆,就让大堂的信箱桶,楼道的消防栓,当签收人。
更为谨慎的,甚至会细致到连盥洗用品,也买一些属于男性的“摆设”。
而这份小心翼翼,会溢出这个独居的小天地。
在电梯间里,有他人,就不敢大方地按下自己的楼层号。
若是独自一人先行入内,便会多按几个按钮。
以防中途有陌生人搭乘,混淆视听。
危险的气息再往外扩散,来到那些难免996的晚上。
回家的路,没有放松的愉悦,只有处处提防。
任何一个从身后传来的,单一的脚步声。
都可能被独居的女生们疑为尾随的声音。
提供安全感的不只是满格的充电宝,还有防狼喷雾或是自制的辣椒水。
你看,在这个个人隐私无从避免被交出,又缺乏来自社会有力保护的时代。
去复刻一个独居女性普通一日的生活轨迹。
才发现,即便侵害没有到来。
独居女生,也难免让渡出自己的时间。
像一个检修人员,日复一日地检查着这些“安保措施”。
甚至,明明对“受害者有罪”与“荡妇羞辱”如此愤懑。
却也不得不上心、屈从于一些腐朽的规训——
夜间少出门,着装少暴露。
来源:《三联生活周刊—独居女性的日常》
明明,货拉拉的司机,在3年前就说下了“就爱骚扰女顾客。”
但,货车却没有监控录音设备。
前车一列列翻倒,但真正的“鉴”,却总要靠人命去兑现。
而相关平台那些雷声大,雨点小的“整顿”。
也往往不是女孩们的保护伞,只是侵害者的遮羞布。
独居,其实不是个新鲜话题。
2021年,国内的独居人口预计到达9200万。
而社会学家对这一趋势,也早有察觉。
在稳定增长的人口数字下,真正新鲜的,是对独居二字态度上的转变。
最开始的“独居”二字,是自带凄凉感的。
因为人类,的确是群居生物。
提起独居,就好像是一个“无人与我共黄昏”的凄凉场景。
独居二字的语义,与“空巢”几乎是重叠的。
是鲍曼口中那句:“个体化是命定之事,而非可以选择之事。”
但如今,把“独居女生”四个字放进搜索引擎。
出来的,大多都是一些有滋有味的生活画面。
烹饪、撸猫、种花草。
并没有太多关于“孤独”的自怨自艾。
独居这一生活方式,化被动为主动,不再是无奈至极的“命定之事”。
而成为居住方式下,一个会被真实考虑、甚至优先考虑的选项。
为什么?
日剧《凪的新生活》里,女主角大岛凪曾是一个处处察言观色,时时委曲求全的人。
可惜,如此小心翼翼地讨好,并没有换来一个“倍受欢迎”的形象。
只是成为了一个失了个体的工具人。
备受打击的小凪,辞了职,来到乡下。
开始了一个人,一台电风扇的生活。
小凪的目标非常明确:
放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假,成为一个不再处处讨好,察言观色的人。
独居刚开始,看到楼上总是在路边捡别人丢弃之物的老奶奶。
她也担心一时的冲动,是不是会让自己沦落为孤苦伶仃的拾荒老妇人。
但被老奶奶邀请进家门后,她才发现。
老奶奶的屋子,没有她想象的破败不堪,相反,一切不仅井然有序。
还处处散发着生活的气息。
大大的投影仪,随时供老奶奶挑选自己喜爱的电影。
还有自制的饼干,以及拾来的物品做成的家庭日用品。
小凪终于明白了,孤独与人数,真的毫无关系。
正式开始独居的她,终于可以不再顾及男友的喜恶,顶着天生松软的自然卷生活。
可以在家里种植喜欢的蔬菜,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而不被男友嫌弃“抠门”。
也敢在买菜找错钱时,勇敢地向买家讨回来。
一个人的生活,让小凪意识到:做自己,原来是那么爽的事。
后悔的前男友追到了乡下,用激将的语言,希望她回心转意。
看着在屋内转来转去的前男友,曾经为他做羹汤、烫头发,只求赶紧结婚的小凪。
感觉到自己的领地,被人侵略了。
她告诉前男友,她已经不再依靠那些谨小慎微生活了。
在她自己的天地里,空气,是用来呼吸,而不是观察的。
发现没,“独居”本该可以是一抹浪漫明亮的艳黄,象征着个体精神的觉醒。
我们这些曾因害怕孤单而总是成群结队的“沙丁鱼”们。
终于在茫茫人流中得以发现精彩的自己。
孤独的苦,原来不需要曲意逢迎的假糖,去化解。
一个人的内心,足以容纳一整片又喧嚣,又宁静的瓦尔登湖。
但,当“独居”撞上“女生”时,艳丽上却蒙了一层恐惧担忧的黑。
社会心理学家马斯洛,有一个著名的关于人类需求的理论排列。
这个需求金字塔里,人对安全的需求,放之倒数第二,而人对自我实现的精神需求,位列最上。
越来越多的女生自主地选择独居,在金字塔顶端的自我实现上,本该意味着许多。
或许是她们有了像永里大介一样,打造“个人城池”的能力。
也或许是她们有了像小凪一样,脱群逆流的勇气。
又或许,这象征着女孩们,终于战胜了“早点嫁人”的规训,和“需要人陪”的刻板印象。
那几亩几分屋檐下的小世界,本该是许多女孩战胜规训,找回自我的勋章与终点站。
却偏偏。
被金字塔下端,来自“生存”的恐惧,绊住了精神自由的脚。
独居的女孩们,即便早可以徒手换灯泡、拧螺丝、扛水桶。
却仍不得已的,去塑造一个有“男人在”的假象。
方能获得最终的安全感。
这份无奈的基础,是大多数女生无法改变的,属于“生理性”的“弱势”。
而这份无奈的根源,是无底线利用这份“弱势”的恶意,一直无法在出现苗头的一刻,就引起重视。
谁都不想成为,那个用生命去引起注意的无辜受害者。
于是只得在社会的无视下,将自己从头武装到脚,一点点自保。
但也阻止不了,内心的不安全感肆意滋生。
《门锁》影评
从现有的信息来看,货拉拉车上,女孩丧命前,那真空的6分钟,似乎不外乎两种解释。
一是司机做出了切实的伤害;
二是女孩因过度的警惕而被内心恐惧吞噬。
但,无论结果如何,这个锅,都不该仅由个体背负。
那些将女孩们数次呐喊,数次鸣响的警笛。
沦为房间里看不见之大象的庞大恶意。
才是真正的,杀人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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