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思想与道教(重温之二)
讲还丹的书最好读《参同契》,现在将其注释中引一句来做结语。“人之一身,法天象地,与天地同一阴阳也。人知此身与天地同一阴阳,则可与论还丹之道矣。”(元俞谈《周易参同契发挥》)
在神仙家之外,还有两派属于方技的医家与房中也与道教有关系。从中国医书中所立阴阳的理论可以看出其中的道家思想。医药一科在道主的功课上也是很重要的。房中之术,《汉书·艺文志》虽列八家,但其书已不传,小说中载道士擅于此术的不少。
上头所说只在道教对于修养之方法及宇宙人生的见解,现在当略述其对于神灵的信仰。这是使黄老道成为今日的道教的关键。原始的道德家并没有明白地说这世界有没有主宰它的神。天地在他们痛心目中只是一副大机械,也可名之为“玄机”,作善作恶的果报乃是自然的机械性使它如此,并非由于大神的赏罚。汉初的道家还有些依照旧说的,如灌南子说:“祸之来也,人自生之;福之来也,人自成之。祸与福同门;利与害为邻。”又说:“有阴德者必有阳报;有阴行者必有昭名。”(《人间训》)这还是《易·坤》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同一语气。邹衍虽谈五德组始之运,却也没有说到天志。《鸡冠子·学问》所记的“九道”,似为秦朝前后的道士所必学,其存到今日的还可以找出“道德”、“阴阳”、“天官”。“神征”四道来。神征是讲天人感应的,这与道家的思想是很晚出,也不是固有的。
天人感应在先秦时代主张得最热烈的便是墨子。墨家思想在汉时为儒家所压制。当时能与儒家抗衡的便是黄老道,许多派别都在它的荫下得以保存,故墨者也就归附在里头。道教和墨教的关系在它的感应论。我们将《太上感应篇》来和健于》的《法倒、《天志*《明鬼》诸篇比较一下,就觉得其中相同的观念很多。健子啡攻》文里列举许多机样,《天志湖告以“知天鬼之所福,而避天鬼之所增,比求兴天下之利而陈天下之害”。拥鬼》说:“今吾为祭相也,非直注之于污壑而弃之也,上以交鬼之福,下以合欢聚众,取亲乎乡里。”《感应篇》开首一句说:“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依人所犯轻重以夺人算。”这与《法仪》“爱人利人者,天必福之;恶人贼人者,天必祸之;日杀不辜者,得不祥焉”是一样的意思。又折福的事,亦为墨者所不禁,这在《天志篇》里说得很明白。祈攘本为宋国所重,墨子生于宋,故他的门徒多习祝史之事。道德家本不主祈德,因为这是巫祝的事,不是学清静无为的人所当为。但自墨道参入后,祝捷几乎占领道家实行方面的全部!秦汉间的方士都能祈攘,摊南》有土龙求雨之文,董子甚且以儒家实行这事。祈壤之法到后来越盛,依《神仙传·王远传》所记,则汉桓帝时,学神仙的已教人用符法模灾治病了。汉魏道教徒所知的神仙不过如《神仙传湖载九十二人严著者把墨子也入仙班,是一件很可注意的事。到五代时候,道士中还有会“墨子术”的,我们在史乘中找出的下一段话。
是时魏州妖人杨千郎用事,自言有“墨子术”。能役使鬼神,化丹砂水银。庄宗颇神之,拜千郎为检校尚书郎,赐紫。其妻出入官禁,承恩宪,而士或因之以求官爵。
(《新五代史》卷十四,太祖子)墨子曾否能使役鬼神,化丹砂水银,我们不知道,但从传说中,我们知道他的技术很好,能做木鸯和军用的器具。宋道书中还有《太上墨子枕中记卜卷,言夜形幻化之术,可见墨子也被道教徒当做神仙看待。
黄老道家既和墨家信机样折攘和感应说,于是后来的道教做出满天神灵来。道教今日所奉诸神,一方面是从古代的神话流衍下来,一方面是从阴阳五行的攘星礼斗发展出来。中国古人的崇拜对象说是天地,其实是以日为主,故《祭义》说“郊之祭,大报天而主日”。日是天的代表形象,是生生之本,故为亲把的主体。所以天子封禅每祭日,盟会诸侯时亦指日为誓。古时祭日应在东方,时间在春,因为东方是“震”地,为《说卦》所说万物出生之向。拜日星的礼,由来是很早的。古时致茶之地多在高处,《史记·封禅书》说:“自古以雍州积高,神明之眼,故立峙郊上帝,诸神词皆聚云。盖黄帝时尝用事,虽晚周亦郊焉。其语不经见,措纲者不道。”那时所祭的帝是“东君”、‘冻后”、“东是”,即后来五行说流行时的‘清帝”。自秦襄公为诸侯(周平王元年),始因雍州旧峙作西峡,柯白帝;秦宣公时,国基已固,始游礼祭青帝于密峡;灵公三年(周威烈王四年)作吴阳上跨、下峡以祭黄帝、炎帝:于是雍东四峡具备。
秦最先把白帝,大概是秦的世系出于少牌,再溯源而祭太晚、轩辕、神农,初不过是本着旧时祖先崇拜的形式,所谓严父配天之老例,本没有什么以木德王或以士德王等说,到齐宣威之世,五德组始为五行家所倡之后才有五行配五色帝的说法。秦始皇因为五行家与神仙家的说法,也就采用了“阴阳主运五行相次”的理论。五行相次自然引起天上五行星的敬仰。道教的成立,从秦汉间拜星的礼仪得了许多帮助。汉人也是笃于祭粑求福的,桓宽在昭帝时亟论其过于注重,说:
古者庶人鱼寂之祭,春秋修其祖词,士一庙,大夫三,以时有事于五把,盖无出门之祭。今富者折名岳,望山川,推牛击鼓,戏倡舞像;中者南居当路,水上云台,屠羊杀狗,鼓瑟吹竺;贫者鸡永五芳,卫保散腊,倾盖社场。
古者德行求福,故祭扫而宽;仁义求吉,故卜筵而希。
今全俗宽于行而求于鬼;怠于礼而笃于祭;馒亲而贵势,至妄而信日,听驰言而幸得,出实物而享虚福。
古者君子夙夜事革思其德,小人晨昏孜孜思其力,故君子不素准,小人不空食。世俗饰伪行诈,为民巫祝,以取厘谢,坚额健舌,或以成业致富,故惮事之人,释本相学,是以街巷有巫,间里有祝。(《盐铁论·散不足》)重祭重巫就是促成道教成为一个有组织的团体的原因。当时的巫洞很多,都是与五行有关系的。
汉高帝二年因秦未立峙把黑帝,乃立北峡以凑足五帝的数目。刘氏,据《左传》所记世系出自高辛,并非高阳,俄五行论,他是以火德王,应当把炎帝,依祖先崇拜,应当把帝吉,故知立北峙只为凑足五帝之数而已。我们因此可以知道用青。黄、赤、白、黑请名加于古帝名上是出于五行论盛行之后。由祖先而附丽于方位,由方位而上同于五星,故汉代祭把的对象几乎全是星辰。高祖四年所立的洞,除河巫相饲河,南山巫饲柯秦二世外,其余如贵尤词、梁巫相、晋巫调、秦巫柯、荆巫打。九天巫调乃至各郡国县所立之灵星们都是以祭星为主的。武帝时方士又奏打太一,说:“天神资者太一,住日五帝。”太一依《春秋合诚图》和《乐汁征图》,是紫微垣的一星,因其居北极天枢,为众星所拱,大有君臣之象,所以说五帝为太一佐。
汉朝拜星与现在道教所奉诸神有关系。群星的人格实现,是汉人最普遍的信仰。《拾遗记》载刘向校书天禄阁,有黄衣老人自言是“太一之精天帝”;《搜神记》载董永取织女,诸如此类,不能细述。张角作乱,亦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为辞。苍天、黄天即九天巫词所词,实际也是祭星的。祭星礼斗为汉人一般的宗教,道教凑巧成立于这时候,因此用来号召百姓。现在所谓“玉皇上帝”、“文昌”。“斗姆”、“司命”、“福德”等等,无一不是从那时候的拜星礼节留下来的。关于道教的神圣,名号无数,尤其是在佛教密宗传入后,道士们为要与佛争雄,随意造了许多难知难解的天尊与元君的名字。《诸师真治》、社清众经诸真圣秘》、仁洞赞颂灵章》等书满填了他们的名字,有工夫的人可以一读。
方士讲长生用药方和祈攘是开道士用符咒的先河,道教有今日的组织也是在此。《后汉书》(一百一)蜂甫嵩传》载知鹿张角奉事黄老道,自称“大贤良师”,畜养弟子,跪拜首过(忏悔)。他用符水咒说疗疾,因百姓的信服,乃遣弟子于四方传“善道”数十年。又《刘焉传》(《后汉奶一百五)载张陵之孙张鲁于顺帝时客于蜀,学道于鹤鸣山中,造作符书,受其道者出米五斗,故名“五斗米道”。此道传自张陵(第一代天师)。陵传子衡,衡传于鲁,遂自号“师君”。学者初名“鬼卒”后号“祭酒”,领部众多者曰“埋头”,皆教以诚信,不听欺妄,有病但令首过而已。诸祭酒各起义舍于路边,专悬米肉以给行旅,以为食者当量腹取足,过多,鬼就能使他生病。烹乎中,妖贼大起,其中以汉中有张修持五斗米道,张角持太平道是最著。太平道师特九节枚为符祝,令病人叩首思过,因以符水给病人喝,若病好了就是信道,若是不好,便是不信的征验。张修则施静室使病人思过,祭酒主以《老子》五千文使人都习,号“奸令”。又立“鬼吏”,使主为病人祈祷,书写病人名字,说服罪之意,使病家出米五斗为公用。这两派的道教才是现在道教的正祖。道教的天师世居江西龙虎山,传到六十三代张锡龄,于民国十六年,为政府驱逐,去天师号,天师的流传从此可算断绝了。
道教思想和道教的形成我们已在上头略知一二,我们从所知的看来,道教的成分,虽然非常地复杂,可是教中一切礼仪与思想都可以找出他们的来源。好像北京的磨刀匠,同一是种职业,而他们当中有摇惊闺叶的,有吹喇叭的,从他们痛幌子可以知道前者是从前为闺秀磨镜或绣剪的,后者是从前为军营磨军刀的,现在两样积都变一样了;道教的形成也是如此。中国一般的思想就是道教的晶体,一切都可以从其中找出来。
十六年五月改旧稿于海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