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懂塔吉克语,这个"汉塔"感动千万人的故事可能将永远被湮灭
如果我不懂塔吉克语,这个"汉塔"感动千万人的故事可能将永远被湮灭
如果我不懂塔吉克语,就永远也挖掘不出这个几乎被历史尘埃湮没,"汉塔友谊"的感人故事。
在世界第二大高原----帕米尔高原,在新疆喀什地区的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简称塔县)生活着塔吉克族,他们被称为"爱国戍边"的民族,阿姆若汗的故事就是发生在塔吉克族和汉族之间的感人故事,这是一个值得被铭记的真实的故事。
旅居在塔县的我经常拜访塔吉克农牧民家庭,听塔吉克老人讲过去的事情,这个故事是无意中听一个塔吉克老人提到"汉族婶婶阿姆若汗"----"汉族婶婶"? 老人这句话立刻引起了我的兴趣,于是便"顺藤摸瓜",对阿姆若汗的故事进行了深度挖掘。
马背上的孤女----父母倒在血泊中
上世纪三十年代,那时的塔什库尔干县不叫塔什库尔干,国民党政府沿用汉朝时的古称,在帕米尔高原塔吉克族居住地设立"蒲犁"县。
蒲犁县的托格伦夏村最富有的乡绅叫"库孜买买提",他也是村子里最有学问的人,会色勒库里塔吉克语、、瓦汉塔吉克族、乌尔都语、维吾尔语、柯尔克孜语、波斯语,除此之外,还有汉语,他是塔吉克族中第一个懂汉语的,也是那个年代塔吉克族当中唯一懂汉语的。他之所以学会了汉语,是因为他带领民团配合国民军自发巡边戍边,这样有机会接触汉族国民军,就跟他们学会了汉语。
1928年夏天,库孜买买提正骑着马,在瓦汉走廊巡边,忽然听到小孩子"嘤嘤"的哭声,循着声音找去,只见不远处一匹棕色的马,马背上驼着一个大约五六岁的汉族小女孩,马的旁边,一男一女,看起来是小女孩的父母倒在血泊中,身中数弹、人已断气。看样子,他们是遇到了土匪杀人越货,从血迹判断,是当天发生的事。
帕米尔高原一天有四季,虽然是夏天,那天天气并不暖和,边塞诗人岑参诗里写的"胡天八月即飞雪"是一点都不夸张的。小女孩惊恐万分地望着库孜买买提,浑身瑟瑟发抖。库孜买买提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小女孩身上,又忙从自己的包裹中拿出馕和水,给小女孩吃、喝。
他把小女孩带回自己的家,对妻子说:"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女儿,让她给我们的女儿当妹妹,做个伴吧!我们就叫她阿姆若汗吧!"Amru塔吉克语陪伴,伴侣的意思,汗是女子名字后缀。他们的女儿古丽汗看起来比小女孩大一两岁。可怜的阿姆若汗因为受惊吓,问她什么都不说,所以她姓甚名谁,几岁,老家哪里,还有没有别的亲人在蒲犁,她都说不清楚。库孜买买提不断打听,却还是没有一点线索,只是听她口音应该是河南、山东人士。找不到她家的亲戚朋友,库孜买买提和他的妻子就把阿姆若汗当自己女儿收养了。好心的库孜买买提夫妇对阿姆若汗跟自己女儿一样好,女儿吃什么、她吃什么,女儿穿什么、她穿什么。
在这个塔吉克家庭爱的包围下,没多久,阿姆若汗学会了塔吉克话,性格也开朗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多了,把库孜买买提夫妇叫"Ato","Ano"。
"女儿,塔吉克和汉族是一家人"
一个汉族孤女,就这样在塔吉克养父母的家里一天天长大。吃着塔吉克的饭,穿着塔吉克的衣,说着塔吉克的话。
库孜买买提还同时还教自己的孩子汉语和汉族文化,他不希望阿姆若汗忘记自己的民族和语言。
起初,看到阿姆若汗的人都会好奇地问东问西,渐渐地,人们习惯了,觉得这个汉族女孩和塔吉克女孩没有什么区别。阿姆若汗一天天的长大,她有时候也会想"我的家乡在哪里","好想再听一听爸爸妈妈说话呀","我有兄弟姐妹,爷爷奶奶吗".....
有一天,一个国民军叔叔教自己一汉语首歌"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开香也比不过她.....",这首歌,她听了一遍就学会了,不知道为什么,唱着这首歌,她仿佛做起了白日梦,梦到一个美丽的花园,开着各种各样的花,那里仿佛是她的老家,还有自己的爸爸妈妈.....
"爸爸,我的老家在哪里?"女儿问。
"宝贝,你的老家在很远的地方,新疆话说口里,很多小麦,很多树,下雨很多的地方...有机会爸爸带你去老家看看,"父亲。
"爸爸,我汉语不好怎么办?"
"爸爸教你,女儿不要忘记汉语,阿姆若汗是汉族小公主,也是我们的塔吉克小公主,女儿记着:汉族和塔吉克族永远是一家人。"
库孜买买提给女儿讲流传在塔吉克族中间的公主堡的故事,一个秦朝公主,准备去波斯和亲,到了瓦汉走廊,波斯爆发战争不能过去。公主的侍卫就地为公主修了城堡住下。后来,太阳神骑着飞马下来和公主约会,他们的后代就是塔吉克皇族。
杳无音讯的父亲
1938-1943年,被称为"屠夫"的盛世才对疆实施"白色恐怖"的高压统治,到处抓捕进步人士。
1942年,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库孜买买提被盛世才的人带走,从此杳无音讯。蒲犁县有28个社会精英,进步人生被盛世才抓铺,后来一部分获救回来,库孜买买提却再也没有回来。
那一年,阿姆若汗这时大约十五六岁。"边城冬,日日黄埃飞朔风,葱岭雪深埋古道,河岸冰厚与天通..."一千多年前,北宋诗人李廌诗里形象的刻画了帕米尔高原的冬天。那个冬天格外冷,阿姆若汗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里,那是彻骨的寒冷。亲身父母被害,自己受惊吓失去了那段记忆,没有名,没有姓,不知道怎么来到了帕米尔高原,不知道将来要到哪里去.....
"此心安处即故乡",善良的塔吉克族家人的爱让阿姆若汗找到了内心深处的故乡和可以信赖的归属感。塔吉克族从不当她是外人、异族,塔吉克族的骨子里,是把汉族看作是一家人,"汉族是我们的亲戚"-----这是妇孺皆知的道理。虽然阿姆若汗努力学习汉语,希望将来可以寻根,但她还是安心地做着一个塔吉克人,以后,她就像塔吉克女子一样,结婚、生子。
她,永远安眠在塔吉克父母的身边
养父库孜买买提遇难,阿姆若汗一辈子没有机会和父亲去内地寻根,关于自己的身世,也无迹可寻。老年的阿姆若汗,喜欢听收音机里的汉语歌,有时候,她会唱着那首"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唱着唱着就泪流满面。她的子女理解母亲故土寻根的愿望,只是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艰苦年代,她的家庭在贫困线上挣扎,勉强糊口,哪有条件去旅行呢?寻根的愿望就这样遥遥无期.....故乡的花园,只能在梦里得见.....
阿姆若汗和班迪尔乡的一个塔吉克男子结婚,以后养育两个儿子,阿姆若汗八十多岁,无疾而终,往生后,埋葬在塔吉克养父母拱拜子的旁边。
阿姆若汗,身上流着汉族的血,却用一生一世做了一个真正的塔吉克女人。吃塔吉克的饭、穿塔吉克的衣、说塔吉克的话、做塔吉克的活、结塔吉克的婚,直到往生,依塔吉克的葬礼葬于葱岭。
自从知道阿姆若汗的故事,我就决定下一个塔吉克族的皮里克节(相当于清明节),去阿姆若汗的zurat(翻译过来墓地的意思)看望她,在她的zurat点灯(塔吉克族的皮里克节会为往生的人点灯)。
汉族血液和塔吉克灵魂在阿姆若汗身上奇妙地镶嵌在一起。
阿姆若汗的故事,应该编入到汉塔友谊的历史档案中,永远被纪念。
那么,就以杜甫的一句诗结束本文吧!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作者:高丽,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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